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王念念出门来吃早饭，瞧见何景明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那月桂树发呆。

跑过去：“何叔叔，你们昨天吵架了？”

“吵架？”何景明蹲下来看她。

“昨天你没下来吃饭，爸爸说去看看你，结果就一直没回来，晚上我去找他，他一脸的不开心。”

“不开心？”何景明想起昨天对他做的事，笑得吃力，“没有吵架，可能是误会，待会儿我去解释解释，安慰安慰他。”

“那就好了，爸爸他除了我，还从来没有这么关心过别人，你可不能欺负他啊。”王念念装作教训他，“尽管你是向暖的爸爸，要是欺负我爸爸，我也就再不会和你说话了。”

“不会，”何景明苦笑，“我怎么会欺负他，喜欢他还来不及。”

“喜欢？你喜欢我爸爸？”

王念念收了那装出来的小大人样子。

“对啊，连喜欢也不准吗？”

何景明想看看她怎么回答，故意逗她。

“……”

这…似乎对于王念念来说有点儿超出理解范围，须臾后，她眼前一亮：“啊，就像我喜欢向暖那样吗？”

“对，差不多吧，”何景明笑了，“有些一样，又有些不一样。”

“那…哪些不一样？”

王念念似乎很喜欢刨根问底。

“这个…你长大就知道了。”

何景明远远去看在餐厅忙活的阿桂，旅行团的人吃完就要出去游玩，热热闹闹过后，阿桂端了粥和馒头去了a区201，给那位老阿姨送早餐。

阿桂目光与何景明的目光相遇，躲了后慌忙走开了。

是在躲着他了，何景明想。

抬头瞧见301的梁笙华出门来，皱了眉。

旅行团的人一走，餐厅人少了，刘凯和阿桂王念念坐在一张桌上吃早餐，何景明进来，略显得尴尬。

刘凯觉察出这种不适的气氛，想起昨晚上阿桂的异常，瞄了他们一眼，继续吃起自己的饭。

“何叔叔，坐我旁边。”

王念念化解了这种尴尬。

何景明拉了椅子坐在王念念旁边，目光一直往阿桂那边瞧，见他一直低头吃饭。

刘凯吃完去了厨房，王念念直接说出她的关心：“爸爸，你不要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啊。”

阿桂抬头，奇怪王念念这么问他。

“没生气？骗人，你昨天去找何叔叔回来就一脸不高兴，”王念念拉了何景明过来，“我今天教训过他了，放心吧，他不会欺负你的。”

“欺负我？”

阿桂怔了怔，望向何景明，见他对着自己笑得委屈。

“对，放心，”王念念继续保证，“有我在，他不敢。”

阿桂笑开怀：“是吗？念念这么厉害啊，都会保护爸爸了？”

“当然了，”吃完最后一口包子，擦了嘴，“我去做作业去了，你们自己聊吧。”

“小大人。”

何景明笑看她跑开，感谢王念念这么无意中帮了自己。

阿桂也笑看她走远，迷茫了一阵，又低头不语了。

“真的没生气？”何景明问他。

“没有，我不会生你的气。”

“即使我昨天欺负你，不信任你，你也不生气？”

“欺负？”

阿桂又听见这个词，在想自己怎么被欺负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又想起一些事，开始胡乱说起自己的想法：

“你不信任我也是应该的，你想知道的事我又没办法告诉你，先前是因为不可以…当我想告诉你了…现在是因为我怕…为什么怕…我也不懂，我也不喜欢有事瞒着你，但是我说了……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样了，我也不喜欢……不知道怎么办了。”

一切说得云里雾里，他自己没明白，何景明也没能明白。

“阿桂？”杨大姐在院子里喊他，“该做客房清洁了。”

“来了！”

阿桂大声回答杨大姐的呼喊，起身去忙。何景明手托着下巴，看他走远，沉思不语。

刘凯收拾完厨房过来，收拾餐厅的餐具，见何景明愁眉苦脸，想了想，还是打算告诉他一些事情，先问了他：“你喜欢阿桂？”

“？”

何景明思绪被打断，茫然抬眼，点了点头。

“即使知道他跟我们不一样，也会喜欢？”

“跟我们不一样？”

“你仔细想想，你跟他相处也算久了，他现在可能苦恼的就是你能不能接受最真实的他。”

“真实的他？”何景明眼睛一亮，“你知道？”

“不知道，”刘凯降盘子碗重在一起，“大概能猜到，我相信你也会想到，你比我聪明。”

“我？”

何景明不知道这句话是恭维他还是提醒他，提醒他该注意某些细节，他从来没去细想过的细节。

谭易进来找吃的，刘凯去给他煮面，面端到他面前：“你黑眼圈是越来越严重了。”

“相思成灾。”

何景明脑子想着事情，也不忘开他的玩笑。

“你们夸张了，我现在不好好的吗？”谭易吃了口面问何景明，“听说你以前也这样过，后来怎么好的？”

“我的情况和你不一样，我那是求而不得。本来想就这么算了，凑合过吧，但是周围的人和事都不让你凑合。”

“所以？”

“所以我很想有一段相互依赖相互爱恋的情感，如果我有了，那我得好好珍惜。”

谭易筷子顿了顿，在猜测这句话里的含义。

“知道这个世界所有的感情相互都爱着对方的机率有多低吗？要是让它溜走，后悔起来可就比求而不得更加难受了，就像你现在。”

何景明望了眼窗外，还在确定自己的想法和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谭易听出来了，是说他对吧，他没有珍惜，他没有能力没有勇气，他不敢正视自己。

喝完汤，愁容又上了脸。

心里暗自想：他到底在哪儿？过得好不好？

刘凯递给他一支烟，点了火，何景明觉得闷，起身往外走。

他走出餐厅，今天温度还算舒适，他站在院子里头，仰头继续观察起那颗桂花树。

慢慢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好些记忆片段在脑海里回闪，但是很模糊，闭眼想看清楚，听见门外有人说话，张开眼就见梁笙华和曾强面带笑容走进院儿来。

“那家的面好久没吃过了，”梁笙华一面走一面说，“老板跟我一样，都老了。”

“您不老，您这精神面貌跟同龄人比起来可是年轻了十几岁。”

曾强双手揣在裤兜里，他说的倒是实话。

“你舅舅他嘴就不会像你这么甜了，肯定直接说我不服老，强装年轻成了妖怪。”

“他敢那么说您？”曾强笑了笑，“您还不生气，难怪你们感情这么好了。”

“可惜啊，他比我年轻，走得倒是比我早。”

“人命各不相同嘛。”

聊着天到了月桂树下，一眼就瞧见直直站立似在等他的何景明，梁笙华神色定格，停止了向前的脚步，就那么打量他。

那张脸…

高挺的鼻梁，健康的肤色，深邃的双眼，眉眼清晰，肩宽腿直，衣服的黑色衬托出的潇洒，简直就和当年的他一摸一样。

只是神情不太一样，他当年…

梁笙华开始回忆起过往。

曾强见梁笙华一直对何景明瞩目，又有了新的兴趣使然，也那么上下打量他。

现在看来，却实长得非常标准，不似他以前玩儿过的那种带着点儿柔的标致，是一种眼神充满了一股威严，不容小觑他力量的一种自信。

这种人能搞在手里，怕是也玩不过。

他倒是很想看看他怎么处理阿桂和梁笙华之间的问题，遂又笑得怪异。

“你是？”梁笙华先开口问。

“你好，我是何景明。”

何景明礼貌对他一笑，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尊敬。

“何…景明？”梁笙华眸子一亮，了然点点头，“果然，你父亲…”

“何晨辉。”

梁笙华背部直挺，不像快60光景的人，何景明自然是先端详了他的一切，不管是相貌还是气质，他甚至觉得他眼前这个人不像他妈妈跟他说的那样坏，应该有得谈。

“你似乎有话想要问我。”

梁笙华从他眼神里读出了他目的。

“对，希望您能抽空跟我聊一聊。”

何景明已经想好，当事人有两个，一个不好问，那就从另一个人下手。

“行啊，”梁笙华爽朗一笑，“来我房间吧。”

曾强见这状况，笑说：“看来你们得聊很久，梁叔，那我找自己乐子去了啊。”

“混球，”梁笙华拍了他一脑瓜，“你舅舅让你安分点，别太乱来了。”

“知道知道，但是总不能憋出病来不是吗？”

曾强摸了摸自己被拍的脑瓜，憨笑之间对着何景明挤了一眼。

“去吧去吧。”

梁笙华示意何景明跟他走，何景明做了个请的手势。

阿桂正和杨大姐换着床单，杨大姐突然开口说：“阿桂，知道a区201那个老阿姨吗？”

“知道啊。”

“我们得看着她一点。”

“她怎么了？”

“她老伴儿过世后，一直待在房间不出来，我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情。”

“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不知道，今天我去给她收拾房间，见她哭得眼睛都肿了，垃圾桶全是擦了眼泪的纸，最奇怪的是她问我，泉海每年有没有跳湖自杀的人，水冷不冷。”

杨大姐说着打了个冷颤，觉得有点后怕。

“自杀？”

阿桂想象不出来老阿姨和蔼可亲，为什么要自杀。

“对，所以我就怀疑，她是不是有什么想法，我还劝解她说老伴儿不在，孩子还在嘛，一定不要想不开，不然孩子会伤心呢嘛。”

“那她孩子呢？”

“她说去了国外，想接她去过去好照顾，她同意了，不过想在这边留恋一下她老伴儿和她待过的地方。”

“有可能只是问问？”

阿桂也起了疑虑，心里默默留意了一下，早晨给她送早餐的时候还挺好的，还跟自己说起上次和老爷子来的林林总总。

“那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