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杨子齐收到何景明发他的视频，僵住了。
曲中城也下了一天的雨，雨水斜着打在他房间的三扇长玻璃上，风还很大，呜呜地吹着外面的大树。
他慌了神，站起来左右找什么东西，随后又坐下来找谭易的电话号码，想要拨打过去，手指颤抖在那拨通键上一直没有按下。
猛地将电话反着放在桌上，盯着那手机背面。手肘搁桌上，抱着自己的头，两只腿在地上抖来抖去，直起身抹了把脸。
去了乐器房，房间里除了钢琴，萨克斯，还有他自己勤工俭学买的老款架子鼓。
他急忙坐了上去，开始敲打节奏，外面狂风骤雨肆虐，吹起好些灰尘，还有几张纸张。
慢慢鼓点节奏变快，杨子齐埋头使劲地敲，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
再快些，还是不够，像是拿鼓在嘶吼，在发泄，最后鼓棒在镲片上“哐嚓”一声！
出了一身的汗，呼吸急切，在夏夜闷热的房间内喘着粗气。
“发泄呢？”
齐成刚在书房画着画，朝坐在单人沙发里看书的杨天明问。
“接收到什么新的消息了？”
杨天明合上书，抬眼往上看。
齐成刚搁下画笔：“要不要去关心关心？”
杨天明起身笑说：“你觉得他现在需要不需要我们的关心？”
“关心不需要，音乐需要不需要？”
两人相视雍容一笑，上了楼。
杨子齐见他们开门进来，不好意思问：“吵着你们了？”
“估计周围邻居都被你吵得不轻，你运气好，外面狂风暴雨，他们不能上门来骂。”齐成刚拿出他的萨克斯风，吹了吹，调了音色。
杨天明坐下，打开钢琴盖，按着几个琴键，笑了：“反正骂不了，我们就来首合奏吧。”
“《回家》，你喜欢的。”
齐成刚对着杨天明说完，吹起旋律。
杨天明回了一个笑容，也跟着旋律开始配合他的吹奏，指尖在黑白键上游走。
杨子齐听见那和缓的乐曲，停止猛烈敲打的气势，缓缓在鼓上敲打配合他们的演奏。
三人合奏完，杨天明笑着说：“再来一首《红豆》”
舒缓的节奏带出，大家配合很默契，就像以前任何时候。
杨子齐见齐成刚吹萨克斯的样子美极了，不得不痴痴地去欣赏，慢慢陶醉进去，忘记了刚刚的烦闷。
三人互笑出声，杨天明夸齐成刚：“听你吹完，我的心都飘在海上平静地浮着呢。”
“浮着干嘛？”齐成刚将萨克斯放好。
“数星星呢。”
“我可舍不得数星星，光看着老爹，眼睛都移不开。”杨子齐将鼓棒放下，来他们跟前，给他们看了那段视频，“你们说，我该不该打电话给他？总还是觉得打了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杨天明和齐成刚看完难以置信，齐声说：“这么严重呢？”
“他会不会一直这样？还是说慢慢会好？”
“他是在跟一个幻想出来的人说话？”杨天明问齐成刚，“对面坐的是我们家子齐吗？”
“感觉是，”齐成刚反问，“你怎么看？”
“还是打个电话吧，你也担心他不是吗？”杨天明对着扬子齐，“说不定听你说话好些了呢？至少是和真人在说话，到时候说开了，放下心，生活还得往前走。”
杨天明齐成刚出门来，留杨子齐在里面打电话。
齐成刚边下楼边问：“你觉得他是真的崩溃了？”
“夸张了，当局者迷，不过怕不是演给子齐看的。”
“那演给谁看的？”
“那边有谁反对他，就是演给谁看的。”
“不知道有没有用。”
“至少努力了嘛。”
谭易接到杨子齐电话的时候吓了一跳，他刚转了钱给恩雨，并且让恩雨保证这件事谁也不能说，包括她的家人。
正要开车回家，还要在他妈妈面前解决下后续。他在担心最后这一场，不要前功尽弃的好。
“喂？”
谭易接起电话，发现自己声音忍不住要去颤抖。
那头声音沉静：“我是杨子齐。”
“我知道，”被他严肃滑稽的声音破除了紧张，笑问，“为什么要自报家门？”
“好让你知道，我在电话这头，不在你那头。”
谭易不解他这句话，大概猜想是有人告诉他自己这边的近况，心里有些高兴。
“你…”杨子齐忍不住，声音还是激动了些许，“你在那边好好的。”
“我很好，”谭易听出来藏不住的情感，忙让他放心，“你也是，你好吗？”
“我好。”杨子齐换了种轻松喜悦的声音，“我回家了，一切都好。”
“那就好。”
谭易轻松了心情，迎来短暂沉默，他想告诉他他有个计划，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希望他能等他，但是又怕万一不成功，到时候又算是再次辜负了他。
“你说的单纯，”杨子齐说话了，“我想了想，其实就是说一个没有被世界其它想法干涉过的思想，就叫单纯是不是？”
“你是说我胡言乱语的内容？”
“还其实是种情绪是不是？就是说，单纯的想笑，想哭，想吃东西，想吹吹风，想要人的关心，想要去爱，受伤了又想要去恨，被欺负了就想打人。”
“差不多吧，例如说要是一个人被打，他肯定想打回去，但是如果已经接收到了一些信息。比如我可能打不过他，打人是不对的，是会付出代价的，或者会分析打了他以后会不会被再次报复，自己能不能接受这个后果，就会将这种单纯想打人的东西变复杂。”
谭易随口乱说，为的是多聊聊，多听听，就像回到了以前。
“霍哦，说那么多，其实就是人本欲嘛！本来的，就是单纯的，坏的好的，都叫单纯。”
杨子齐说得乐呵，本意是想让他觉得真实的自己在这边说着话，不要胡思乱想。
“本就是胡说，”谭易喜欢那阵笑声，“你还想那么多呢？”
“那你其实是好的？”杨子齐才领会到事情的一些端倪，“知道自己在胡说呢？”
“谢谢你关心我，杨子齐…我想你。”
“……”杨子齐顿了顿，“我也是。”
谭易挂了电话，拨通了何景明的电话。
那头刚接起电话，谭易就迫不及待地问：“是你故意告诉子齐的？”
“是阿桂那天录了短视频，问我你要不要紧，我说你没事不用担心，”何景明正开着车，找了个可以停车的地方，停了车，“后来想，发给小齐，看看他能不能跟你联系联系，你们也好久没说话了，所以，他给你打电话了？”
“打了，他回家了，知道他过的好，心里平静不少，谢谢你。”
“客气，你进行到哪一步了？”
“最后一步，不过我得好好想想。”
“是要好好想想再做，做到自己该做的，力所能及的，一切就都顺其自然吧。”
“嗯…挂了。”
何景明挂了电话，回到家里，张殊宁见他回来：“今天回来晚了，向暖本来还想等你送你个礼物。”
“什么礼物？”
“今天不是父亲节吗？”
“是吗？”何景明看了眼手机，“还真是。”
“有时候父母工作忙，”张殊宁看着电视，念念有词，“顾及不了孩子的陪伴成长，孩子以后变成的样子往往不是你期望的。”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何景明见她神色忧伤，还有自责的情绪，问她，“你是在说我还是说向暖呢？”
“都是。”
张殊宁关了电视，准备回房睡觉。
“又想多了，有些家庭天天陪着，最后也不见得是他们期望的样子不是？而且，孩子为什么一定要按照大人的意愿？你只能适当引导，可不能过多的干涉。”
张殊宁准备回房的脚步一停：“你这是说你呢还是说我呢？”
“都是。”
“……”
何景明见她睨了自己一眼，得意一笑，上楼去了。
去何向暖的房间见她睡得香甜，上前在她额头吻了吻。
桌上放着她用乐高拼出来的一个自己，有些胖，白色皮肤，蓝色眼睛，不算太像，卡片上写着父亲节快乐。
心下想：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吗，还是你希望爸爸以后长这样？不过有可能是手艺不行。
拿了来放自己房间的角斗柜上。
换了睡衣，一直带着欣慰的笑容躺着回味现在的幸福。
像是睡了十几分钟，醒过来，才记起去洗漱，刷牙的时候想起什么有趣的事，赶忙加快洗漱的速度。
躺床上给阿桂打了电话，等那边接起电话，他就急切地说：“阿桂，你想不想玩儿个有趣的游戏？”
“什么游戏？”
“明天早上，谁先起来，谁就给谁打电话。”
“是要我叫你起床吗？”
“不一定你起得比我早，”何景明侧过身，“然后我们就一直通话，用言语来告诉对方今天生活的一天。”
“一整天？”阿桂呵呵笑了，“这个就是你说的玩儿一整天的游戏？”
“这个…”何景明停顿一秒，扯出一丝笑：“不是，那个游戏嘛，下次再告诉你怎么玩儿。”
“好。”
阿桂挂了电话，回到自己房间，见自己床上放了本笔记本。正要拿起来看，刘凯进屋来，见他手上拿了本书。
“什么书？”
“不是书，”阿桂看了眼封面，“我的爸爸。”
“哦，”刘凯想起，“是父亲节礼物。”
阿桂翻开来念着上面的文字：“我的爸爸是谁呢？我可以先告诉你他是独一无二的，我看着他来到我身边，爱我守护我，他力气很大，还很全能…”
“全能？”刘凯听见这个词笑了，“孩子小时候都是觉得自己的爸爸是全能，是英雄。”
“大了就不是了吗？”
阿桂坐在自己床上，好奇问他。
“大了你也学会了那些道理那些技能，就觉得不过如此，要是老了来不进步，好多孩子反而会觉得你落后，再加上孩子的学习快，大人学习慢，他教你往往一学就会，轮到你教他的时候，他学得反而慢。”
“你爸爸当时教你的东西却一直还在对吗？”
“在是在，不过我就只想教他一个道理，他学了十几年，还是学不会。”
“是什么道理？”
“心疼眼前人。”
刘凯说着去浴室洗澡。
阿桂思忖他说的话，开始继续看那本子上的内容，看了几页，全是夸奖自己的话，笑得不行。
心里暗自开心：原来我这么好的？
翻最后一页，嘴里小声念叨：
“现在呢，我有了一定的能力，我作为一个好女儿，在父亲节送一个礼物给我爸爸是理所应当的。所以我左思右想、绞尽脑汁、千思万想，终于想到一个计划。从现在开始我的猪猪存钱罐就归属于我的爸爸，里面存满了钱，就带爸爸去他想去的地方，吃他想吃的东西，玩他想玩儿的事情。”
“呵呵，左思右想，千思万想，绞尽脑汁…”
阿桂反复念那几个词，像是看了半天，就只单单被这几个词给吸引。
刘凯洗完澡出来擦着头，见他的笑得呆傻：“这么开心呐？”
“嗯，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