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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誓言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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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

宁书郢微微点头。

“你认识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陆霄感到自己仍处在一种迷幻的状态中。他凑上去不断地贴着脸发问:

“你认识我吗?你在叫我吗?刚刚是叫我吗?为什么之前你不说话?”

“我埋我爹……”宁书郢憋红了脸,喉咙里起了一层毛边。他鼓着嘴巴换了两口气,才吐出完整的一句话。“呛了一口风。”

“那这病秧子抓你做什么,他吃活人肉?”

“不关你的事。不要再问,”宁书郢颤抖了一下肩膀,总觉得嗓子漏了个洞,一说话浑身都疼。

他回头看了陆霄一眼,低声道:

“先埋了他。”

陆霄眯着眼睛笑了。脑子里晕乎乎的,如同醉酒,只觉得心里一点紧迫也无。他昂着脸得意洋洋地说:

“书郢,你不用怕。我们已经把这里最强壮的人物杀死了。”

“他?”

陆霄点点头。

宁书郢低头看了看赤力的遗体,紧锁着眉头,不置可否。一转头又去围着血迹斑斑的毯子打转。

陆霄比宁书郢高了多半个头。他垂着两个手跟在宁书郢脚后跟后面绕圈,一步也不离。看着这个比自己瘦一圈的蓬头垢面的小孩,弯腰拖行着两个大尸体忙前忙后,陆霄心里胡乱奔腾。他想,宁书郢为什么不和自己一样长个子,为什么矮小干枯得像一株禾苗?

跟了一会儿,他就忍不住亲昵地上前抱着宁书郢的腰。他用脑门向下去贴宁书郢的后脑,莫名其妙,只是觉得宁书郢的头发欠缺梳理,看着像个蓬头刺猬。

无名的话溜出来:

“刺猬,你跟着我。我知道从哪里上山。我带你一起走!”

宁书郢逼得烦躁,终于停下来。他踮一点脚,砰地打了陆霄的脸一巴掌,又过来拉陆霄的衣服,说:

“别玩了。快些,我们一起把他们埋掉。”

“我手断啦!做不了。”陆霄立即举起两个抖动的手腕宣布。

宁书郢扫了一眼陆霄歪曲的手,点了点头,承认他说的有道理。于是他不再指望他,自己一个人从火炉边上跳过去,跑去掀三将军榻下的帘子,看看那里是否有一个缺口。

陆霄低头笑起来,觉得宁书郢板着脸的样子有趣得很。他开始抱着臂膀在帐篷里闲逛,一面看守着门,一面低着头端详两个死人。

三将军的一双眼睛呈鱼目色,灰黄外翻。除了胸口插着一块断石,其他仪容都完好。赤力则血糊糊的,开膛破肚,还有一个鱼泡似的眼球滴溜溜在地上滚动。好大的一个球。陆霄担心宁书郢踩到了它摔倒,于是抬起靴子一脚把它踢远了。

“来吧!这里可以。”

忽然宁书郢小跑过来,拉住陆霄的胳膊,带他去看床榻底下的凹洞。他满意地安排:

“我们把两个将军藏在这里。”

陆霄一字字地听着宁书郢吩咐。未加思索就道:“好啊!”然而用眼睛丈量了一下,又犹疑道:“这里塞不下两个人,太窄了。”

“那就只放那个胡人。”

“可以。”

宁书郢回头去搬赤力的尸体。他手臂短,力气也有限,累得龇牙咧嘴。不留神一脱手,赤力的上半身就沉重地砸进地里。

“请你也帮帮忙。我拖不动。”宁书郢只好爬过来,用气声要求道。

于是陆霄自然地来到男孩身边,开始跪在地上膝行。他用大腿抵着赤力的后背推动着向前行进,刚走了几步,人和尸体就一齐翻倒了。

宁书郢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看着陆霄歪歪扭扭地在地上蠕动。

“这样不行。你再这样什么也做不了,就得等死。”

他叹了口气,又问:

“你能接上你的手吗?”

陆霄从前受过几次这样的伤。他猜测自己只是脱臼,并没有如何。于是他哭丧着一张脸向宁书郢央求道:

“你过来,摸一摸我的手腕。看看弯折的地方有没有断茬?”

男孩立即跑过来,抓着陆霄的两个手腕,细细地一寸一寸地摸。摸完了他认真地回复说:

“没有。”

陆霄咬住腮内侧的软肉,他感受着宁书郢的手指捏着他的皮肤,一点刺痛升腾起来。他说:

“我不知道如何。就请你帮我把它们推回去吧!”

“忍住。”

话音未落,咔哧两声,宁书郢连眼皮也未抬,已先雷霆电掣地完成了动作。

肌肉松弛下来、骨头复位,未来得及喊疼,随即而来的是被石头碾过般的痛感。陆霄惊得吐出一口气,终于在那种劫后余生带来的换梦中清醒过来。

他低下头,看见宁书郢已放开了他的两个手。

“好了,这下可以干活了吧。”

宁书郢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回头这么说。

*

万幸,万幸。三将军这里僻静,应是做好事的时候不愿意叫人打搅。整个山谷都死了一样,一个人也没有进来。

陆霄提高了效率。两个人汗流浃背地干了半个时辰,赤力是好塞歹塞给塞进榻底下了,四个脚东一头西一头的。陆霄又颤巍巍撑着手腕,把三将军包在他每日躺着的那块红毛毯子下,露出一个头冲着毡墙里头,从外看弓着背如同睡着。靠毡墙的角落里有一筐燧石,陆霄拣了一颗大的,沉甸甸收在包袱里。

“走吧!”宁书郢环顾四周,满意地抱着膀,擦擦汗道。

陆霄却盯着屋角那堆猩红皮子:

“我想要一条他的毯子。”

“不要吧。”

“不要吗?”

“不要,太沉,又显眼。我们以后自己再找。”宁书郢过来拉起陆霄的手,斩钉截铁地道,“走。”

帐篷是坐落在一个挡风基里,四角用锒钉钉死。前门外有个上去的缓坡,除此的四周都是直上直下的土墙。走门不安全,于是陆霄到帐背后去掀起一个角,把宁书郢半提溜着举起来,抱到了坑岸上。又自己手脚并用从坑底爬了上去。

两个人头也不回,一溜烟窜上山了。

入了夜,北风夹着雪片吹得山口呜呜地响。陆霄和宁书郢头靠着头,趴在一个雪窠子里说话。

“怎么到这里来?”

“同你一样,被抓的啊。”

“为什么后头你忽然能说话了?”

“因为有的人太笨,”宁书郢眨眨眼,“他左看右看都认不出我,我一生气——病就好了。”

“是我的不好。”陆霄搓搓通红的脸,抬头看向别处。他含糊地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长安的时候,人人都知道你。但我不是一个著名的角色。”

“这,我又不是瞎子。每次从东平廊底下过,你总盯着我看,板着脸、咬牙切齿。我以为同你结了好大的仇……”

“那是后来的事。”陆霄连忙打断他,“我是说我们小的时候,就在此地,我们第一次见面。”他指一指身子底下的雪坡:

“就是这座白鹭山上,我第一次看见你,你穿白色的衣服。你还记得吗?”

陆霄顿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复又皱起眉:

“那时候你不知道我是谁。然而……然而到了除夕那一夜,你却捡了我的木牌给我。你分明认得我!——那木牌上头又没有画着人,只刻着一个我的名字。”

陆霄说着,亮起眼睛盯着宁书郢看。问:“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什么木牌?我不记得。”宁书郢却迷茫地摇了摇头。

“你不记得?那天你还同我说过话。”陆霄立即着急起来,二话不说撩开衣领,伸手要掏那贴身的兔子木牌出来。“我给你看这个,这个你拿过,见过。你看一下就会想起来的!”

宁书郢连忙伸手把他按住:

“好了!这样冷天,不要脱衣服。你就当我记得。往下有哪些事?接着说下去。”

“往下就没有了。”陆霄就收敛了笑意,突兀地结束道。

“啊。”

宁书郢感到一头雾水,心里认为陆霄这一番讲述很没有首尾。他百无聊赖地躺了回去,枕着一块石头望天。过了一会儿,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咕作响,他站起身去陆霄的包袱里掰了块饼子,毫不客气地塞在嘴里。

冰天雪地的,饼子给冻得梆硬,宁书郢嚼了半天才嚼碎,嚼得腮帮子生疼。好容易吃完了回到雪窠里躺下,他举起双臂抱着头,翘起一只脚对着天上。

满天星子一个也不出来。白雾蒙蒙都是雪沫子飘。

陆霄隐没了身形,只是躺在一边静静地愣神。

“陆霄,我想起来了——”

一旦吃饱喝足,宁书郢忽然开动了脑筋。他一个猛子从窠里坐起,撞得顶篷上散下好多碎雪片子。

“陆霄!快来。”他一直身子,脑袋正磕在头顶的土壁上。

这一下撞得厉害,雪窠轰隆,几乎叫二人被雪片给埋住。吓得陆霄赶忙坐起来,仔细帮宁书郢挥去了头顶的雪,又坐下来听他讲述。

宁书郢清清嗓子,朗朗声道:

“我是这样认识你:有一年过年,你爹来我家给我四叔送礼物。那时候我在后屋里坐着,忘了正为什么哭。四叔为了哄我,走的时候就只拿走了那些钱币,把果子都给我留下了。”

他仰着头继续回忆:

“果子是柿子,装了两个比我还高的箩筐。我很喜欢柿子,因此很感激你爹。后来我还特地向人打听,谁是陆侍卫的儿子,预备要好好照拂一下你——可是宴会以后,我发现你总黑着脸瞪着我看,也不跟我行礼,苦大仇深的。我很厌烦,就算了。”

说到这里,宁书郢咂摸了一下嘴巴,伸了个懒腰躺了回去:

“唉——好想吃柿子。冬日最应吃柿子。”

空气便就此安静下来。

躺了良久,北风呼啸。宁书郢不见陆霄反应,这才感到不对。他睁开眼去看——只见陆霄闭着眼睛,正怒气冲冲地坐着。也不说话,只是沉重地喘气。宁书郢连忙凑过来,摸摸陆霄的背。一脸莫名其妙地问:

“你怎么了?”

陆霄觉得满脑子混乱不堪,鼻腔酸痛,如同走在一片灰蒙蒙的云雾里。他长出了一口气,扭过头睛看着远处,直到愤怒激起的泪水都消解了,才转过来对宁书郢说:

“请你口下留情。你一定是误会了。我爹不是那样的人,不会拿几个钱去上司家里谋求职位。我也不是奴仆,不需要你照拂。”

宁书郢听了却竟松了一口气。他凑到陆霄面前仔细地摸着他的眼睛,失笑道:

“你怕什么呢。有什么的?他们都已经死了。我爹和我四叔都是我亲手埋的——不会把你爹的事漏出去的。”

“你说什么?”

这一番驴唇不对马嘴的答复,听得陆霄大笑出声。他的心在抖动,忽然觉得宁书郢一定什么错都没犯。宁书郢很厉害,能够那样笃信、那样神气、那样自得,让别人在一瞬间就跪在地上屈服。——他绝没有想过,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会不苟同他的话。

“宁书郢,我从来没想过你也是那种听不懂话的人。你太高傲了。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

陆霄咬着嘴唇,拼着一口气竭力想继续说下去,可下半句话就卡在嘴边,永远也不能出口。

“一定不会救我?”

宁书郢更摸不着头脑。他拼命地眨动眼睛,尽力地作出讨人喜欢的表情:

“什么能有那么严重。陆霄,你怎么了?别难过,你是不是以为我把你看得低贱了。我问你,一个地位高的人和一个地位低的人交往,有什么不行吗?我现在不厌烦你了,并且开始喜欢你了。以后我照拂你,保护你、帮你过得好,我不让别人碰你的受伤的地方。你觉得不好吗?”

陆霄扬起头直直瞪着宁书郢。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种陆霄特有的又坚硬又责备的眼神说:不。宁书郢听得很真切。他只好扶额认命地坐回去,继续琢磨。

想了半晌,他忽然又支起脑袋说:

“我知道了,你或是嫌我们初识的契机……它对你家的名声不好听,有碍于日后。唉,陆霄。”

宁书郢这回跪坐起来,膝行过来,顶着一张花猫脸。他扬起脑袋,郑重地望着陆霄的眼睛:

“好吧,那么这样!以后绝不再提那件事。今天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是一个好心的大侠,做梦一样从天而降,救了我的命。我是多么多么没办法忘记你!我抱着你的脖子发誓:以后宁书郢一辈子都会帮陆霄的忙、帮他做事,做他的朋友,永远在他身边报答他。不让别人再说他的难听的话——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孩子的孩子,我们就这么对他们讲。好吗?”

陆霄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在激烈的心悸中感到一种久违的焦灼,在焦灼中是一种极隐秘的羞愤。陆霄木着脑子,听见一滴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才流到面颊的一半,就在冷风中干结住了。

他听见自己生硬地说:“书郢,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陆霄今年只有十四岁,他理应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面对着这个脸上灰一块褐一块的眼角流着白色脓血的孩子,他仍能感到当年那种讷讷的痛苦——是当年站在星河流转的长安城下,他身上沾满了羊毛和羊膻味,顶着一脸血痂和这个孩子四目相对时的那种痛苦。

宁书郢喜获新声,又本是活泼性格,恨不得把这么多天没说的话都补回来。他一直呜呜噜噜地拉着陆霄的手说个不停。陆霄耳畔朦胧,听不真切,却忽然记起:其实他有这个权力,他可以不允许宁书郢一直讲话。——宁书郢的嗓子刚刚重新恢复使用,不该如此滥用。

陆霄不再具有柔软的心思,并且满腹的责任感支撑起他的行为。他支着肩膀坐起来:

“好了,好了。书郢。不要说了——你这么懂事,我看得出,你成长得很好。夜深了,快睡觉,明天好赶路。”

宁书郢支起一个耳朵听。他歪着头审慎地端详了陆霄一会儿,相信此事已经得到最完美的解决,于是满意足地转过肩膀,在雪窠子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缩起身体。不一会儿就安安静静地睡过去了。

然而陆霄不能这样睡着。

他拼命地回忆。

那是四年前,身边的孩子要给自己一个玉壶。自己并不知道贵贱,只是觉得好玩,就懵懵懂懂收下了。陆鹤夜里看见,一句话也没有问,立即把他捉来打了一顿。陶章只在旁边抱着臂看着。打完了,两个人在炉火边上给自己讲:要做一个高风亮节的人,不要耽溺于别人的奉承、不要耽溺于别人的奉送。

从此后陆霄再也不敢拿别人的东西,连吃了同窗的一块糕点,第二天也要还一块给人家。

后来父亲升了更大的官。可几年之后,他家里仍旧是松木的桌椅,母亲出去见人也从不穿戴金银。冬日家里还买湿柴烧。

一个这样清正的人,会做一件非常明显的钻营的事吗?

陆霄心中稍稍安定。但是仅仅片刻之间,一阵电火流入脑海。他的后背瞬间爬满了冷汗:

这样一想——父亲的确是忽然一路高升的。

那年天子来黑水台围猎,山中的马熊发狂扑了人。轮值的四个侍卫慌忙上前制止,尽数被划穿肠子。陆鹤便是第五个人——那天本不是他轮值。陆鹤奉旨在围栏外头待命,听到骚乱一跃而起,于百丈开外一箭射死了马熊。惠帝传他进去询问,又看见破损的熊头,大以为奇,赐钱币两千、绸缎百匹。

可见那一日天子并不在围场上。

可后头怎么变成了护驾有功,擢升中护军副统领?

陆霄觉得不该是这么样。父亲养育起自己十数载,朝夕相对,父亲教会了自己很多做人的道理。他最清楚父亲是怎样的人。

更何况自己是做儿子的,从来没有儿子去妄自揣测父亲的道理。

可是……可是宁书郢的心是袒露出来的。小时候他是贵族子弟,口无遮拦。后来天下大乱,朝生暮死,他更没有理由向自己编造这种细枝末节的谎话。

陆霄把一只手臂抬起来,蒙住眼睛。

父亲和母亲都走得太远了,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而宁书郢花着脸孔静静地躺着,躺在雪窠子里枕着湿漉漉的石头,一直磕磕绊绊地吐出鼻息。

宁书郢应当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陆霄摸了摸宁书郢肿得热热的半透明的眼皮,又收回手,满脑袋乱糟糟的心绪。他从没想过宁书郢会是这样的人——比起说是一个冷漠的人,不如说像一头幼年的、懵懂的动物。陆霄心里感到又幻灭、又新奇。

谁会相信。

当朝侍中家里的一位如珠如宝的、最小的孩子,身上却毫无诗书的影子。如果摸一摸他的手心,会感到又热又多茧,像在摸老虎的一颗肉掌。

陆霄暗暗地哂笑。

他想,当初跪在宫墙外一齐给天子贺新年的那些他的同伴们,他们连宁书郢的靴子都不敢看,生怕这个小小的孩子停下来说话。宁书郢曾经在这些下等官员的子弟中传播出一种名声:能言善辩,引经据典,是个眼高于顶的望族贵子。每个人都想着,如果宁书郢停下来,停在自己身边,他开口说话,说出锦绣的辞章。那么自己灰着脸,讷讷无对,岂不成为满场的笑话?

可是宁书郢从来也不说那样的话。宁书郢睡醒了睁开眼,只会鼓着下巴,干瞪眼,仿佛在说:这如何过下去。雪下这么大!把我的靴子埋起来了。

然后他就像个羚羊在雪地里蹬脚,把所有的碎雪都甩到陆霄身上。

只有陆霄一个人知道这样的秘密。

陆霄躺在宁书郢身边,在一地的静谧的雪色里听着轻轻的鼾声。他突然开始自责今天听了宁书郢的话,没有拿那条毛毯。如果有东西能够把宁书郢的脸包起来的话,他脸上的冻疮就不会再流水了。

宁书郢今天一定很累。他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

自己个子高,明天可以背着他走一段。

陆霄一点睡意也没有。他一直睁着眼睛一直看着天上的雪,祈祷明天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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