凌晨五点。
刚下过雨,空气湿漉漉的。云层厚重得似乎随时能掷向地面,漆黑的天幕不见寒星。
街道散落着稀稀拉拉的脚步声,而后逐渐密集起来。
“人呢?”为首的人厉声道,“不是说郭文韬在这儿吗!”
负责盯梢的小弟们也瞠目结舌。街上空荡荡的,只剩他们一群人面面相觑。
昨天他们接到消息:郭文韬出现了,还是落单的。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他们跟着郎老板堵蒲熠星那么久,蒲熠星是见过、甚至抓过不少次,但他的同伙却藏得严严实实,其中藏得最深的就是郭文韬。
郎老板前几天接到委托,让把郭文韬抓回来。他们正愁找个什么借口能让郎老板别太生气,没想到郭文韬居然自投罗网了——真是刚犯困就有人给递枕头。
众人眼瞧着郭文韬独来独往,心里马上有了底气。
可就叫人的一会儿工夫,人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奶奶的,我就不信这个邪,追!六子老四,你俩找这边,有事儿摇人。”
“得嘞。”
众人走远了,六子正要去找人,老四却寻了个地儿坐了下来。
“四哥?”
“爱谁谁,追了这么久,给我累得够呛。”
要他找郭文韬?他才不去呢。老四冷哼一声。
他不幸跟郭文韬打过一架——不,是郭文韬打过他一顿。那回愣是把他肩膀给干骨折了,上医院半身不遂地躺了大半个月。
当时郭文韬还是个手无寸铁的小年轻,那现在呢?
反正,这打谁乐意挨谁去吧。
“呀呀呀,你瞧瞧,我现在一想到那家伙就肩膀疼,六子你给我揉揉。”
六子依言蹲下来替他捏肩,纳闷道:“哥,蒲熠星跟咱老板究竟啥仇啊?都是同行,业务上有冲突也难免……”
“你刚来,也难怪,”老四咬着烟笑了一声,“二老板王春彧认识吧?”
“那当然!虽然二老板不咋管事儿,但跟老板也是过命的兄弟,这我还是知道的。”
“那我告诉你,蒲熠星曾经差点把他爸给杀了。”
“啊!”六子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这也太猖狂了!”
“也不能算他们错,毕竟在这之前,老板接到个委托,让把郭家一家子给做了……”
“啊?!”六子凌乱了,“咱老板……不是向来不主张闹出人命吗?”
“甭急啊,老板那会儿资历浅,做不了主,也不肯接。那年头圈子没啥规矩,杀人放火的事儿海了去了,百无禁忌。这行暴利,好多人都想自立门户,有单子都抢着做,那单子后来也不知道落到谁手上了……不过,怎么说都是咱们这边儿的人,洗不脱干系,蒲熠星能不记恨吗?”
“那郭文韬……”
“他命大呗,不知道咋搭上了JY那边,都保他。当时大伙都以为,JY保得了他一时保不了一世,等郭文韬钱花完了,看谁保他。嘿,没想到还有个蒲熠星,比起JY那个老阴逼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这事儿也过了这么多年了,咋现在翻旧账?”
“你问我?你咋不问问委托人咋想的呢?”
六子嘟囔道:“我咋知道,这些委托人都跟疯子似的。”
“可不是吗。”
回答他的却不是老四。
六子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剧痛就从肩颈一路攀升,他霎时间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不知何时出现的郭文韬转了转手腕,转向已经僵成一块木板的老四。
“故事讲得不错,放平时我会多听一会儿,”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地称赞了一声,“不过今天我有事,留着你挺麻烦。”
老四瞬间意会:“明白了!我自己会晕,不劳烦您……”
“不麻烦。”
郭文韬话音刚落,一个手刀已经利落精准地劈了下去。
离和潘宥诚约定的时间还早,郭文韬闲得无事,便先来料理一下这群拙劣的跟踪犯。
这伙人根本不成气候,他倒没怎么放在心上,但抵不住他莫名焦虑。
昨晚,潘宥诚的电话打到一半就匆匆挂断了,转而发来一条状似乱码的短信。
郭文韬心算了一阵,马上译出了短信的明文:潘宥诚说他明早七点打算坐火车离开这里。
说起来,这套密码还是蒲熠星编的,主要用途是为写给郭文韬的小纸条加密。
蒲熠星也真够闲的,一天天的净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不过郭文韬自己也挺闲,明知道他写的小纸条肯定没什么营养,还一字一句地解码——
“今夜预报有雪,无家可归,求收留。会做饭,好使唤,不占位置。”
甭理他,不收留还真能冻死他不成?
上次就因为心软让他进了门,结果郭文韬爸妈刚好回来,四个人八只眼睛看来看去,里面都是满满的震惊。
而对于郭文韬“你听到开门声怎么不躲起来”的质问,蒲熠星表现得十分无辜:“啊?咱们不是好兄弟吗?好兄弟睡一间房怎么了?”
行,就他妈多余问这一句。合着不好意思的只有他自己,蒲熠星搁那儿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学霸的自我修养就是吃一堑长一智。郭文韬瞥了那纸条一眼,又重新翻起了物理习题册。
……
他一句也不会回的。
……
要么回一句吧。说句“滚”也行。
这个想法好!郭文韬展开那张皱皱巴巴的纸条,正要落笔,身后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
“哼哼!终于被我逮住了吧!”
郭文韬下意识收起纸条,一转头就对上潘宥诚看透一切的眼神。
“咋?你俩写汉字犯法啊?说!他都给你写啥了?……没啥?装!你小子乐半天了!”
郭文韬还想搪塞过去,马上被潘宥诚语重心长地教育了一顿: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蒲熠星不会霸凌你吧作为你的好兄弟我需要严格把关我不管我也要学你不教我我就造谣他暗恋你天天给你写情书了啊!
没办法,为了自己的清誉,郭文韬只好把这套密码和盘托出。
虽然蒲熠星仍然处在中二期,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套密码已经被弃用很久了,没想到还有再用上的一天。
郭文韬的心情没能因为这个小插曲好起来。
那天他重回福利院,偶然在那儿见到了潘宥诚资助的小洁。小洁带他去自己家看了看,他又听那里的人说了潘宥诚这些年的遭遇。
零零碎碎的,他们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他过得苦,为了查案子得罪了不少人。
郭文韬也算在江湖上混了许多年,第六感异常敏锐。
昨晚那通戛然而止的电话不是什么好征兆。
潘潘一定遭遇了什么事,并打算逃亡。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去见潘潘一面——最好能让潘潘跟他一起走。是逃跑也好,查案也好,他和蒲熠星多少都能帮上忙。
想到这里,郭文韬赶紧拿出手机,打算给蒲熠星打个电话,简单跟他说下情况——顺便报备,免得他担心。
只是正要摁下拨通键的时候,他的视线落在了地上倒成一团的人身上。
小巷尽头隐隐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啧,麻烦,差点忘了郎东哲的人还在这儿呢。
他郭文韬虽然也在郎东哲的黑名单上,但肯定没有蒲熠星严重。
要是他真告诉了蒲熠星,蒲熠星肯定会亲自赶过来,那不白给呢吗。
郭文韬沉吟一会儿,用九洲做的一个程序编辑了一条信息。
如果到时候他没能处理好这边的事,那个程序会准时把信息和实时定位信息发到蒲熠星手机上。
蒲熠星为他的事操心太多了,还是让他少操心一会儿吧。
天微微亮了起来,郭文韬贴心地用两张报纸为老四和六子遮住了脸,随后三两步踩着墙翻出巷弄。
清晨七点。火车站。拎着行李箱的人们陆续从入口涌入。
“囡囡!”
红衣小姑娘背着包跑得飞快,兜在口袋里的糖纸散了一地。
家长匆匆地跟在后面:“囡囡!捡起来!不许乱丢垃圾!”
小姑娘赶紧折回来,却发现一个清洁工叔叔正弯腰拾起她的糖纸。
“谢谢叔叔!”小姑娘仰头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
“不对,是哥哥。哥哥,请你吃糖。”
戴着口罩压低帽檐的潘宥诚愣了一下,伸手接过小姑娘递来的糖。
昨晚他刚接到文韬的电话,忽然有什么砸落地面的声音。
是石头。窗户早就碎了,是外面的人扔石头扔进房间来了。
石头还算好的。油漆、汽油,什么都泼过,骚扰电话、写在卷帘门上的污秽话语不计其数,手边的东西莫名其妙坏掉也成了常态。
最可怕的是一次他借了邻居的车去进货,刹车忽然失灵,他开着车一头撞进了郊外的树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大家都劝他报警。但他已经不信任派出所和警局了——不,这世上几乎没有他可以信赖的人。
何况流氓就是流氓,你越反抗,他越变本加厉,根本不讲道理。
所以当务之急是离开,越快越好。
即使换了电话卡,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他不敢在电话里多说,只发了条只有郭文韬看得懂的短信过去。随后赶紧换上借来的清洁工工作服,什么像样的行李也没带,推上垃圾车,打算借着夜色掩护仓皇出逃。
刚走出楼道口,迎面便走来一群人。
“今儿不是才打过他一顿么?还来?让不让人睡觉了?”
“谁让他敬酒不吃吃罚酒……警察上面来人了,他招来的……今天就得做掉。”
“早知道那会儿就下死手了,大半夜的返工,真晦气。”
“行啊,你有种,等会儿你先上,功劳算你的……做干净点啊。”
“哈哈哈哈哈哈,去你妈的,就你丫抢功劳最快……”
潘宥诚埋着头默默地往前走着。距离最近的时候,对方手里抡着的酒瓶几乎要戳到他的腰。
楼道的门“砰”一声重重关上了,将他们的说笑声一同隔绝在里面。
潘宥诚过了好久才记起要呼吸,他跌跌撞撞地沿着小路跑着,后背已经湿透了。
“各位旅客,你们好,开往河西的列车已经开始检票了,有乘坐K8034次列车的旅客,请您携带好随身物品和行李,到3号检票口检票……”
潘宥诚回过神,想起来,这是他要坐的车。
他该走了。这些都跟他没关系了。
潘宥诚撇下扫帚,匆匆跑向洗手间换下了工作服。里头穿的羽绒服跑棉跑得厉害,他在凹凸不平的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来一堆物件。
手机、钥匙、身份证、车票、胶水……一封信、一颗糖。
信封上写着“石凯警官亲启”。他写得匆忙,字迹都蹭花了。
潘宥诚犹豫了一会儿。心里的小人开始激烈交锋。
——还不走!错过这班车又要再等一天了!他们都杀到家门口了!不走就是死路一条!
——可是听他们的意思,举报有结果了,马上就会有人来查了。
——别傻了!都是走过场的,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被他们坑得还不够多吗!
——可是我还没跟那个警察道歉,我昨天不是故意的。
——他会理解的。等找到了容身之所再寄给他也不迟。
——可我还没来得及见文韬呢。我好久没见他了,万一他会来呢?
他迈出去的脚步顿住了。
不过不是因为他的纠结,而是门口被堵住了。
郭文韬单手拎着一个人,像扔一袋土豆似的扔了进来。
那人剧烈挣扎数下未果,罩着手腕的皮衣掉到地上——他的手腕上赫然绑着一根捆鸡鸭用的塑料绳。
“太好了潘潘,终于找到你了。”
郭文韬冲他打了个招呼,表情却像是“不太好”。
“做好准备吧,我们大概被包围了。”
作者有话要说:PPT和剪视频永相随,体测和周末更般配
天天在渡劫,还卡文,真的会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