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旭婶子眼睛睁大了,捂着脖子说不出话,在倒下的前一刻看到了曲知月。
她用嘴型无声的道,知知乖不要出来………
娘……
眼眸中倒映着旭婶子倒地的身影,如同拉长的线,在眼前不断循环播放。
泪水夺眶而出,曲知月拔地而起不顾一切往前冲,却被身后林萧箐强拉了回来,“现在过去就是送死!”
这时,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程爷子手提鸡蛋和蔬菜跨入院子,此景让他两眼一黑。
只见地上躺着旭婶子以及汩汩鲜血,男人手提长剑,剑末的血还在滴答流淌。
程爷子脚步不稳踉跄几步,竹篮哐当落地七零八落的四散在污泥中,最后他怎么到旭婶子跟前他都不知。
“老…婆子!老婆子!”程爷子哽咽道。
而身后的池陌彦却冷漠的笑了起来。
不要……
不要过去!
“爹!!!”
曲知月被林萧箐强制拉住,现在的她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不受在控制,横冲直撞,没有理智。
她一下子滑落在地,江辞想去扶人却被尚湘书制止。
只见她一手扒着地上的泥土连带着花草,一脚蹬着地想起来。即使鞋子已经蹬掉,即使衣服已经被扯烂,即使脸已经被泥水沾了大半,即使丢失了礼仪、往日的冷静。
她也想立刻冲过去,报仇。她字不成句,哭不成泣。她像哑子般,一句哭声也没憋出来,泪水却早已经打湿了衣裳。
“……放…放过我啊!”
“林萧箐你不是说没事吗!你不是说没事吗!!!”
额前的碎发与皮肤紧密贴合着,曲知月一手攥着林萧箐衣襟,空余的手用尽全力捶他。
但打下来的每一拳如同棉花捶石头般,丝毫没有力气。
“你不是说没事吗!!!”
此时的曲知月狼狈不堪,泪水与泥土混合一团,林萧箐任她抓着,任她闹……最后按住她的后脑勺,将人拥入怀里。
“对不起……”
此时,那些人已经离开,曲知月撕心裂肺的怒吼着,哭泣着,一遍又一遍,“池陌彦我要杀了你!”
声音响荡在寂静的山野间,悲惨嘹亮,缺失了人间烟火,只剩悲。
***
孤寂的小屋独自矗立在田野间,曲知月跌跌撞撞的闯进院子里。
“爹!娘!”
看到尸体的那一刻,曲知月疯了般扑着跑过去,却因为用力过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感觉全身的力气被抽空,腿脚也不受控制,再也没有支撑力撑起这副残缺不全的身子,她只能一点点爬过去。
短短几步的路程像铺满荆棘难以下脚,每走一点都会痛上万分,每接近一点她的心都会凉一截。
林萧箐垂在身侧的手微动,抬起半边却又无力的垂下去,他的心如刀绞难受,或许是自责他害死旭婶子老两口,也或许是因为曲知月……
他的视线跟随着曲知月而刺痛,只见曲知月握上他们的手,身子明显垮了下去。他仿佛能看到她支离破碎的身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般。
“爹!娘!醒醒,你们醒醒。”
曲知月推搡着倒地的程爷子,旭婶子。鲜血浸染了青墨的裙摆,雪白的里衣顷刻间与血泥混合。
她捞起地上的旭婶子,将人依偎在怀里,脖子上的鲜血还在孜孜不倦的流淌着,染红一片。
她一手捂着还在渗血的脖子一边痛哭,“娘!你醒一醒啊,你再看知知一眼。”
“我给娘唱最喜欢的歌好不好?你快点起来好不好。”
“你快点起来好不好?”
“红尘客…七,七八,黄鹂叽叽喳。”曲知月哭到声音哑然,几乎快要说不出话,却依然倔强着唱出,“看小桥,流水…………”
随即歌声停止,曲知月像想起了什么一般,轻轻将人放下,身影斜斜歪歪,脚步一深一浅来到林萧箐身前。
她险些摔倒,林萧箐扶着她的胳膊,眉头皱了起来。
曲知月也回抓住他的手臂,哽咽道,“去叫大夫,我爹娘还有救……”
一旁的江辞终于看不下去,“曲知月你清醒一点,旭婶子他们已经死了,就算神仙来了也是无力回天。”
“不,我爹娘还有救。”
“你!曲知月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了,你……”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尚湘书打断捂着嘴拉走。
“林萧箐你快去啊!”
曲知月紧紧抓住林萧箐衣服,几乎是低着头恳求着,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那双手在颤抖。
曲知月见人不动,抹了把眼泪,转身离去,“好,我自己去。”
“曲知月!”林萧箐紧紧拉住要走之人的胳膊,却见曲知月眼眶红通通的,又落下了泪。
临到嘴边的狠话通通咽了下去,一贯铁石心肠的他心先软了下来,“我知道你现在很伤心,但…你也不想让旭婶子和程爷子在天之灵看到你如此。他们该多伤心啊。”
他的声音冷清清的,带着几分温柔和哄人的意思。
“他们肯定希望你能快乐的活下去,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曲知月没回话,而是垂下了眸子,挡住了大片红晕,余光中偏见你被踩烂的蔬菜和鸡蛋。
那全都是曲知月爱吃的,就在前几个时辰,老两口子在屋内商量着一些事情,曲知月则在另一间屋子。
她看到旭婶子将钱袋里最后几文钱塞给程爷子,让他去买一些曲知月爱吃的菜
并一一嘱咐着该买什么,不该买什么,还要注意买一些补充营养的食物,给江辞调理身体。
那可是他们最后的积蓄啊!
曲知月当即不同意却讲不过旭婶子,被她三言两语堵了回来,他清清楚楚记得是一共七两银子。
她拗不过旭婶子,只好待人离开,将自己还算值钱的一个发饰塞进了钱袋里,她不想老两口子太辛苦。
既然选择了当他们的女儿自然要让他们享享清福,可是老天爷似乎看不惯这幸福,硬生生的再次剥夺了曲知月的幸福。
曲知月终于再也没有勇气与力气,倒了下来,被林萧箐稳稳接住。
她在温热的怀里失声痛哭,就像被抛弃的那年寒冬,她缩在墙根抱腿痛哭。
***
另一边。
“哎呦,小少爷,你就别添乱了。”
“我?添乱?!”
“不是,不是。”尚湘书解释道,“这道心坎就只能靠她自己能跨过去,别人说再多也没用。”
而江辞却耍起了脾气,捂着耳朵坐在一边,我不听我不听。
心里却想起了池陌彦刚刚杀人的情景,他没想到短短几年没见,这人倒像是变了个人般,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就连旧情也不念,还不时对他踢来踢去,差点要了他的命。
不过说来也是,谁会记得一个对自己不友好的人?
江辞儿时,不学无术,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而池陌彦就是他在大雪纷飞上元节捡回来的,父亲见他身体还算硬朗就收为杂役,干着一些粗活。
但后来,江父开始培养这人练武,江辞没少趴在院墙上偷偷看,但江父不允许他学武术,也就是那时开始针对池陌彦。
一天一小闹,三天一大闹,泼水,绊人,推入池塘那都是日常。
江辞一想到儿时犯下的事情,就想跑过去给自己一耳光。不是你平时惹他干嘛?现在好了说不准下次见面就要活剥了他。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
几人将尸体处理干净后,便在后山挖了个坑。将两人安葬前,曲知月将那钱袋里的首饰,拿了出来,插在旭婶子黑白相交的发鬓间。
将人埋葬后,曲知对着坟墓磕了三个头,每一下都用尽了自己全部力气,“爹娘,女儿不孝若有下辈子我还要做你们的女儿。”
林萧箐几人也跟着磕了三个头。
几人分别道了几句临别言,便起身准备离去。
寂静山野间,传来一道,异样声音。
池陌彦双手拍着道,“真好母慈子孝啊,可惜阴阳两隔。”
他说话都间隙,眼珠子转了转,视线停留在江辞身上,转而温柔笑道,“阿辞,太好了你没事了,快过来让我看看。”
江辞却不乐意了往后缩了起来,顺势被尚湘书护在身后。
我嘞个豆了,他不会想要我命吧!
池陌彦见尚湘书将人护在身后,面带不悦。
尚湘书:“你害死了旭婶子老两口还不够,还想继续害别人?”
池陌彦只感觉他说的这话莫名其妙,他怎么会害江辞呢!真是可笑至极!
然而一直未出声的曲知月,从地上起来,转身面对还要继续行动的人,心中的悲凉尽数被愤怒掩盖。
“池陌彦,我今天要让你血债血偿。”
“让我血债血偿?”池陌彦笑了,好似听到什么极其可笑的话。
自从他当上了指挥使,还从没见过如此敢这样对他说话的人。
“那要看看——”池陌彦戴上黑丝的手套,嘴角向上扯着,说话时带着疯狂,“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脚部微蹬,顷刻间像射出的剑般快到惊人,拔剑砍来。
同时,高喊的声音从池陌彦身后传来,曲知月来不及思考拔剑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