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她说她妈妈叫丹丹?!”
贺伟吃饭的碗重重一嗑,吓一旁正在吃早饭的贺洛婉一跳。
“是的呀,我们班转学来个男孩子,他说他叫赵丹丹。我们同学都笑他,说那是女生才有的名字吧。”
贺洛婉说着吃了她妈妈给她夹过来的蔬菜。
“然后呢?”
贺伟继续追问,觉得眼下这肉包子都不美味了。
“然后我跟念念聊天的时候就说,我外婆名字就叫丹丹,念念就跟我说她妈妈也叫丹丹。”
“哈,”贺伟激动得将筷子一放,又愣了愣,继续问,“没说姓什么?”
“没说。”
……
快中午的时候,阿桂还在厨房忙,听门外车响,以为是何景明来,走出来看。
“阿桂。”
贺伟抬手跟他打招呼,脸上全是一种发现新线索的喜悦。
“……”
阿桂站在原地,想着他来这里的可能,镇定了自己的情绪:“你好,来找我吗?”
“有事咨询咨询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会,”阿桂淡淡然地,“那你坐,我去给你倒茶。”
贺伟见他进厨房,自己在院儿内找了个座位坐下,手指敲着桌面等他。
扣…扣…扣…
双眼就这么观望,带着犀利的审查。
直到阿桂坐在了他面前,递给他一杯茶,放在一漆面茶垫上,他才收了那眼神。
贺伟右手将那杯茶轻轻推了过去:“我不渴。”
左手手指继续敲击桌面,“扣…扣…扣…”
似乎在数着某种距离,到达他想知道的真相的距离。
“王念念真名,王小云。”
贺伟开口,脸上笑意明确,就是来试探的。
阿桂只平静地耸了耸肩,目光随着那玻璃杯里的茶叶旋转,看那最后一片茶叶沉底,不说话。
“我们前前后后查访,只拍到了这段监控。”贺伟拿出几张从监控截取打印的照片,“你看看你有什么印象吗?”
“没有,”阿桂拿起照片看了看,“照片很模糊。”
“你看看这抱姿。”贺伟指了指照片里面,直接了当,“你平时抱着王念念,就是这个姿势,三年前和现在,一模一样。”
“……”
阿桂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拳头轻轻握了握,等着他再问。
“王天祥的女儿怎么成了你的女儿?”
贺伟知道自己不是审讯,所以语气故意有所压低,说出来的音调反而有些沙哑。
“路过遇见的。”
阿桂随口答,心想,是不是躲不过,躲不过索性就承认那是王天祥的女儿,不妨碍自己继续保护着她长大。
“命案当天?”
“嗯…”
阿桂直视他眼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情绪,手从桌上缓缓落在膝盖上,手指紧了紧。
“为什么不去公安局备案,而是花费那么多周折去改名字?”
“一切只为了念念,她不想去孤儿院。”
“为念念?陌路人?就算你爱心泛滥,也可以办理领养手续,还需要隐去名字?”
“我跟她…不是陌路人,”阿桂端起那本来该给贺伟的茶,蹙了眉,有些回忆不想再提起,“至于为什么改名字…人们不是常常说:人言可畏吗?”
阿桂想到些事,身体松懈了一下,坦然一笑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就算你知道真相,你也不会有证据。”
“所以…”贺队盯着那桌上的杯子,又往他说肩膀上看了看,似是有所谋划。
“所以,你还是管管别的事为好。”
面对贺伟的凝视,阿桂的眼睛始终都没有垂下,就那么直直地回应着他的目光。
贺伟眼神从那杯子游离到了阿桂脸上,从容感扑面而来,似乎就是在告诉他,你不用查了,查了也没用。
这么自信?
贺伟困惑,最后笑了:“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并不想打扰你们的生活。你要是看见了案发经过,希望你能告知。”
“我知道,这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阿桂起身,不想再谈,“不过,我真的只是路过发现的念念。”
院外人声飘了进来,阿桂知道是何景明到了,准备出门迎接,这边说起送客的话:
“那…我就不陪你了。还有,我希望你不要去打扰念念。”
谭易一早出了门,杨子齐也如约去和武宏一块儿做采访,刘凯也一早去采购,前台只有陈楚楚。
“何老板?又来度假吗?”
陈楚楚见何景明三人进了客栈,忙着招待。
“这次是工作,”何景明指了指后面柳俊南跟程聪,“帮他们两个开个房间。”
“好。”
陈楚楚手里办理着入住,眼神往何景明身上瞟,手表已经不是那块手表。
见他里面穿黑色衬衣,西装马甲,套件风衣,衬得脸更明朗,很像她电视剧里看见的总裁范,不过气质上更成熟稳重些。
何景明将手肘靠在柜台上,眼睛往院子飘,见阿桂身影走来,身体不自觉直立,将手揣进大衣兜里,又往外拿了拿。
很久不见,他尽然不知道该怎么跟人打招呼了。
是握手?他好像从来没和阿桂握过手,跟谭易那么似的拍肩膀?还是只需要说声你好就很好了?
“何大哥?”阿桂叫了他两声。
“阿桂——!”
何景明愣半天才把笑找回,手还是不知道往哪儿放,索性放进了兜里。
“一路上还好吗?”阿桂接过他的行李,见他后面跟着柳俊南跟程聪,“你们一路来的?”
“嗯,明天一起去参加个竞拍。”
何景明觉得自己的紧张是不是有些多余。
“房间开好了吗?”阿桂问陈楚楚。
“好了,这是房卡。”陈楚楚将房卡给了他们两个。
“我送你们去房间吧。”阿桂右手又去拿柳俊南的行李。
柳俊南见何景明斜眼瞄他,一个激灵忙摆手说:“我自己来,我们自己来。”跟程聪互相对望,知道啥意思也就自己拿着行李包找房间去了。
“这次住几天?”
阿桂带他走过院子,见贺伟已经不在。
“三天。”
“吃饭了吗?”
“还没。”
“那等下来餐厅吃饭吧,刘凯说他下午2点才回来,午饭我做的,叫上你的同事一起。”
“不用叫他们也可以,他们自己会解决。”
“那好。”
何景明匆忙洗了个脸就下了楼。
阿桂见他进餐厅来喊他先坐,从后厨给他端菜上桌。
“清波鱼?”何景明惊喜,“你专门给我做的?”
“还有,”阿桂又从厨房端出一盅汤来,“银杏果排骨汤。”
“也是专门给我炖的?”
何景明开始喝那汤,感受到了阵阵暖意。
“嗯,”阿桂脱了围兜,坐在他对面,“礼尚往来。”
“新学的成语?”
何景明边喝汤边看他,笑容在脸上晕开。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阿桂托着下巴,眼珠灵动地转,“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好了好了,已经很能表达你要说的意思了,这汤喝得真是厚重。”
“汤?厚重?什么意思?”
“额…就是说简简单单一碗汤,赋予了那么多情感或者意义。”何景明吃了块排骨,“虽然你说的意义都是同一个意思。”
“哦。”阿桂想了想笑说,“是不是也是种比喻?”
“是,是种比喻。”
两个人想起先前的聊天内容,都笑得开怀。
……
刘凯站在阿梅面前又买了张票,自从上次来过以后,只要一有时间就过来看电影。
今天看的是马来西亚的一部电影《光》。
阿梅依然坐在他旁边陪他看,看完阿梅没有立马就,她每次看电影都喜欢听片尾曲,去看这些参与制作电影人的名字出现,再慢慢消失到画面外。
刘凯也就没有动,虽然他不喜欢电影院的氛围,但是有阿梅在的地方也就让人很舒服,哪舍得走。
“你几乎隔几天就来看一次电影,很喜欢电影吗?”
阿梅问他,音乐消失,灯光亮起。
“不,主要是…”
刘凯组织语言能力突然变得不流畅。
“主要是因为我?”
“?”刘凯抬头愣那么一秒,点点头垂眼说,“是。”
阿梅呵呵笑,朝他靠近:“那你就想每次来看电影?只看电影?”
“也能看你。”
刘凯见她离自己进了,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那你看呐,为什么都低着眼?”
刘凯听她那么说,鼓起勇气细看她的双眼,里头尽是一种风流。
又干净,又充满诱惑。
耳朵不自觉动了动。
阿梅见他脸渐渐红了,耳朵还很薄,透过影院的灯光,红得透明,随而笑得更甜。
心想:男人脸红红到耳根?原是这样可爱的?
出门来,三角梅花掉了好些在地上。
一旁休闲的地方,正坐着两位老人在那里下象棋。
两人抬头去望那块被三角梅爬满的招牌。
“40年前这家电影院就在了。”阿梅说。
“这么多年了吗?你是什么时候接管的这电影院?”
“10年前,老板已经很老,他的孩子想让他关了这电影院,跟他们一起去外地生活,他又舍不得。”阿梅说着往事,将耳鬓的碎发理了理,“最后我照顾他走的,走的时候拜托我继续经营。”
“10年前?”刘凯纳罕,他猜了猜阿梅的年纪,“10年前我才15岁,你…”
“怎么?看起来我年纪不够大?”
“不大,再大也最多大我几岁。”
“你猜不到的。”阿梅冲他眨了眨眼。
“那我就不猜了。”刘凯轻松一笑,“你喜欢吃什么东西吗?”
“都还行,怎么了?”
“这个送你吃,我做的点心。”
刘凯从衣兜里拿出一精致雕花木盒。
阿梅打开来看,是三角梅形状的糕点。
“知道吗?这三片红色的其实是叶子,这里面白色的小花,才是花。”阿梅拿起那的糕点,指了指中间的白色花,“是不是很小巧可爱?”
“是…”刘凯抬头仔细去看那三角梅的形状,还有中间的黄色花朵,暗想:跟你一样。
……
今天刘凯值夜班,陈楚楚她们早早下班就走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刘凯做了一桌子好菜,有鱼有虾,居然还有避风塘炒蟹。
谭易对何景明作了一揖,取笑说:“景明兄。”
“做什么?”何景明懵一脸,
“有生以来,尝到你们有钱人才能尝到的食物,”谭易仿佛是在舞台上表演舞台剧,“人生之大幸啊!”
“他在说什么?”
何景明偏头问正在吃饭的杨子齐,杨子齐只顾憋着笑不说话,朝谭易肩膀就是一拳头:“你发什么神经!”
“他说的是你上次送来的鸡汤,”阿桂给何景明解释,“鸡用人参、灵芝喂养了三年。”
“什么?”何景明继续发懵,“谁说的?”
大家见何景明的困惑不像演的,知道自己上当了,齐刷刷望向一旁埋头吃饭的杨子齐。
杨子齐感受到了那多束危险的目光,准备悄悄逃跑,被何景明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往回拖。
“我什么时候说那鸡是人参灵芝喂的?”何景明被气笑了,“真是作怪得很。”
“搞半天是你编的?”
谭易和刘凯感觉自己智商受到了侮辱,都上前捶他。
阿桂和王念念吃着饭看他们打闹,笑得忘记了心里的些许不愉快。
“可不就是他编的,那只是农村养了三年的跑山鸡,我们家阿姨从她老家带来送我们的。”
“啊哈哈哈…”扬子齐笑得前仆后仰。
“还说不说慌,”谭易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说起慌来半点不脸红。”
“啊哈,这叫适当美化…像那什么广告里的米饭之神,一个普普通通的米饭要用上些山泉水啦,逆时针洗多少圈,顺时针洗多少圈,最后注入灵魂,才能做出这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
杨子齐边说边表演,最后将那空虚的米饭捧在手心里,表演得有模有样。
大家笑他,也笑这种轻松的氛围,欢作一团。
餐厅灯光明亮,照亮了院子的一角,刚换了的青石板隐约可见。
秋风吹起,那浅浅下降的温度都没办法阻碍那窗户内传来的暖暖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