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第一天。

11点左右，客栈便陆陆续续有人入住，大家开始忙碌。

上上下下都是说笑的住客，进院儿来都会感叹一番：

“这是什么树？怎么这么香的？”

“哇，这颗桂花树好大好高。”

“真的，好像以前从没见过这么粗这么高的桂花树。”

“有多高？12米？！”

阿桂和刘凯帮忙搬行李，扬大姐忙着清理干净被单。陈楚楚王越也在前台忙不过来。

谭易到处打下手，并且告知客人哪里好玩儿，哪里好吃。

院子里的花养得好，好多人放完行李就在桂花树下坐着喝茶休息，阿桂刘凯又给他们上酒，上茶。

“谭易！”外面有人喊，“卸货！”

“诶！来了！”忙跑过去，“这么晚？这个点儿来。”

“十一国庆嘞，有多堵车你不知道？”

“借口，”谭易抱着箱啤酒往里走，“你少打点儿牌的话，昨天就该送到了。”

说完话转过头，碰上扬子齐他们正往外走。

“我帮你吧。”

扬子齐见他忙不过来，上前帮忙，陈鹏黎歌也去搬了几个来回。

“谢谢了。”

谭易搬完给司机结账，又去忙碌。

搬完货，陈鹏他们便出了门。

他们打算去穹顶山登高，边走边讨论一首歌的歌词：

“未来不可期怎么样？”扬子齐提议。

“未来不可追？”黎歌说。

“未来不可望？”陈鹏说。

杨子齐坐在陈鹏摩托后座，黎歌借了阿桂的黄色小电驴和头盔。

今天是个晴天，到处都洒了阳光，蓝天似乎特别的蓝，忖得白云也特别的白。

仿佛白色被单被漂白后那般干净，在阳光的照射下都能反出更亮的光来。

何景明一早便带着何向暖和王念念坐着向导的车开始游览雁城。

先去了泉海湿地，走在廊桥上，周围芦苇茂盛，秋风合适的吹拂，芦花飘满了每个人的视线周围。

向导介绍：“政府规划的一期观鸟岛湿地、二期梦里水乡、三期烟雨鹭洲、四期西波影、五期梦寻花海……”

“现在建成了几期？”

何景明边走边看，边问。

“前两期已经完工，三期今年年底。”向导知无不言，“在此栖息的红嘴鸥、苍鹰、红隼、游隼、白琵鹭、彩鹮、灰鹤193种。”

“你们能认识几种鸟儿？”

坐在游览车后座的何景明问坐在他身旁的两个女孩儿。

“白鹭，这个。”

何向暖指着手上的介绍小册子。

“野鸭子，红嘴欧。”

王念念指着自己手上的另一页。

“呐，这个是紫水鸡，这个是中华秋沙鸭。”何景明手指了指，转而问向导，“直升机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中午吃完饭就能出发。”

“好，劳烦你。”

四人吃完午饭前往停机坪。

到停机坪的时候着实惊讶了王念念几分钟：“我是第一次看见直升机，我们是要坐它吗？”

“是啊，爸爸带我们坐，你不要害怕。”

何向暖以为她害怕牵紧了她的手。

“我不怕。”

王念念点了点头，嘴紧紧抿了抿。

“念念，第一次坐，会有些不适应，如果身体不舒服要赶紧跟叔叔说啊。”

何景明给她们戴上耳机，系上安全带，仔细检查是否扣好。

“好。”

王念念听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摸了摸耳机。

“说话对着话筒说。”

何向暖弄了弄自己的话筒给王念念示范。

螺旋桨开始呜嘟嘟旋转，发动机轰轰隆隆的响，速度越转越快，声响也越来越大。

飞机的影子也慢慢缩小，成了一个点，最后仿佛是一点打错的投影忽然不见。

泉海从一望无际的大湖慢慢慢慢地，就能看见那周围的矮山，就能一眼将这个泉海看个完整。

王念念先是有些失重，自己吞了吞唾沫，捏紧了何向暖的手。

慢慢就从那种不适感里挣脱了出来，只顾专注地去看，去遥望。

她不想把这从没见过的景色错过一丝一毫。

兴奋溢于言表，她又没来由地压制住这种情绪，抓起了裙子一角，不自觉地揉搓。

她好想回去告诉她爸爸今天看到的不同角度的泉海，还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客栈的方向。

爸爸一定还在楼上楼下的忙。

她最后还想，以后自己能赚钱了，在那片建满密密麻麻的高楼里，买一个家。

何景明俯瞰了泉海那边儿延绵的山脉，山不高，却是被郁郁葱葱的树长满了，苍翠不可掩，无数鸟儿在湖面飞行，降落。

生态确实打造得不错。

一个小时后下了飞机，王念念和何向暖都有些腿软打晃。

“坐几次都晕呐？”何景明取笑何向暖。

“爸爸我可是小孩子。”何向暖不服气。

“念念？

何景明蹲下，见王念念一直低着头，上前摸了摸她的脸。

“我…”王念念深呼吸，“没晕。”

“是吗？那…喜欢坐直升机吗？”

“喜欢。”

“呵呵，喜欢就好。”给她们喝了带来的热水，“回去吧。”

车离开停机坪朝市区开，何景明打了个电话：“喂？老胡？报名申请吧…对…还可以，那块地背靠山，政府开发力度大…都是千年古树，做康养和度假酒店都很不错，恩…那泉海几年内就能打造得很好…行，你去处理吧…恩…”

车开过一家手机旗舰店。

“麻烦那边停一下，”何景明挂了电话，转头对着后座，“你们在车上等一下爸爸啊。”

“好。”

车门一关，何向暖透过车窗玻璃去看何景明跑向对面街道，想到什么，转过头问王念念：“你平时除了上学都去哪里玩儿？”

“没有太多地方，我们去超市吃好吃的免费食物，再去阿梅阿姨那里看电影，偶尔放放风筝，爸爸还带我去山上看过雁城，不过今天我还是第一次这么看这个城市，谢谢你。”

“唔…不要跟我说谢谢。”

何向暖脚上的红色小皮鞋来回晃。

“为什么，你带我玩儿我应该和你说谢谢啊。”

“你是我朋友吧？”

“是啊。”

“那你陪我玩，我也该对你说谢谢洛？”

“你也陪我完了啊。”

“所以扯平了呀，”何向暖晃悠着脑袋，“明天你带我去玩儿，我也跟你说谢谢好了！”

“我带你去玩儿？”王念念吃一惊。

“对呀，风筝我们已经放过了，我们就从超市吃好吃的东西开始，然后去看电影。”

“？”

王念念仔细去观察这个跟她认识两天就说是她好朋友的女孩儿。

脸肉嘟嘟地想让人去捏一捏，水汪汪的大眼睛，又大有黑，忽闪忽闪地在期待着她的答应，急忙回她：“好，我带你去玩。”

“一言为定！”何向暖伸出小手指。

“一言为定！”王念念用小手指挽了上去，在大指姆上盖了个章。

何景明手里拿着个白色盒子上车来，门打开又啪一声关上。

“爸爸，明天念念带我玩儿，你就不要跟着我了。”

“胡闹，你们那么小怎么可能让你们自己去玩儿？”

“介意我爸爸跟着我们吗？”何向暖问王念念，见她摇了摇头便恩准，“那我就准许你当我们的跟班好了。”

何景明无奈摇头。

在穹顶山山中央，溪流潺潺从岩石那边倒挂下来。再往上走10公里，就可以到达山顶。

“以前没多读些书，词就是怎么写都不满意。”

黎歌停下，和陈鹏并肩站立，等着后面缓慢似乌龟爬行的杨子齐。

“现在多读读还来得及。”

陈鹏伸手摸了摸那流下来的泉水，有些冷，在裤子上揩了揩。

“我心里有个声音，老问我要不要放弃。”

黎歌扯了一树叶，搁嘴边吹了几个音符。

“怎么就放弃了？”杨子齐终于追上了他们，“写得挺好啊。”

“不好，我以前是因为喜欢唱歌，才学的音乐，以为自己也能当个唱作人。结果自从两年前写了几首歌以后，再也不满意了。就好像好的歌都被别人写完了，自己怎么赶都赶不上那些人。”

“谁都会遇到这种时候。”

陈鹏拿出烟，想递给黎歌，瞥见扬子齐在旁边，又把烟別在了自己耳朵上。

“我不想陷入这种挣扎里了。”

黎歌说完继续往山顶爬，速度很快，像是在用脚的速度来确定她的决定是对的。

“她怎么了？”

杨子齐和陈鹏跟在后面。

“陷入瓶颈了吧。”

“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这种事，都是靠她自己。”

“哦，我还说我们能帮上什么忙的话…”

“帮不了，”陈鹏打断他，“搞创作的都有这么一个阶段，说放弃的也多。”

“如果真的放弃反而开心，那也挺好的。”

杨子齐往上边走边说，见陈鹏没有跟上来，疑惑后转身，“怎么了？”

“你人生除了开心，没有别的追求了吗？”

“人生不就为了开心吗？”

杨子齐对他没来由的问话感到纳闷，他的语气是在质问吗？

“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有个优越的家庭做后盾，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陈鹏说话声音重了些，见扬子齐那不解的样貌，语气又弱了些解释：

“有些人倾尽全力，一生只为做一件事，只为了自己最初那份对梦想的执着，也就是那份执着，鼓励着她往前走。”

“你是说，黎歌她放弃梦想就不能往前走了？人生除了梦想还有那么多事可以做。”

杨子齐有所争辩，“而且谁又能知道你会不会有下一个梦想？”

陈鹏慢慢走上台阶，跟杨子齐并排走在那石阶上，两人尴尬地往上爬了10个阶梯。

陈鹏有些犹豫，叹了口气开口：“你知道有些家庭，为了生个儿子，生太多女儿养不起，多余的不是送人就是卖了。”

“黎歌？”

“她自小被丢到乡下去生活，乡下日子又寄人篱下，想通过读书改变自己命运，结果考上高中却没钱供她读，只好出去打工。”

杨子齐听他讲，保持缄默。

“第一次接触到音乐，就痴迷上了。最困难的时候，唯一能让她快乐的事就是音乐。又机缘巧合自学了吉他，贝斯上手又快，写歌就成了梦想。”

“所以她放弃了写歌，就等于没有朝前走的动力了？”

“如果只为走穴成了唱歌的机器，你觉得她会比现在开心？”

杨子齐沉思半晌，慢慢开始检讨：

“我知道了，我不该自以为是，以自己的人生经历去衡量别人的人生，不该以自己认为的快乐标准来衡量别人的快乐标准。”

“……”

陈鹏也不是第一次跟他探讨一些事情，有时候是音乐，有时候是生活琐事。

每次他杨子齐觉得自个儿说得对，就恨不得跟自己打起来。觉得错了，就都会似这般认错检讨，乖巧又好笑。

爬上山顶的时候，已经站满了很多游客，有的在拍照录像，有的在评论这里景色的好坏。

黎歌已经在那张开双臂，无声地吼：我要唱歌！

不过那是不可能有回音的，因为那声音连自己都听不到。

“我打算今天唱我们的歌。”

黎歌收回双臂抱在胸前，脸上还是有种倔强。

“恩。”

陈鹏眺望远方，将烟从耳朵拿下来放在鼻子上吸了吸。

杨子齐摸了摸自己鼻子，有些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