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客栈，何景明一下车就感受到自己的脚麻，稍微站了站，活动活动了腿脚才走进院去。
阿桂锁了车，也跟了进去。
“你先进去坐，”阿桂示意他去前台沙发，那里暖和些，“我去厨房拿水壶过来。”
“我去拿，”何景明跟他去厨房，带着内疚的口吻，“你手受伤了，还开车接我，我去拿吧。”
“那好吧。”
阿桂领着他去了厨房，让他打了水，提着水壶出来，掀开挡风帘走进前台。
王越见何景明来，打了招呼，便自己忙自己的了。
何景明将水壶放在暖灶上，拿了杯子和茶叶，坐沙发上等水开。
“有事来的？”阿桂问他。
“没有，给你带汤来。”
何景明将自己背包拿下，从里面拿出包裹好的一盅汤搁茶几上。
阿桂望着那汤，诧异些许，这么冷的天，坐动车来就为给自己带汤？
想起上次那汤，开起玩笑：“又是用心熬的汤？”
“呵，百分百用心，小火熬了一晚上，半夜我还起来照看，你看，”何景明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装作委屈，“我黑眼圈也是一大奉献。”
“那肯定比上次那个还好喝了。”阿桂期待他打开，“是什么汤？”
“佛跳墙。”
何景明打开那盖子，出来一阵摄人香甜。
“这个我知道，”阿桂身体往前凑，很是期待它的味道，“听刘凯说过，说这个汤很花时间和材料。”
“对的对的。”何景明递给他勺子，“快尝尝。”
阿桂忙尝了一口，感受了一番：“好喝。”又尝了一口，问，“佛主闻了都要翻墙出来，这个典故是不是也是种比喻？”
“对，也是种比喻。”
何景明见他喝得开心，就肆无忌惮地往他嘴上瞧，他喝汤总有个习惯，就是拿舌尖舔嘴唇，真是百看不厌。
刘凯买了菜进门来闻到那香味，惊喜问：“佛跳墙？”
“对，”阿桂忙说，“你快去拿碗，又有口福了。”
“好嘞，”刘凯回答，看王越低头玩手机，“你喝不喝？”
“不了，”王越笑摆手拒绝，“我不喜欢喝汤。”
刘凯自顾自地去了厨房，拿碗来享用这美味。喝完陶醉：“果然好喝啊。”
“是吧。”阿桂在一旁也陶醉。
何景明问刘凯：“你们广州做的佛跳墙和这种闽南的有什么区别吗？”
“我们那叫盆菜，主要吃里面的肉菜，福建那边主要是这个汤。”
何景明和阿桂都点点头。
有人进来退房，王越站起来接过房卡，办理了退房，并且问顾客：“住得还开心吗？”
“还不错，”住客回答，“挺舒服干净的。”
“那希望您能在网上给个好评。”王越微笑服务，“可以了，您慢走，下次再来。”
“要打扫吗？”阿桂问。
“不用，”王越拿起对讲机，“我喊杨大姐扫吧，你手不是受了伤吗？”
阿桂继续喝汤，随后盖好，当个宝：“给念念留点儿。”
“我去准备材料，”刘凯满意喝完，起身出去，“晚上包饺子。”
“我帮你，”王越跟上去，转头嘱咐，“阿桂你看着这里啊，有事叫我。”
“好。”
阿桂见水壶里的水开了，泡了茶。
何景明从包里拿出些小图册，摆给阿桂看：“等向暖和念念放寒假，我们就去吉卜力看看。”
“好。”阿桂翻着那图册，“去几天？我只能请三天假。”
“我喊谭易多放你两天，来回就要两天，三天可能不够，我们再去听场音乐会。”
“宫崎骏动画里的？”
阿桂拿起一张图，上面写了曲目。
“是的，”何景明想到什么：“对了你们护照办好了吗？”
“办好了。”
“那你把身份证给我，还有户口本，我给你们办签证。”
“好，我去拿。”
“明天走的时候再给我吧。”
“嗯，”阿桂细细看了看那歌曲名字，“念念肯定高兴坏了。”
此时墙上的电视机里放着纪录片——《森林之歌》第一集——万木撑天。
声音传到俩人的耳朵：
森林是一个神奇而美妙的生命世界，它们每天承接这天赐的雨露阳光，吸吮着大地的乳汁，自由自在而又神秘莫测。
俩人注意力慢慢被吸引过去，一边喝着热茶一边看完。
看完何景明笑说：“以前我只以为树有呼吸，那天听你说树有心脏，虽然亲耳听见，还是不大相信，回去后还找了几本书来看。”
“什么书？关于森林的？”
“差不多，最让我觉得有趣的是德国彼得·渥雷本写的《树的秘密生命》。”
阿桂直起身子，转向他，认真期待他的讲述，这让何景明又想起那天在桂树下静静听他讲故事的舒适情景。
那种情景在他后来想起，有种躺在舒服鹅绒毛里，仰望一片大好晴空那般柔和自然。
组织了语言开始细说：
“我以前以为树都是独立生长的，那本书里写森林的树也跟人类社会一样，会有集体意识，有相互交流的语言，”
笑了笑，语气舒缓：
“是种气味语言。它们还会利用真菌通过地下盘根错节的根系相互供应养分。它们有家人，彼此扶持，共同生长。也能够感受到疼痛，在遭受虫害的位置释放毒素，以求自保和反击，甚至可以利用气味来吸引害虫的天敌，合作共赢……”
阿桂听他细细讲来，心里起了某种波澜。
是得到了某种慰藉的波澜？
还是因为给他讲过故事的人讲的从来都是人的故事，眼眶周围起了雾，让他看何景明的眼神多了份好奇。
何景明身子前倾，手肘放在自己膝盖上，见阿桂脸上浮现出一种感激的神情，似乎还带着点儿敬意，
无法确定是与不是，恍惚间继续说：
“人们对它们的秘密视而不见，以为人类跟树说话，他们也不会回应。所以，听到树也有心跳或者有情感的时候会那么诧异，其实它们能听见你，你也能听见它。”
“是的，”阿桂点点头，“都能听见。”
“你听过树唱歌吗？”何景明问，“自从上次听见树的心跳。我就在想，树叶沙沙作响，到底是因为风呢？还是它们自己在唱歌，刚好有了风。还是说，有风无风的时候，它们唱的歌我们听不到。”
何景明转头去望窗外那棵在冬天依然翠绿的月桂树，它树巅的叶子微微婆娑一响。
阿桂顺着他的眼神扫过去，笑说：“你仔细听，就能得听到。”
何景明舒展了笑：“这就是所谓的万物有灵吗？”见阿桂目光在自己脸上游移，摸了摸脸，“怎么了？脸上有什么吗？”
“没有。”
阿桂低了头，去看自己被包裹的手，血略微渗透过纱布，他轻轻握了握，抬眼看了看前台后的挂钟，发现时间晚了，忙站起身。
“该去接念念了。”
阿桂起身起得匆忙，从棉衣兜里拿出小电驴的钥匙也拿得匆忙。出了门了，晃了眼月桂树，神情有异，慌忙出了院儿门。
何景明见他因为匆忙从包里掉落一张纸条，弯腰捡了，刚要提醒他，见他已经出了院子。
顺手放茶几上，又想着是不是什么重要的纸条，帮他揣着等下他回来再给他。
好奇心一起，很想打开看看，刚要展开，又快速收了手。直直地盯着那纸，努力让自己拥有一双透视眼，想要将那纸条看穿。
许久以后，叹了口气，还是没忍住展开来看。
看完嘀咕：“这是什么游戏吗？”
细细揣摩，好像是描写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或者行为。
这一看，看出好些问题。
这张纸条为什么在阿桂的包里？
这个他是谁？
画的叉和勾相当，说明了什么？
还有这条，亲吻对方，为什么画了叉？
阿桂亲了谁？
刚刚舒展的笑容慢慢收紧，蹙了眉，愁了眼，带着这些疑问，将纸条揣进了自己衣兜，陷入沉思。
住宿的客人见今天有饺子吃，也都在餐厅等候。
一位胖大叔说：“冬天就是要吃饺子，不然耳朵冻掉没人管！”
他老婆怼他：“冬至都过去多久了，还耳朵冻掉没人管。”
“反正我最爱的就是饺子。”
“看你长得就像个饺子。”
客人吃完离开，刘凯他们才自己煮了来吃。
杨子齐自己打车来了客栈。
何景明见他自己来问他：“谭易呢？”
“他妈妈过生日，去庆祝去了。”
“那我们还给他留饺子吗？”刘凯问。
“不留了吧。”杨子齐坐下，给自己的碟子倒了醋，“他估计不会来了。”
圆乎乎地饺子端上桌，热气往外冒，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王念念直说：“我今天能吃15个！”
杨大姐笑她：“不怕撑着？”
“不怕，吃完我再蹦跶两下。”
刘凯温了壶米酒，度数不高，大伙都饮了半杯，吃着每一个都饱满多汁的水饺。
“阿桂今天上了雁城热搜。”
王越拿出手机，给陈楚楚看视频。
“好惊险。”陈楚楚看了视频，“阿桂手就是这么受伤的？”
“…小伤。”阿桂去安慰在一旁心疼她的王念念，“不用担心。”
何景明坐在王念念身边，心神不宁。
去看了眼阿桂的面容，又去看那裹好的手好像沁了血，心疼之余，心心念念的，还是那张纸上的内容。
王念念问他：“何叔叔，寒假我们去吉卜力可以见到龙猫吗？”
“啊，叔叔也不知道，得去了才知道，据说里面是不让拍照的，得用心去感受哦。”何景明想让她有更好的期待，“就像寻宝，慢慢期待，再去探索，怎么样？”
“好，向暖是不是也迫不及待想去了？”
“那你得问她了，你不是有了跟她通话的手表了吗？说你们自己的悄悄话。”何景明朝她一挤眼，“女生之间的小秘密。”
“嘿嘿，我这就去问她。”王念念吃完碗里的饺子，下了椅子，想起什么来，跑到何景明身边，抱了抱他，“何叔叔，谢谢你送我的生日礼物。”
随后跑到一边和何向暖说悄悄话去了。
“哎…都是送了生日礼物人，”杨子齐在对面吃醋，“怎么我们就没有得到个拥抱呢？”
“有奖转盘指针指不到你这边，”何景明手拿着筷子在空中画了个小圈，“你说什么原因？”
“作弊？”
“错，是好运气。”
“绝对是作弊。”杨子齐不服。
“我觉得也是作弊，我永远都转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王越在一旁和他感同身受，“后面肯定藏了吸铁石。”
“可是，”陈楚楚说，“不管是指针还是转盘都是纸的啊。”
“能转到一包卫生纸也不错啦，”杨大姐知足常乐，“知足嘛！”
“哎…”杨子齐撇嘴，“说得我们的运气只配得到一包卫生纸一样。”
“喝酒吧。”
刘凯对此也有所感，与杨子齐推杯。
何景明夹了一只饺子塞嘴里，慢慢嚼，越嚼越觉得没有味道。
心里暗想：看来人有心事的时候，味觉都失灵了。
仰头将米酒一口喝完。
阿桂看出了他的不开心，心下好奇。
下午不还笑容满满，现在怎么一脸愁容？
是不是工作上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了？
随后帮忙收拾厨房，没来得及问他，任由他那份愁绪滋长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