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易坐车去了曲中古城。

去的路上，一直在想以什么面目见他，以什么言语告诉他，他们可以继续在一起，问他还愿意不愿意。

“你好，扬子齐，我对我以前所说所做的向你道歉，你还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啊，不对，怎么能说你好？而且这样会不会让他觉得没有信任感，对，要让他再次信任我。

“好久不见，我已经解决好我自己的事了，你放心，绝对不会再发生那种事，对的，我跟我妈妈已经达成了共识，所以，她不再是阻碍，你能跟我回去吗？”

这样会不会太强势了？应该先问问他现在的想法才对。

“好久不见，我来找你是想问问，你还愿意不愿意跟我……”

哎，不对不对，太直白太生硬了。

谭易跟着陈鹏提供给他的地址，慢慢在曲中城穿行，像是个普通游客，背着包左看右看，表情却严肃紧张。

一会儿低头思忖，一会儿抬头去看被古城环绕的天，一会儿喃喃自语，一会儿紧张地将自己的头发往后拨弄。

走到目的地，却停了脚步，不敢再往前。

他绕到对面能阻挡他身影的墙底下，微微探头去看那幢仿古的二层小楼。

这一带建筑都是这种风格，虽然在古城外，但是为了整体性，都是这种白墙青瓦的仿古建筑。

院子的铁质大门，上了黑漆，没有关严，透了条缝。

门缓缓被拉开，见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心里一阵紧张。

杨子齐出门来，往右转，手里拿着电话。

“一个人来的？……你找到住的地方了？那…你等会儿，我过来就是…”

杨子齐表情有些犹豫，挂了电话，在公交车站等待，等一会儿开始厌烦，就自行往前走。

走到古城区一处酒店，张望半天，见一人出来，那人笑着跟他打了招呼，杨子齐也就礼貌跟他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

武宏伸出手，热情不减。

“来玩儿几天？”

杨子齐也伸出手，握了握。

“3天，今天刚到，我想起你说过这是你的老家，试着打了电话，运气好，你也在。”

“我也回来没多久，要我带你到处观光吗？不过古城逛来逛去都差不多，兴许会觉得无聊。”

“跟朋友见面，”武宏目光在他身上打量，像是从他身上看出了什么不一样，笑了笑，“景色不重要。”

杨子齐见他那种眼神，不太自在，打趣问：“还好奇吗？对我们这类人。”

“呵，”武宏收了眼神，尴尬，“你见笑了，对我们这种好奇心强的人没生气吧？”

“没有。”杨子齐回答得礼貌，没有情绪，“走吧。”

谭易远远看见他们说笑，心中大不舒服，而且听不见他们说话，担心上脸，不自觉朝前多走了几步，见杨子齐转身，又慌忙侧身躲进一家特产店里。

“曲中古城还算大。”武宏走在杨子齐右边，环望四周，“听说政府还在开发，往外扩建。”

“其实就是中间十几条老街还保留着原貌，你看，都破破烂烂的。外面这些商业街，也都是仿古新建的，不过当时曲中市书记好像是学建筑的，打造得要比其它古镇要整体要好看些。”

杨子齐边介绍边走，双手自然垂在两旁，隐隐觉得后面老有一股眼神跟着，转过头望了望，觉得自己可能多疑了，继续前行。

“我看介绍说还是当年名将镇守过的古城。”

武宏见他往回看，也顺着他目光瞧了瞧。

“是在这抵御过，持续了三年多，双方都弹尽粮绝，守城将军最后胜利，成了国民英雄，”杨子齐笑问，“不过你知道他靠什么守到最后？”

“智慧？勇猛？”

“小时候听城里老人说，当时城门打开，在城门接受王上表彰的时候，发现城内的小孩儿女人都没了。”

“我以前在野史上看到过，”武宏望向远方，“是有说过那么几场靠吃人维持到最后胜利的战役。”

“都是听说，不过大概能懂，很多时候少数是抵不过大多数。”

“现在也差不多，”武宏耸肩，随便轻松一谈，“人类课题，1、我从哪来，2、到哪去，3、个体利益重要还是集体利益重要。”

杨子齐还是觉得身后有股目光紧紧跟随，转身站立，观察了一分钟，眼前依旧还是游客行人，店家吆喝，又转过身来。

“怎么了？”武宏问他。

“老觉得后面有人跟着，”杨子齐纳闷，“而且总觉得是我认识的人。”

“古城的人？”

“不知道。”杨子齐摇摇头，看了眼时间，“去吃晚饭吧，吃完去看看名人旧宅，等夜晚灯光亮起，去古塔上俯瞰整个古城。”

“好，你带路吧。”

谭易从街角出来，躲得战战兢兢的。

而且为什么要躲？他自己都没明白这种心理。

是害怕见面尴尬？但来这里不就是要见他吗，还是想在远处先看看他以前的生活模式吗？

可现在这一说一笑的场面他可是很不待见，后又觉得自己这副不够坦荡的面貌，连自己都厌烦。

吃完饭参观完旧宅，古城灯亮，杨子齐带武宏上了古塔。

排队上塔的时候，杨子齐继续介绍：“说是古塔，其实也是兵燹后重新修的，修了还不止一次。”

旁边一排队的男子也在聊这个古塔重修翻修的时间，笑说：“其实就是个新的建筑，已经感受不到任何历史的氛围了。”

另一男子也笑说：“怎么样来了就看看，上去俯瞰一下当年人们站在古塔上的视角，说不准那位将军就站在哪个位置指点部署呢。”

“那也变化好多。”

“不变才有鬼吧。”

人群说笑声不断，杨子齐听他们说，不忘回头继续搜寻人影。

他刚刚好像确实看见了熟悉的人影，那人很高，头发还卷。

心下咕咚一声，再看又不见了，忙揉了揉眼，暗想：糟糕，难道我也出现幻觉了？

“总是事件堆砌了历史长河，”武宏慢慢跟着人群走动，“出现新的事件，然后又变成了旧的，只有有名的，人们愿意瞻仰的，才成了历史里的代表。”

俩人登上了塔顶的瞭望台。

“像你刚刚说的，”杨子齐说，“因为人总是要问，我们从哪来？所以才会有兴趣去研究，不然谁在意？”

“呵呵，确实，像我妈妈，活了一辈子，我告诉她你知不知道地球是圆的？绕着太阳转呢？”

“她不知道？”杨子齐有些吃惊。

“看你吃惊的表情，你周围没有那种只要能活着，别的一概没有兴趣的人。”

杨子齐尴尬，像是自己说错了话，很无知似的，摸了摸脖子：“没注意过。”

俩人瞭望，古城被各种灯光造就了在夜晚依旧能看清的面貌，他们就站在那欣赏，吹着夏日傍晚的风。

瞭望台上面是个四方形，中间有间屋子，屋顶依然是歇山顶。

屋子不大，里面也不忘卖些礼品，有古城冰箱贴、钥匙扣、项链，皮带扣、各种和古城有关的小礼品，还有那位守城将军的两头身娃娃。

谭易就站在里面，透过木质古窗，凝神听他们谈话。

偶尔路过小孩子惊叫，他都会不耐烦看向那孩子，仿佛惊扰了他收听似的。

“冒昧问下，你…是不是和先前那人…分了？”

武宏吹着风，问出他一路想问的问题。

杨子齐抬眼看他，想从他脸上瞧出他这么问的原因。

半晌后…

“你怎么看出来的？”

“单身的人散发的味道总是和恋爱中散发出来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杨子齐好奇，也有不悦。

他不太想别人看出他什么来，或者他目前还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是一个人的状况。

“我还记得当时你领我去客栈，介绍完对方后，对着那人眷念的眼神，仿佛这世界再没有其它人一样。”武宏看他表情不满，却也不在意，“他叫什么来着？谭…易？他呢？你眼睛里还有他吗？”

杨子齐继续盯着他的眼睛，对他说话的语气和面貌很不喜欢，也不想跟他说太多，打算找个理由下塔，结束这一天他本来就不想来的行程。

“对不起，貌似说到你不喜欢的事了。”武宏抱歉一笑，“我呢，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刚刚见到你，知道了你目前的状态，一路上我就在想…”

“你想什么？”杨子齐打断了他的话，“想知道关于我们这类人恋爱分手的细枝末节？”

“不，”武宏语气诚恳，那种嬉笑感消失，“我是想，如果那边已经结束，人总要往前走，你可以考虑考虑我。”

杨子齐一愣，盯他半响。

谭易在窗户后面一慌，那小子说什么？！

刚想冲出去，被一跑来的小孩撞到，往后退了一步，随后听见了杨子齐的笑声，笑了大概一分钟。

“又好奇？”杨子齐笑里好多轻蔑，“看看还不够，也想试试呢？”

谭易心一紧，也想试试？为什么说也？是在说他吗？

“试试未尝不可啊，人生那么长，只是看你愿意不愿意。”武宏很直截了当，“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对你好奇得很，你身上有种东西，让人着迷。当时看见你看谭易的眼神嘛，我倒是有些失落，你当时已经有了主，我就不方便纠缠，现在你的确可以考虑看看，我也不差不是吗？”

这人怎么这么自信？

谭易想，杨子齐也在想。

“不了，谢谢。”

杨子齐没再观察他的任何面目神情，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

谭易在后面儿松了口气，止住了自己上前的急迫心情。

“真是遗憾，”武宏也不觉得被拒绝有难过，这一切对他来说真的太像游戏，“不过从你刚刚说也想试试这句话来看……看来你跟谭易也是这么开始的，倒是让我纳闷，他比我好很多吗？”

“哎…”杨子齐叹口气，“你们呐，都喜欢给自己的人生多点儿不同的经历，一切因为什么？真的是好奇吗，还是生活太无聊呢…”

“我好奇，谭易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这人，好就好在，自己知道自己要活成什么样子。”

“是吗，”杨子齐不感兴趣，转了身，“时间不早，我走了，就不送你了。”

“不用送，谢谢你带我转悠，”宏武见他往下走，又说了句，“再见。”

杨子齐摆手，头也不回，下了楼梯。

武宏见他走远，继续瞭望，吹着风，有些遗憾。

谭易快速冲出去拽了武宏的领口，一脸的愤怒，威吓他：“你以后离他远点儿。”

武宏对他的突然出现表示惊异，不过又转而一笑：“原来是你一直跟在后面，没勇气去找他？”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谭易松开手，去追杨子齐。

“哎…果然，”武宏见他走远，理了理自己是衣服，望向远处，“要是我先遇见，是不是又不一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