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流意识恢复清明，从幻境中脱离出来了，这个魇术所留的幻境便再也没了能量来源，转瞬间，便分崩离析了。

他们来到现世。

是黎明。

天空不再是无尽的黑，而是在远远的天边有了一丝丝光亮，让整个天幕透着极其深邃的幽蓝。

这座山上不再那么压抑，也没了诡异的响动和风声。

狭窄泥泞的山路旁，有着一个巨大蜘蛛的身躯。

却已经是尸体了，四肢僵硬地蜷缩在一起，丝毫不动弹。

顾执玉先一步从幻境之中出来，口中的归云丹已经化尽。

安之流受了伤。

是在识海。

修士的神识极其脆弱，稍有一点受损，对识海的伤害是极大的。

神识之损极难恢复，得快些去治疗。

那魇灵的存在，毕竟让原书里后期变强大的安之流都元气大伤了。

哪怕顾执玉将安之流救了回来，他的识海还是受到不小的伤害。

安之流被困在里面还是太久了些。

少年闭着眼，黑色的眼睫低垂着，根根分明。

他像是睡得很沉。

顾执玉让安之流倚靠在自己身上，轻轻理了理他此刻凌乱的墨发。

喉咙里发出声音，想喊一喊小猫。却在开口的一瞬间不可抑制地咳了起来。

“咳咳、”

修士的识海极其重要，修真界关于神识的丹药少之又少。

作为白玉峰的大弟子，顾执玉也只有寥寥几颗归云丹。

且那归云丹还有副作用。

据他三师弟所说，是会陷入一段时间虚弱期，或是失去灵力。

也幸好在只有他会有。安之流身为被他神识侵入的那一方，并不会受到副作用。

只不过安之流现在也受了伤。

顾执玉身形轻晃，努力稳了稳，而后把旁边还在昏迷的安之流扶进了怀里。

还是没醒……

浅淡的天光照亮了满地杂乱的茧丝，顾执玉垂下眼，细细看着怀中的少年。

与幻境里不同。少年已经完全成长了，褪去了一层模糊不清的东西，如同蒙灰的玉石被擦拭得很亮。

漂亮极了。

原书里形容安之流时，总会说他阴翳狠戾，虽容貌姣好，却如同带着毒牙的艳丽的蛇。

顾执玉是没体悟到的。

他只觉得现在的安崽哪里都好，很漂亮，很厉害。虽与两年前不同了许多。

可没什么不好，一样很可爱。

一样是一只小猫崽。

顾执玉低着脑袋，与安之流额头相贴，眼中漾出笑意。

他很开心，这段时间他一直很开心且珍惜着。

这里很静，带着黎明专属的静谧。

天色暗沉，很难看清周围的环境，沉寂的山与天连成一片，无边无际，好像只有那一种颜色。

与顾执玉陷入混沌时一样。万物都好像是虚无的，什么也没有。

可又不一样。他怀里的身躯不断透出温热的触感来。

少年胸膛轻轻起伏着。

无声安逸。

顾执玉什么也不做。

等待着他的小猫醒过来。

*

不知过了多久，当天边出现了一抹鱼肚白时。

安之流醒了过来。

少年睁开眼，眼睛湿润。

他脸上有着点点潮湿的泪痕，不过片刻被顾执玉拭干净了。

“师兄...？”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像是有无数沾满脏污的触手从诡异黑暗的漩涡里伸出，潮湿黏腻，缠绕着他，拖着他不断往漩涡中去。

卷在漩涡里，快要窒息的感受。

永远也挣脱不开。

可在最后，一场清冽无比的雨忽地落下。

冲去了他身上缠绕着的东西。

安之流垂着脑袋。

有些记忆如流水般袭来。

总有一人于泥泞中对他伸出手......

他便不再惧怕。

顾执玉见人醒来，凑上去跟安之流说话。

两人离得很近，男人声音有些哑，低低地缠上来，在微凉的空气里带着丝不可言说的温度：“醒了？”

安之流不知如何反应。

他大半个身子都在男人怀里。清冽好闻的味道萦绕在他周围，似乎要把他也染上。

他的手不自觉地捏着男人衣角。

“嗯……”

顾执玉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安之流摇摇脑袋。

顾执玉轻笑一声，抬手掐了掐他的脸，笑骂道：“脑子都不好了，还没不舒服呢。”

“回去找你三师兄看看。”

“走吧，师兄先带你回家。”

*

天光破晓。

顾执玉将护在周围的法障撤开，准备带着安之流离开。

却在刚要走时遇见异况。

远处的林子里忽然传出些响动。

顾执玉瞬间警惕，悄无声息地将安之流挡在身后，皱着眉看去。

“嗒嗒嗒”的脚步声传来。

顾执玉抬首看去，来者竟是先前白庄主派来保护他们的修士之一。

还是最面熟的那个。

季成澜，客栈里的那个白衣修士。

只见他面色慌乱，原本雪白的衣服已经脏乱不堪，沾着血迹。看见他们之后，语气急忙地道：“终于找到你们了！二位道友！”

接着，他便在这片地方扫视了一下，见到草地上那一片狼藉和蜘蛛的尸体后，面露喜色语气激动地道：“太好了，二位道友不愧是离尘宗弟子，这般恶妖也能解决。”

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般，眼珠子一转，语气凄惨地道：“望道友相助！”

“秦队长他们陷入危难了！”

顾执玉站在离他几米远的距离，闻言微微皱了下眉，追问道：“怎么了？”

“方才我们被一阵妖风刮到了山脚之下，却不见仙师。恐你们受难，秦队长便带着我们一行修士赶来。”季成澜垂下眼，脸色苍白地说道，“却不成想半路遇难。这山林之中竟除了那蛛灵外还有一妖。”

他垂下眼，有些凄厉地勾了勾嘴角：“我等虽不是什么世家子弟，也好歹是到了筑基的修士。可在那妖的手底下，差点连命也保不下来。”

“我勉强算是金丹初期，侥幸逃了出来，到了此地碰见二位。”

他忽地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本是庄主派来保护仙师们的，却不成想还需仙师相救。”

旁边顾执玉静静听着他的说辞，一语不发。

待他说到相救时，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顾执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妖怪，能够跳过他的灵力伤到鹤白山庄的人？

他皱着眉，盯着季成澜身上的血污，声音带着些凛然。

“只你一人出来了？”

太巧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就顾执玉撤除保护屏障后来了。

而且……

这季成澜身上除了血味，只有一些妖族的气息，很淡，浮于表面。

顾执玉能嗅出来。

这可不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若说是他抛弃同伴们跑了，可又为何要来这找他们引他们过去，直接离开不就行了。

季成澜先前冷淡漠然的态度可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是完全能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