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公司时余晖红艳，宋九安开车，贺宸抱着花束坐在副驾，车窗半敞，风吹得发丝和花瓣一同抖动。

忽然有电话打进来，宋九安用蓝牙音响接通。

陆明：“你爹送来个东西，小礼盒，放你桌上？”

“拆开。”宋九安说。

贺宸看了眼他的侧脸。

“哦。”陆明那边传来一阵拆包装的声音，“万宝龙钢笔……没别的，就一套钢笔。”

“放桌上。”

“不让人检查检查吗？万一有录像录音什么的。”陆明说。

“不用。”宋九安说。

他深刻了解宋建成这个人奇特得宛如机器的性格，在宋建成眼里人不是人，是能力，是能产生利益的数值。一个人没有用了就抛弃，但相对的，对他构不成威胁他也不会干涉。

宋九安正在做的事和宏茂完全不在一个赛道，这件礼物只是宋建成委婉地通知他“我知道你在干什么”。

“行。”陆明说，顿了顿，“你跟那谁怎么回事？”

宋九安没说话。

陆明继续：“还有你今天中午问我约会都干……”

他没说完，宋九安一脸若无其事地挂断电话。

“我也查了百度。”贺宸说，“陆明有什么新见解吗？”

宋九安：“和百度上说的一样。”

贺宸迎着窗口的风笑起来。

车辆进入隧道，周围阴影与橘黄灯光交织，贺宸慢慢收起笑容，问：“你恨宋建成吗？”

“还好，一半一半。”宋九安说，“他从来不像个父亲，但对我来说也不是个恶人。”

“你呢？”

贺宸愣了两秒才知道他在问什么：“我没资格说他怎么样，本来也没有血缘。”

宋九安望着前方道路皱眉：“他签下领养协议那一刻就该负责，协议里的义务他一条也没做到。”

贺宸摇摇头，沉默半晌后道：“我当年没想过那么多，有大房子住，有学上……还有你，已经很好了。”

一种错又没错的感觉，有点太知足了。

宋九安捏着方向盘，半天没想出回应的话，趁四周无车，他伸出手摸两下贺宸的后脑勺。

“认真看路。”贺宸一躲。

“看着呢。”宋九安板板正正地目视前方，右手收回几厘米，在贺宸脸颊滑了滑。

贺宸看了眼悬在脸侧的手，手背青筋劲瘦，手指修长，随意地弯曲着。

他凑过去亲了一下。

宋九安立刻触电似的抽回手，侧头看了贺宸一眼，耳朵迅速红了。

此时此刻贺宸依然很知足。

他笑了笑。

车开出隧道，路的尽头天光如火。

翌日清晨。

床头柜上的手机不停震动，贺宸闭眼胡乱按几下，震动停止，他掀开被子坐起来。

发了会儿呆，清醒不少，他刚站起来，忽然被一只手扯住衣摆。

“今天请假吧。”宋九安眯着眼，声音沙哑。

“怎么了？”贺宸以为他有事。

宋九安困倦地闭上眼，手还坚持揪着衣摆：“不然晚上才能再见到你。”

贺宸把他的手按回床上，犹豫几秒：“我写好辞职信了。”

宋九安疑惑地抬起眼，看上去清醒了。

“做独立工作室。”贺宸说。

“这么突然……”

“差不多都想好了，做访谈类的节目，不同职业，年龄，不同地区或者国家……”贺宸说着，忽然想到什么。

和旅居世界的摄影师也差不多。

宋九安点头，语气正式：“我会支持你。”

“好，需要你支持的时候再说。”贺宸说，“我走了？”

“今天不交辞职信吗？”宋九安问。

“交了还要对接工作，可能要半个月。”贺宸按了下他的肩，“睡吧。”

“我也该去公司了。”宋九安坐起来，侧过脸犹豫着动了动唇。

“可以抱一下吗？”

贺宸点头，本想坐下齐平拥抱，宋九安却率先环住他的腰，脸埋了过去，呼吸扫得人阵阵酥痒。

宋九安一动不动，贺宸低头看他的发旋，好奇他在想什么。

许久，贺宸拨动他的发丝：“想什么呢？”

“想……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抱着你了。”宋九安闷声道。

“以前偷偷抱过？”

“梦里有很多次。”

直到时间实在来不及，宋九安才松开手：“晚上别加班，早点回来。”

“行。”

-

贺宸今天仔细观察了公司，从走进大门开始，他留意着每一处细节，闸门的颜色，床边的绿植，保洁，行色匆匆的人，大理石地板上掉落一根咖啡吸管。

这么多年了，有点不舍。

提完申请，贺宸毫不意外地被主管部门几个人拉着聊了一整个上午，来不及吃午饭又被组长叫走……好在最后批下来了。

贺宸推门走进室内，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停了一瞬，有人抬起头看他，键盘声再次稀稀拉拉响起来。

“怎么个事儿？”王纳川语气轻松，“那帮碎嘴子说你要辞了，瞎几把造谣。”

贺宸因为前些日子休过假，目前手头需要交接的工作不多，组长说十天就能结束。

所以瞒着意义不大。

“是要离职。”贺宸坐下，“月底有时间吗？请你和小萌他们吃顿饭。”

王纳川忽然沉默了，手肘撑着桌板搓两下脸：“操……“

再松开手时眼眶都红了：“真要走？跳槽还是？”

“工作室。”贺宸回答。

“挺好……挺好。”王纳川长长叹气，伤感道，“记得吗？入职的时候还是你带我采的第一个艺人……

“算了，留到饭局说，喝完酒说得更爽。”

贺宸应声，点了点鼠标，打包了一份交接文件传给王纳川。

着手组织工作室比以前的工作更杂更累，但更开心。

贺宸在公司的时间一天比一天少，到最后两天时只用去几个小时，他在家里敲电脑，泡泡趴在他腿上打呼噜……宋九安在公司。

有点理解宋九安不想让他上班时的心情了。

正式离开公司那天，贺宸请几个关系好的同事聚了餐，他没喝酒，反而王纳川喝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好聚好散。

贺宸很赞同这个词，但要排除宋九安。他能想象到和生命中任何一个人告别的场景，编出无数剧本，却唯独想象不到宋九安会如何离开。

凌晨，贺宸推开玄关大门，走进漆黑一片的室内，扫了眼鞋柜，宋九安的拖鞋还在。

贺宸弯腰换了鞋，开灯，做了杯拿铁，最后躺靠在沙发上长出口气。

泡泡跳到他大腿边，揣着手眯眼趴下。

“晚上好。”贺宸摸了摸猫头。

他拿起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宋九安发消息，怕对方有重要的事，刚要放下手，屏幕弹出消息。

宋九安发来一张包厢的照片，圆桌对面坐着两三个西装革履的人，贺宸认出其中一人是风华娱乐的高层。

-马上结束

-冰箱里有蛋糕

-中午从公司拿的，菠萝味，很好吃

看着三行字，贺宸能想象到他压低音量说这些话的声音，笑了笑。

-OK

起身去冰箱拿出蛋糕，配着咖啡悠闲地吃完，又搂着泡泡看了三份选址资料……玄关终于传来开锁声。

宋九安走到廊灯下，哑光质感的黑西装染上了白，像舞台剧的某一幕。

贺宸放下电脑，走过去：“谈得怎么样？”

“不错，拿到一个音乐产品的合作。”宋九安仰头解下领带。

贺宸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凑近再闻，能闻出是红酒。

……估计没少喝。

“你怎么和泡泡一样。”宋九安笑了。

贺宸停下嗅他领口的动作：“喝酒了。”

“一点。”宋九安回答。

但他看上去确实没什么醉意，贺宸还是转身进厨房冲蜂蜜水。

贺宸站在桌台旁，舀了一勺蜂蜜放在玻璃杯里搅动，叮当碰壁声中，宋九安缓步走到他身后，搂住他，一言不发。

“醉了吗？”贺宸侧目看了眼。

“没。”宋九安说着，低下头蹭两下，与以往不同，他忽然轻轻咬了贺宸的颈侧。

贺宸抖了一下：“吓我一跳……”

他有些奇怪。这段日子宋九安变得不太一样，越来越……随意？

就像刚把泡泡捡回家时，泡泡吃个饭都要礼貌地请示两声，养到现在变得无法无天。

归根到底是觉得安全了。

想到这，贺宸心里发酸，他停下搅拌的动作，想说些什么又发觉语言是如此苍白。

宋九安用细吻回应他的沉默。

贺宸感到脖子处的吻走势不对，眨眼问：“你想——”

“没有。”

宋九安几乎立刻抬起脸，喉结无辜地滚动一下。离得近，贺宸捕捉到他表情里迷蒙的欲望。

“我还没问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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