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利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会有雄虫认为自己配不上雌虫呢？这简直太可笑了！

兰诺也看到了费利脸上的古怪神色，但他并不打算改口，只是面露苦笑，稍微找补了一下，“他是第三军元帅，我只是个平民，身份差距这么大，由不得我不这么想啊，老师。”

“他成为你的雌君后，能不能继续在军部任职是你说了算的！况且你身为我的弟子，凭什么配不上他区区一个元帅？”

费利听不得兰诺这样妄自菲薄，语调染上了激动，甚至都没有发觉，自己的想法已经从劝兰诺退掉婚约转变为对徒弟未来雌君的不满了。

我徒弟这么好的雄虫，和阿尔图瓦结婚，那家伙才是攀了高枝呢！

费利甚至不自觉地就带上了老父亲的滤镜，把兰诺当做了自己的雄子。

兰诺后面那句其实是故意这么说的，在虫族生活了这么久，他已经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雄虫至上世界，男爵家的雄子可以让大公家的雌虫做雌君，大公那边还会说一声“般配”，就是这么荒谬。

所以他成功地转移了费利的注意力，可听了费利的话，兰诺却有些愧疚了，他感觉自己利用了对方的善良。

但这份愧疚也只能他自己咽下，兰诺换上了更轻松些的语气，“我还没想这么多，等他忙完这段的，我们还得好好谈一谈。”

见费利赞许地连连点头，兰诺便适时转移了话题，“老师，那位卡佩先生，他怎么样了？”

“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你跟我来。”听了兰诺的话，费利也很自然地切换成了工作模式，边说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们两个现在所在的地方是课题组公共休息室的内间，套房外间作为会客厅，而两个内间则作为更私密一些的起居室，沙发可以放倒变成单人床，需要连轴转的时候这里便能作为临时的卧室休息。

护理室和公共休息室之间隔着一条带个拐弯的走廊，两个保镖依旧门神似的一左一右站在门口守着，兰诺昨天就在纳闷了，费利说他见过的所有雄虫里，兰诺最高，可这明明还有两个明显身高超过两米的保镖啊。

忍不住释放出了点精神力去渗透，窥察，终于得出了答案。

他们并不是身高超群的雄虫，而是用药物改变精神力波动的雌虫。精神力等级不高，所以方便改造，也确实比身体素质差了一大截的雄虫好用得多。

护理室中的医疗舱，各种颜色的指示灯都在闪烁着，雄虫助理没骨头似的瘫在医疗舱对面的沙发床上，睡得昏天黑地，还打起了小呼噜。

费利扫了一眼那只雄虫助理，就带着兰诺来到了医疗舱旁边。

卡佩闭着眼睛躺在里面，也不知是昏迷还是昏睡。为了方便治疗和检查，一张薄毯盖在他的肩膀下方，毯子下面则是真空的。

他安静下来之后，兰诺才第一次认真打量了这个已经瘦成了一把枯柴的老雄虫。

很难想象，这样瘦弱的身躯，昨天居然能迸发出那样可怖的力量，把护栏都有小孩手臂粗的金属担架床都挣得快要散架。

费利在检查卡佩的医疗监测数据，兰诺在旁边看了一眼。

【姓名：德尔塔·卡佩

【年龄：109岁

【病种：精神图景损坏，程度五级（↓）

……

下面就是一大堆兰诺看不懂的各种曲线和数据了。

不过，才109岁的德尔塔·卡佩，本来应该是正值壮年的雄虫，居然看上去比费利的年纪还要大得多，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这是兰诺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精神图景损伤对虫族身体的摧残与破坏。

“看到这个向下的箭头了吗？这说明他的精神图景损伤程度在减缓。”费利指着“五级”这两个字后面的那个图标，对兰诺道。

兰诺点点头，就听费利接着说，“你昨天对他做的，让他本来现在就应该结束的生命，又延长了两个月。昨天总军长来找我，说的就是这个事。”

“他也想让自己的雄主痊愈吗？”兰诺玩了个小小的文字游戏，私心上来说，他厌恶与总军长有关的一切，救卡佩连义务都算不上，对他来说这纯属利益交换。

没想到，费利却摇了摇头，“并不是，他要让卡佩维持现状，最好永远都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跟他说我尽力，但是，”费利看向兰诺，“因为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新药，我也没想到会起这样的效果，所以卡佩先生得留在研究院，以便出了什么突发情况我们能第一时间处理。”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们有了个完美实验品，不论对他做什么，只要确保他还能继续喘气就行。”费利狡黠一笑，却在再次转向卡佩的医疗舱时，神色染上了几分复杂。

“不过，当年拍着桌子跟医学部长叫嚣，必须削减精神力研究支出，将更多钱款用于设立雄保会的家伙应该也没想到，自己最后会沦为一个只能靠医学来苟延残喘的可怜虫吧。”

啧。

.

于是，兰诺的生活就这么规律了起来，每日研究院——阿尔图瓦的房子，两点一线。

他的入学手续费利已经帮他办了下来，兰诺现在是以助理研究员的身份跟在费利身边，费利也不让他叫自己老师或者教授，而是让他叫师父。

费利说，自己这辈子教过很多学生，也当过很多虫的教授，但他身为师父，此生只会有一个徒弟。

学生之于教授，不过是生命中的过客；但徒弟之于师父，是继任者，是接班者，入了师门，便是一辈子的羁绊。

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费利带着兰诺认识了课题组中的另外五只虫，在得知兰诺已经是S级的雄虫后，他们几个也没有了任何不满，毕竟对于虫族来说，精神力等级几乎可以决定一切。

学习之余，兰诺依旧每天都在星网上关注着阿尔图瓦的消息，每一次的搜索，都加重了兰诺的决心：下次见面的时候，说什么也得加上他的私人账号才行。

不然真的太糟心了，想知道未婚夫怎么样了，还得跟个脑残粉似的全网搜索。

而费利见兰诺的学习开始步入正轨，便给他安排了一项既涨知识又能锻炼效率的工作——整理资料。

随着对精神图景损伤研究的深入，各种各样的资料都乱七八糟地堆在课题组的光脑服务器里，扫描件，照片，3D影像，虚拟视频……什么都有。

兰诺负责把这些玩意分门别类收纳好，纯文字的扫描件和文字照片都转化为电子文档。这项工作由于保密级别很高，不可以交给AI整理，只能由研究员手动归类。

“有不懂的就来问我。”费利说完，就把兰诺自己留在了资料库里。

有了精神力的加持，兰诺整理资料兼自习的效率是非常高的，他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将这些资料消化完毕后，费利给他放了两天假，让他放松放松，好回来继续下一步的工作。

也就是他放假的这两天，前线出事了。

可能是他们兽族的萨满又得到了什么来自兽神的新的指示，也可能是阿尔图瓦的消息透过层层的消息封锁，以一种扭曲的方式传去了兽族，让他们方寸大乱，兽族居然想趁着阿尔图瓦还没有彻底回到前线之前，赶紧夺下虫族的几颗边境星，便撕毁休战协议，开始小范围的烧杀抢掠。

所以虫族也就没必要继续与兽族伪装和平，他们要战，那战便是。

星网上群情激奋，无数网友口径一致，都是要鲁格元帅尽快回到前线，给兽族迎头痛击的请愿。

阿尔图瓦是虫族最锋利的刀，是一往无前的矛，是战无不胜的传奇军雌，虫族民众深深地相信，只要有鲁格元帅在的战场，就是胜利的战场。

这是他用鲜血和伤痕换来的民意。

也因此让兰诺彻底明白了，为什么总军长和阿尔图瓦站在一起的时候，氛围会那样的古怪。

功高震主，不外如是。

也许虫皇都隐隐忌惮他，所以才会只用系统给他匹配婚约，且未婚夫一次比一次差。

而原主这个自私自利的傻子，又在无意中遂了他们的心意，主动用“永恒之誓”，让退婚成为了注定会实现的未来，让两年后的阿尔图瓦被打上永久的烙印，成为终身□□的罪奴。

这真是比划算的买卖，如果兰诺没有意外穿成原主的话。

.

两天时间过得很快，第三天，就在兰诺已经给费利拟好请假条，打算直接去军部机场蹲阿尔图瓦，一定要在他离开之前与他见上一面说上句话的早上，兰诺发送信息，走出大门，就在门外见到了那个即将再次踏上征程的元帅。

“先生，早上好。”一身作战服的阿尔图瓦率先跟兰诺敬了个礼。

“早上好。”兰诺在门口站定，“感谢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鲁格元帅。”

兰诺的话让阿尔图瓦脸上有了转瞬即逝的不自在，他又很快板起扑克脸，严肃道，“抱歉，是我的错，先生。”

道完歉，阿尔图瓦终于说出了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抱歉时间紧迫，我无法跟您好好谈谈，我唯有一个请求，请您提交退婚申请，您不应该被它限制了自由。”

说完，他便在兰诺面前，深深地弯下了腰。

兰诺看着九十度鞠躬的阿尔图瓦，变得面无表情，一脸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