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也许是为了庆祝娄驰的生日，就连琅桦市的天气都很好，阳光明媚，但是又不特别热，正好的温度。

连带着人的心情都好起来。

这天岑野没有等娄驰和楚定峦，而是提前来到了宴会厅。

他到的时候还很早，这时厅内已经忙碌起来，岑野径直来到摆放自助糕点的地方。

岑野坐在自助糕点旁边的沙发上，随手把手中的东西放在前面的桌上。

他的视线四处看着，似乎在找什么人。

在看到从后厨出来的女生时，他的视线顿住，嘴角下意识向上扬了扬。

虞栀手中端着刚做好的糕点，小心翼翼把它摆在合适的位置上。

她今天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提前摆好这些糕点，宴会期间有缺少时及时补充。

听后面的糕点师说，按过往的经验，这些糕点就是摆设，几乎没多少人吃，和别人比着她能轻松不少。

庆祝生日是假，社交是真。

通过孩子之间的联系彰显似真似假的友谊，以便更好地合作。

但虞栀并不在意这些，她不在意干得是多是少。

她来这里主要是为了看岑野、堤防娄恺整什么幺蛾子。

其余她都不在乎。

虞栀把糕点摆好，正准备把余下的几盘端过来时，突然听到道声音。

“哎岑少，您怎么来这么早？”

这才刚过十点没多久，离宴会正式开始之前还有将近一小时。

刚知道岑野来的时候他吓了一跳，以为又出什么事情。

虞栀的步子一顿，下意识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最先出现在她视野的是昨天的负责人，顿了下，虞栀的视线接着往旁边移，一张很熟悉的脸逐渐出现在她眼前。

就在虞栀满头问号的时候，就听见岑野说：“监工。”

虞栀：“？”

岑野说得轻描淡写，负责人压力巨大，心里叫苦不迭，觉得这份钱实在是不好挣。

先是娄恺，后是岑野，即使是他也知道这俩人向来不对付，他一个头两个大，只希望这次的宴会能圆满举行。

他还想再干几年。

负责人讪笑：“您放心，我们员工都会认真负责……”

岑野听着，但他的视线始终没有从虞栀的身上移开，负责人越说越觉得不对劲，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顿了下，他顺着岑野的视线看过去。

只能看到昨天娄恺拐弯抹角非要留下的兼职生的背影。

负责人：“……”

他的职业生涯不会真的要葬送了吧。

“是娄恺让你这么做的？”

果然，好的不灵坏的灵，听到这句话时，他浑身一激灵，干笑道：“不是，我是看她……”

岑野的视线从虞栀身上移开，看向说话的人，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负责人的话音顿时止住，他脸上的笑快维持不住，干巴巴道：“您也知道我们有时候身不由己。”

他以为岑野是怪他帮着娄恺这么做。

谁知岑野却说：“不管是谁让你这么做，不管中午会发生什么事，该发的工资一分都不能少。”

负责人松了口气：“这您放心，肯定不会少。”

别说只是一千块钱，只要今天能平安过去，他掏十倍也愿意。

顿了下，岑野又问：“宴会开始之前有休息的时间？”

负责人连忙点头：“有的，十五分钟休息。”

哪有什么休息。

忙的时候都是宴会完全结束后才统一吃饭，大多数工作人员都是宴会开始前随便垫两口。

但他能走到这步，怎么可能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等离开岑野，他马上在工作群里发消息：【互相转告，宴会厅所有人员10点40分至10点55休息，都吃点东西。】

这条信息一出，没几分钟，大多数人都知道了，清一色的：【收到，谢谢经理！！！】

负责人苦笑，心想，别谢我，谢今天的兼职生吧。

群里始终不是聊天的平台，大家看似冷静，只有那三个感叹号出卖了他们的心情。

群里都是工作几年的人，都有基本的察言观色的能力，都猜想和沙发上坐着的年轻人有关。

终于能在连轴转的几小时偷得十几分钟的空闲，后来他们看向岑野的眼神都充满了善意。

虞栀也收到了休息的消息，听到的时候她的脑海蓦地闪过岑野的脸，她想问问，但是碍于是工作时间没开口。

尽管岑野坐的沙发离糕点摆台也就几米远的距离。

从认识那天起，岑野就不会打扰她工作，很有分寸感。

这样很好。

即使虞栀心中好奇，但还是生生忍到了休息的那十五分钟。

看着几米之外的人，顿了下，虞栀抬脚向他走去，直至在他面前站定。

看着岑野的手机页面，沉默了几秒，虞栀问：“监工还能玩游戏吗？”

“嗯。”他说，“可以。”

下秒，虞栀眼睁睁地看着岑野把自己堵死，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还没见过这么快就死了的。

半晌，虞栀委婉道：“这个游戏可能不适合你。”

岑野退出俄罗斯方块，随口问道：“那什么游戏适合我？”

虞栀真诚道：“消消乐前十关。”

不用脑子都能过。

岑野：“？”

现在都这么明目张胆嘲讽了吗？

见岑野又被她气笑，虞栀见好就收，连忙坐到他旁边，摆出和善的笑容：“你怎么来这么早？”

岑野扯了扯嘴角，回道：“为了听你嘲讽我。”

虞栀：“……”

她就知道！

岑野还是那个小气且记仇的岑野！

虞栀听到了，但是她绝不接话茬，生硬地转移话题：“等发工资请你吃饭！”

说罢，她又补充：“全请你吃饭！”

反正本来就没打算挣这笔钱。

昨天岑野说和他一起来的时候，虞栀就想，参加这次宴会的人她满打满算也就认识三个，和岑野一起来的话很奇怪，倒不如接下这个兼职。

她就想看看，娄恺到底要耍什么花招。

显而易见的，虞栀的这句话还是有用的，因为岑野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话“嗯”了声。

岑野很好哄。

虽然记仇但是真的很好哄。

这是虞栀很早就发现的。

给颗糖、说几句好听的，岑野的心情就会变好。

只是很多人只看到了外表，没有尝试着了解他。

就像是守着谁也不知道的秘密般，虞栀抿着嘴角笑。

岑野就像是没发现虞栀在偷笑，他身体前倾，把桌上的饭盒打开，把里面的菜摆到桌上。

虞栀看着摆到她面前的菜，愣了瞬间。

她刚才就看到了这个盒子，但是没有往这边想。

半晌，虞栀才说：“这边管饭。”

“嗯。”岑野把筷子递给虞栀，说道，“比他们的饭好吃。”

从小到大，虞栀不止一次兼职的时候在外面吃饭，有时候工作的地方管饭，有时候是她带饭或者买着吃，她从不在乎饭好不好吃，她在乎的是工作完后按时发钱。

这是第一次有人给她送饭。

虞栀抿了下唇，抬手把筷子接了过来。

桌上放的都是家常菜：红烧排骨、虾球、虎皮尖椒酿肉、青菜、汤、水果……

饭盒不大，但是里面的样式不少，像是一次要把所有的营养补齐。

虞栀看着这些菜，她捏着筷子，看向岑野，问道：“你不吃吗？”

“不吃。”岑野嘴角向上扬了扬，“等你请我吃。”

听到这句话，虞栀的眼睛弯了弯，她说：“好。”

岑野指了指那道虾球：“尝尝。”

而来叫虞栀吃饭的负责人看到的就是这幕，虞栀在吃饭，岑野坐在旁边陪着，他们之间像是有专门的磁场，让人融不进去。

想到专门为虞栀加的那道菜，他并不觉得可惜，而是心慌。

昨天娄恺说的那些话他在旁边听着，今天岑野对这个女生的态度他在旁边看着，他只觉得心惊胆战。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他在心中祈祷昨天娄恺说的那些话只是嘴嗨，千万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十五分钟的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最起码，足够虞栀好好吃完这顿饭。

虞栀再次开始工作的时候，意味着宴会要开始了。

也意味着想见的、不想见的人都会如约出现在这里。

十一点刚到，一位穿着西装、很稳重的人就站在宴会厅门口，迎着每位到来的客人，虞栀猜测，应该是娄驰家里的人，帮着主持大局。

陆陆续续地，穿着光鲜亮丽的女生、男生们走进宴会厅，他们拿着看着包装就价值不菲的礼物递给门口迎接的那个男人。

和那些客人比着，身为寿星的娄驰显得低调很多。

他和楚定峦一起进来，不知道正在说着什么。

说罢，楚定峦拿出手机打电话。

不多时，就见他拉着娄驰就往这边走。

糕点在宴会厅最左边，虞栀又在发财树绿植旁站着，并不显眼。

楚定峦径直朝着岑野坐着的方向走去，并没有发现她，倒是娄驰朝她这边看了几眼。

像是在思考着有没有认错人。

隔着几步远，楚定峦不满道：“你撇下你的兄弟们就是为了提前抢个位置坐？”

他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见岑野竟然点头后，楚定峦匪夷所思地扑过去：“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楚定峦的动作太快，岑野一下没躲开，被他整个人挂在身上。

岑野尝试甩掉他的胳膊，没想到被抱得更紧，就像是树袋熊一样。

看到这幕，虞栀没忍住弯了弯眼睛。

楚定峦真的是那种永远满怀热情、有用不完精力、拉着你跳起来的朋友。

他风风火火的，和岑野很互补。

娄驰坐在旁边，和岑野对视了一眼，问道：“她也来了？”

岑野点点头。

顿了下，岑野又说：“要是娄恺……”

不等他说完，娄驰就打断道：“毁了就毁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不止娄驰生日，就算平常日子，只要娄恺心情不好必定会找事。

娄恺总能挑刺，和他打架，和岑野打架。

这多年前，娄驰早就习惯。

昨天听岑野说的时候，他并不在意，娄恺就是再出格，也顶多毁了他的生日。

他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时不时地恶心你一下。

他俩打哑谜似地，听得楚定峦云里雾里：“你们是背着我还有个小群吗？名字就叫‘三个人的故事楚定峦不配拥有姓名’吗？”

宴会取消不了，娄恺想做的也没人能阻止。

但还没发生的事情，不用让楚定峦跟着生气。

岑野看着不远处的虞栀，点头承认：“被你猜到了。”

楚定峦：“？！”

你还是我可亲可爱的岑哥吗？！

就在楚定峦声泪俱下控诉时，发现他岑哥的视线并不在他身上，于是他就顺着看过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楚定峦眼睛都瞪大了：“那不是虞栀吗？！”

看着虞栀身上的工作服，立马明白过来，连忙道：“做什么兼职啊！邀请她参加生日会啊！”

说着，楚定峦就要起身去找虞栀，但不等他起身就被岑野按住胳膊。

岑野摇了摇头。

楚定峦动作一顿，想到什么，他的视线在岑野和虞栀身上来回转了几圈，才小心翼翼问他岑哥：“你们吵架了？”

岑野：“没有。”

“你惹虞栀生气了？她不理你了？”

岑野：“？”

无言片刻，岑野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还用看吗？你自己什么性格心里没点数啊？！”楚定峦欲言又止的，“虞栀能忍到现在才翻脸已经很不容易了……”

岑野面无表情地盯着楚定峦。

楚定峦此时非常狂，在作死的边缘不断徘徊，正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看到从门口进来的人时，非常嫌弃道：“你说这大好的日子，李轩和娄恺来凑什么热闹，他们是不知道自己人嫌狗厌的么……”

娄恺进来后，先在大厅扫了一圈，看到虞栀时他的嘴角勾起，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这时客人到的差不多，还有主持人开场，他活跃着气氛，引导大家落座。

岑野起身的时候，隔着段距离，和虞栀对视了一眼。

对视那瞬间，岑野眨了下眼，似乎在安慰虞栀说没事的。

岑野他们坐到了靠近投影仪的位置上。

接下来的流程进展得很顺利：主持人调动情绪、玩小游戏、娄驰上台说些套话……

按部就班地，每步进行得都非常顺利。

只有本次宴会的负责人心中忐忑，凭借他的敏感度，只觉得此时像极了暴雨前的宁静。

他现在恨不得岑野和娄恺他们打一架。

此时，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观看娄驰的生活剪影。

这个视频里有娄驰的生活照，有他过往生日的视频的小合集，很温馨。

负责人想，看完这个影片，大家就可以吃东西，再坚持将近两小时，他就可以解放了。

“这剪得是什么玩意儿啊？！到底会不会剪，不会让我来！”楚定峦看着娄驰的视频，边看边吐槽：“把娄恺剪进去是什么东西，剪他还不如剪我，咱阳光开朗大男孩和你站一起不比他更像兄弟俩……”

一句接着一句，楚定峦吐槽不停。

岑野看着这个视频，他的嘴角向上勾了勾，眼里没有丝毫笑意。

他捏着手机，能清晰看到手背爆出的青筋。

这时视频里依旧传来抒情的钢琴声，透过音响传到厅里的每个角落，像是要3D环绕流进每个人的耳中，传到每个人的心里，让你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想到就能不自觉地漏出微笑。

投影屏幕上，正播放着娄驰少见的带有笑容的视频。

“哎呦卧槽，你这时候是不是在笑我当时非常英勇地把蛋糕抹岑哥满脸！”楚定峦咬牙切齿，“他就不能把本少爷这值得刻进光盘的瞬间……”

楚定峦一句话还没说完，视频的画面却一转。

瞬间，入眼的就是一片红，入耳的是让人心颤的尖叫声。

下秒，画面又一转，又有新的人站在了阳台上。

事情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愣住那里，眼睁睁地看着视频里的人从楼上一跃而下。

大厅的立体环绕的音响，如实记录着每秒的声音，降落的那十几秒，四面八方的风声传进在坐人的耳朵里。

最后，身体落地的画面清晰地呈现在每个人的眼前。

同时，头骨和地面发生碰撞时的响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就像是身临其境般。

就在镜头上移拍摄落地者的头部时，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发出刺耳尖叫声。

岑野的视线盯着投屏，一动不动，他看着镜头移动，看着它拍摄落地者的每寸的身体，看着它逐渐上移……

下秒，岑野的视线一片漆黑。

有人从身后紧紧捂着他的眼，声音颤抖：“不要看。”

她说：“岑野，不要看。”

她的手掌也在发抖，就像是哭泣到崩溃时不自觉发出的抖动。

那瞬间，岑野视野里毫无光亮，他似是五感尽失，只觉得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