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机场人潮汹涌，国际航班值机处各色面孔吵嚷着不同的语言，连VIP通道也排了两个人。
宋九安不方便出现，早早包得跟个粽子一样去候机单间待着了。
“给我一个吧。”贺宸实在看不过去，伸出手。
陆明拖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身上还背一个，宛若拉磨的驴，却目光坚毅地摇头：“不用管我，拿完牌就去候机室。”
“……”
贺宸默默感叹他的敬业。
向前看去，是两个熟悉的身影。两个人一前一后挤在一起，手若即若离地勾着。
停车场转圈那俩。
沈先生转身拿行李，与贺宸对上眼神，一秒沉默后，对方面无表情地抬手打招呼……贺宸也抬了抬手。
非常平淡地互相招呼了一下。
等两个人离开，陆明忽然八卦似的开口：“同性恋？”
贺宸意外于看上去这么正派的人会问这些，嗯了一声。
同性恋怎么了，谁看见都要问一嘴。
“还挺招摇……”陆明把背包卸道履带上，又问，“你恐同吗？”
贺宸更莫名其妙了：“还行，就是看见会有点别扭。”
这是真话。不知道怎么，上次在停车场看见那两人抱着时贺宸心里没什么感觉，刚才却说不出的别扭。
不是厌恶，但莫名想要皱眉。
陆明点点头，心中了然。
宋九安就算当舔狗也不可能抱得佳人归，挺惨。
啧啧啧。
啧啧啧啧……
“笑什么？”贺宸问。
陆明这才发现对宋九安悲惨命运的嘲笑已经浮现在脸上了，咳嗽着收敛笑容：“宋九安今天那身穿搭挺好笑的，像个养蜂人，一会儿到候机室让他再穿一个给你看。”
“……？”
延误了两小时，起飞时已是黄昏，飞机拖着尾烟穿越层层叠叠的红霞，隐入余晖。
飞行过程漫长，贺宸上飞机后便裹起毛毯看夕阳，而宋九安看着他。
两人一样的沉默，贺宸不知不觉睡着，如火余晖穿越云海勾勒他的侧脸。
让人看得更专注。
酒店订在沿海郊区，海景套房，但十一月的天气属实有点冷，贺宸裹着围巾来到酒店大厅，路上都没来得及看几眼海。
陆明经纪人不是白入职的，精通五六七八国语言，流利地办理了入住。
“你俩房卡。”他递给宋九安。
宋九安：“一间？”
“靠，本来是要两间吗？”陆明愣了，“订的双床的……现在没空的套房了好像。”
宋九安看向贺宸。
“我都可以，你不习惯的话……”贺宸说着，一下子也想不出对策。
“习惯。”宋九安说。
“行了那就没出问题。”陆明一拍手，对上宋九安带刀光似的眼神，表情僵了僵。
去房间时，趁贺宸走在最前面看不见，陆明用口型道：“真不是故意的。”
“我没事儿撮合你俩干什么？”陆明继续大幅度动着嘴。
宋九安没分给他半个眼神，专心致志盯着贺宸的后脑勺。
房间宽敞明亮，简约的现代风格，说是双床房，但目测一张床能睡三个人。阳台处有一个石头垒的温泉池，被室内灯光照亮的水汽氤氲在夜幕中。
挂钟时针指向凌晨一点。
贺宸在床边坐下，飞机上睡了五个小时，他现在一点不困。
“累吗？”宋九安在另一张床坐下。
“还行，飞机上一直在睡。”贺宸回答，两张床离得八丈远，他感觉自己需要个喇叭。
宋九安明显也意识到了，对视片刻，都笑了。
“过来坐。”贺宸拍拍床，“坐那边我得拉条电话线。”
宋九安走过来坐下：“不睡觉？”
贺宸点头，差点脱口而出我去做个表格，叹着气笑了：“一闲下来都不知道该干什么。”
“泡温泉吧，饿了的话让酒店送点儿吃的。”宋九安向后躺去，墨色发丝在雪白柔软的床上铺开。
灯光明媚，满洒在他的面容上，不留一丝阴影。
简直像艺术品。
贺宸没忍住勾了勾他散落的发丝：“困了？”
“嗯，我先睡。”宋九安说。
均匀微薄的唇轻轻张合，侵略着贺宸的视野。
“别动。”贺宸掏出手机，打开摄影对着他。
宋九安看着镜头微笑。
“不用笑，就刚才那样。”贺宸说，在他恢复放松的表情后按下拍摄键。
宋九安似乎困倦得不行，盯着他，眼睛缓慢眨两下后闭上了。
“不洗漱了？”
贺宸伸出手，却在触碰到宋九安睫毛的前一秒停下，愣了愣。
干什么呢。
“先眯五分钟。”宋九安半合着眼，眼尾恰到好处的弧度莫名勾动着贺宸的某根弦。
不能再看了。
贺宸站起来向浴室走去，顺手关上主灯。
床头香薰散发的雪松香气在一片昏暗中悄无声息地飘，宋九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再睁眼时，天花板依旧漆黑
他坐起来，贺宸不在床上。
整面落地玻璃外，阳台亮着灯，雾气蒸腾。
贺宸在那里。
白皙的后颈向后仰着弧度，被牛奶浴浸湿的肩背附着一层略薄肌肉却不显瘦弱。
发梢滴水，湿漉漉的迷蒙感。
宋九安喉咙发紧，竟一时没有移开目光。
贺宸忽然托起手，好像在接什么。
哗啦水声，他转过身。
宋九安彻底不敢动了，怔怔的，说不出话。
“什么时候醒的？”贺宸的声音隔着玻璃，不清楚，但能听出很愉快，“下雪了。”
“……嗯。”宋九安只发出一个音节。
贺宸笑着勾勾手，邀请他过去一起看雪。
宋九安不是很想去。
看雪还是看人，估计他主观控制不了。
贺宸歪头递一个疑问眼神，继续招手。
“来了。”宋九安推门走进阳台，寒冷空气瞬间吹淡燥热。
“这边这么早就下雪。”贺宸感慨，继续用手心接雪。
雪花在如墨夜色下簌簌飘落，繁星密集清晰，远处传来海水撞礁石的规律声响。
一阵风吹开宋九安额前的碎发，他望着夜景笑了：“好漂亮。”
“一起泡吗？挺舒服的。”贺宸仰头看他，眼睛因为光线作用亮晶晶的。
宋九安被迫低下头，那副光景一览无余地映入眼帘。
他如常地摇头：“该睡觉了。”
“嗯，”贺宸重新望向远方，“明天去海边走走？这边是景区吗？”
“属于酒店的一部分，很安全。”
雪花陆续落在贺宸头上，魔法般消融，宋九安的目光漫无目的地移动，却始终不敢向下。
刚想等时机差不多就回室内，贺宸忽然问：“那边有什么？”
宋九安：“嗯？”
“你特别深沉地看半天了。”贺宸说着要站起来，原本浸没在水下的部分此时挂着乳白色水膜露出来。
“什么也没有，小心着凉。”宋九安把他按回去，指尖滚烫湿滑的触感格外清晰，“我在想吧……”
贺宸回头看他。
“明年换个国家再玩几天，后年也是。”宋九安不动声色地现编，连眼底的笑意都演了出来。
“好。”
“走了。”宋九安说，“晚安。”
“晚安。”
走进浴室关上门，宋九安终于能靠着门板松口气。
耳根处发热的感觉再次蔓延上来，他脱掉衣服后打开淋雨，滑动屏幕把水温调到十二度……最低十二度。
像一枚燃烧的火柴丢进积雪。
迅速熄灭。
-
第二天天气非常好，罕见的艳阳天，海水颜色比天空深些，沙滩礁石上消融的残雪，蓝天，海。
两道身形沿着浪花边缘走着。
零星几个欧洲面孔在躺椅上晒太阳，没人注意到他们。
贺宸穿一件米色风衣，跟地上露肚皮的红胡子老外形成强烈对比。
宋九安比他多了一条围巾，下巴和嘴都收进厚厚布料里，像个怕冷的杀手。
贺宸好笑地捏了捏他围巾的厚度：“有这么冷吗？”
“比国内冷，主要是有风。”宋九安双手揣兜，刘海被寒风吹得胡乱飞舞，一双眼睛冷得非常诚恳。
“绕一圈就回去吧，下次准备羽绒服出来，风衣不抗冻。”贺宸也跟个老头似的揣着兜。
“看看那个卖什么的。”宋九安指指不远处的推车小摊。
“走。”贺宸顶着风加快步伐。
面包车侧面开窗，烘烤香味扑面而来，看成品模型好像是……大饼夹薯条。
摊主苏格兰口音还有点牙缝漏风，看见他俩走来，唱戏似的说了一大串话。
鉴于宋九安英语比较好，贺宸看向他。
“我也没听懂。”宋九安挡着嘴小声说。
贺宸笑了，指了指食品模型中的一个最朴素的，大饼夹番茄酱沾薯条。
摊主发出一个疑问语气的音节，这次贺宸懂了，他说two。
“吃哪个？”贺宸问。
宋九安摇头：“不了，早餐吃饱了。”
贺宸竖起食指，正犹豫要不要说个one，摊主已经点着头哼着歌低头制作起来。
有海鸥在头顶徘徊。
“强盗来了。”宋九安抬头看去，下颚线从围巾里露出来。
贺宸也仰头看。
摊主忽然开口说了句什么，宋九安听完拽着贺宸的手走进小摊支起的屋檐下方。
“他说，抬着头看有概率吃到海鸥排泄物。”
贺宸郑重其事地往里躲了躲，两秒后，他忽然重新拉住宋九安的手。
“这么烫。”
宋九安抬起另一只手攥了两下：“有吗？”
“那样能攥出什么……”贺宸直接伸手探他的额头，愣着皱起眉，“你发烧没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