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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恻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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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快天亮了。”仲季常头离开他的肩头,“你瞧,河面上,开始有了光亮。”

“嗯,江两岸的楼房里好多灯也亮了。”

“说明我们该准备去上班了?”

“嗯。”

“那我们去吃早饭,再好好去上班?再不瞎想了?”

“好。”

俩人起身,仲季常扶着他手肘站起来,顺便扭了扭自己的脚踝,不严重能走,便脱离了他手肘的支撑,自己慢慢往前走。

心想:安慰人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啊,他的情绪想法也很好懂,他都没说两句。

“你开车吧,”仲季常站车前把钥匙递给他,“我脚踝再缓缓。”

“好,”江夏启动车辆问他,“去哪吃?”

“芳姨家的馄饨。”

馄饨店才开始准备,他们就到了,坐里间椅子上等清早的第一锅水开,第一碗馄饨下锅。

“你后面几天忙不忙?”

仲季常拿了两瓶豆奶,递给他一瓶。

“还好,怎么了?”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趟武城?”

“去玩儿吗?”

“嗯…”他目光望向外面,已经有人来吃早饭,“算是。”

“什么时候?”

“看你。”

“三天以后可以吗,我把我爸爸骨灰带回去老家安葬,回来我就跟师傅说,可以先不接活儿做。”

“那你事情办完给我打电话,我再安排。”

“好。”

馄饨上来,仲季常笑对芳姨:“要当奶奶了,高兴不高兴?”

“当然高兴了,盼星星盼月亮,家里没个小孩儿,一点儿都不热闹。”

“等小孩儿长大不就又没小孩儿了吗?”

“是一个意思吗?”芳姨笑他,“你也该成家了,你爸爸就不催你?”

“我前面还两个哥哥呢,他得担心他们能不能找着才有空关心我。”

“怎么?难不成还要等你两个哥哥结婚了你再结婚?还有这种说法…”

“不是那种说法,”傅钧的声音远远从门口传来,“是他压根儿就不想结婚。”

仲季常见他一身制服穿着走来,却没什么精神。

傅钧拉椅子坐自己旁边:“妈,给我下碗面吧。”

“好。”

芳姨赶忙去给他做面。

“馄饨不好吃?吃面。”

“再好吃天天吃也腻得慌,”傅钧见江夏也在,稀罕,“原来你们认识,我就说感觉我们还能再见,看来做刑警的第六感还是很准。”

“那么准?”仲季常揶揄他,“那你猜猜我们俩什么关系?”

傅钧拿眼眯着瞧他:“听你这语气,怕不是…嘿嘿…”

“是我的随从,”仲季常神秘一笑,“刚收的小弟,”对着江夏,“跟我们傅警官打声招呼。”

“你好。”

江夏停下吃馄饨,乖乖跟他打招呼,接着继续吃馄饨,吃得缓慢眼皮打架,有些困。

傅钧见他那乖宝宝样子,不禁笑出声:“哟,什么奇怪的小弟?又高又壮,还傻还听话。”

“你就说你羡慕不就得了?”仲季常开始吃馄饨,见他也是一脸疲惫问他,“你是正要去上班还是刚下班?”

“刚下班,吃个饭回去见见老婆又得去办案。”

傅钧瞄了眼江夏手上干了的血渍,又望了眼他疲惫的脸。

“什么案子?那么急?”

“昨天,荣华路那边,同时两起案子。”

“荣华路?”仲季常晃眼见江夏拿勺的手微微停顿,随后问,“你们辖区还管那边?”

“借调过去,那边有几个刑警去了外地办案,”傅钧见面端了上来,说了声,“谢谢妈。”开始大口吃面,辣子不够舀两勺。

见仲季常好奇的目光,简短说了几句:“一女子,死状实在是惨,舌头、眼睛、手、脚,没一处好的。随后又在李家巷找到四具尸体,三具没什么伤口,现场法医说是什么东西击中了要害的穴位造成的死亡,还有一个眼睛被针刺瞎,舌头上面好几根针,总觉得这两起案件有关联。”

仲季常馄饨已经吃完,点了烟听他讲,听完问他:“那第四个人也死了?”

“死了,也是重要部位遭击打。”

“什么打的?”

“像是小石头。”傅钧摇摇头,“巷子里找着些跟现场不同的碎石,但是太碎,不太好确认是不是。还得全拿回去拼,再看看对不对得上。”

仲季常偏头吐了口烟,拿余光去抹了眼低头不语的江夏,又问:“第四个为什么死得跟那三个不一样?”

江夏抬头瞧了他一眼,又缓缓低了眼帘,去瞧那馄饨汤里的葱花,困意瞬间消了。

“都那么问,”傅钧吃完擦嘴,逗他,“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指定是因为有人看见了那女子的惨状,还知道那些惨不忍睹是他干的,才故意让他也尝尝那滋味儿。”

江夏望着那几颗本来还漂浮的葱花慢慢沉了底,手从桌上移到自己膝盖,左手慢慢搓着右手骨节上干了的血渍。

“我们也是这么猜想,不过猜想归猜想,没有证据证明那四个人是杀那女子的,那砸手的石头没找见,那割舌头的刀,也没找见。”

“在那四人身上没找到凶器?”

“没有。”

“哦…”仲季常将烟灰弹到烟灰缸里,“那你们可要幸苦了,杀女子的凶器找不到,杀那四个人的凶器也找不到。”

“嗨,凶器找不着就算了,那边监控还都少得可怜,只有挨家挨户去问,进那女子楼里的人不少,她男朋友好像还失踪了,反正有得忙就是了。”

说不了两句,傅钧的手机就响了,他接了电话,转头对他们俩说:“先走了,回家几分钟都不让。”

“回见。”

仲季常将烟头杵灭,准备付钱。

“我来吧。”江夏拿手机扫码。

“有钱请我吃饭了?”

“嗯…以后没有大的花销了。”

出了馄饨店门,江夏问他:“你的脚还好吗,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用,”仲季常奇怪看他,在他脸上打量,笑也是奇怪,“我开车回家一趟再去公司,你呢?两天不睡觉,该回去睡个觉了,眼眶里全是血丝。”

“可能要去忙一天。”

“那…再见?”

“谢谢你。”

“谢我什么?”

“昨天,陪我到天亮…”

“呵,”仲季常朝他走了一步,拿手轻轻捏着他下巴左右看了看,“挺好…我们…都一个样…”

“什么一样?”

江夏莫名担忧,为他刚刚一直看自己的奇怪目光。

“没什么,”他将手收回,转身走了两步回头,竖起大指姆给他看,那上面儿淡淡的血红色,笑得嫣然,“记着啊,约定。”

“我记着。”江夏松口气,笃定点头,“不会忘。”

待他走远,江夏才转身离开,找了路线,去往公交车站牌。

寂静一晚上的周边开始热闹。

早餐店人满,上班上学的人吵嚷;鸟叫声听不见了,换成了汽车的鸣笛;夜晚凉爽的风也没了,尾气突突开始排放。

他在公交车站等车,一旁等公交车的女子吃着块面包,嘴上还念着词,他听不懂她嘴里念的内容,只看得懂她的焦虑。

后面开始慢慢排起长队,等队伍挨个儿上了他们等来的公交车,塞得不能再塞了,才将那一车人拉走,站台又短暂清净了几分钟。

他坐的那一路车人不多,上去虽没有位置,站着的也就只有他一个。

到站下车,没走两步却碰见了一个流浪汉,差点儿撞着,那流浪汉正着急跑去捡别人刚扔的矿泉水瓶,从他身边擦过去。

他俩同时转头望向对方,江夏吃惊:“是你。”

“啊…是你…等我一下。”他跑过去了将那矿泉水瓶扔自己麻布袋里跑过来,“上次答应的,给我买啤酒。”

江夏左右去看,找了家小卖部给他买了他要的青啤酒,递给他:“给你一提吧。”

“嘿嘿,谢了谢了,今天可以舒舒服服一天了。”

“你喝酒就能舒舒服服一天吗?”

“诶~有酒就有乐嘛。”

江夏对他笑,随后往谢英家走。

流浪汉却跟着他,一直嘻嘻笑着。

江夏疑惑:“还有事吗?”

“上次说过,人需要有宽大的胸怀,既能受苦,又能同情,你不错,你有。”

“其实我没有…”江夏边走边思量,“是有很多时候,周围的人总是告诉我,人生来就是为了受苦的,但是同情…”

“同情是判断是不是为人的一种标准,人的底线。你想想,人没有了同情,就像我们最原始的助人本能没有了守卫的勇士,就无法见到不公平不正当事情发生的时候站出来。”

“我想,你说的大概是勇气。”

“不不,是恻隐之心。”

“老人家,我不明白。”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城市跟别的城市不一样?”

“我没去过别的地方,我也不知道。”

“你瞧,”他指着行人的头顶,神秘笑说,“所有人的灵魂都变了,因为没有了同情,灵魂都变成黑的了,还不是黑夜那般黑,黑夜毕竟能迎来黎明,”

流浪汉打开一罐啤酒开始喝:“你听听他们在议论什么?在说周围发生的一切,听听,昨天死的那个女子。在他们嘴里,变成了活该,变成了自作自受,对于别人遭受的暴力,在他们那里还能成为笑谈。”

江夏停了前行的脚步,望了眼他,随即拿眼去瞧巷子里的人。

他刚刚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他们脸上都挂着他熟悉的表情,像董叔、像黄大娘、像白琴…

“他们喜欢听别人过得比他们差,会生出一种优越感,甚至会去践踏别人的尊严,过得好的嘛…”流浪汉又喝口酒,“会嫉妒,会去找理由说他们钱来的不正,还会在心里讽刺,最后还会去期盼他们没个好下场。”

“这不能说是所有人…”

不过,昨天发生的三起事件,貌似带给了附近居民可以兴奋几天的来源。

陈婶儿家、曹琴霜、那四个陌生人。

“他们就是没有了恻隐之心,”流浪汉喝着酒,疯狂地展开双臂,像是要去拥抱什么虚妄,他高喊,“这里的人们,灵魂已经黑了,永无再亮之日!”

此时有人经过他身旁对他指指点点,笑着讽刺他:“可能只有你这只乞丐灵魂依旧闪亮了。乞丐!你是上天派来指引我们这些灵魂污浊的人的吗?”

那人说完又嘻嘻嘻笑着,眼睛里面全是对流浪汉的嘲讽和瞧不起。

随手丢了个钢镚给他,那钢镚在流浪汉脚边打转,最后哐哐当当停下。

流浪汉义愤填膺,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发出愤怒的呐喊:“滚一边儿去!我是流浪汉!不是乞丐,我只接受赠予,不接受施舍。”

“哈哈哈哈…”那人开始狂笑,“还不接受施舍,你不就是靠施舍活着的吗?不给你施舍你说人家灵魂黑,给你了又说人家侮辱你,怎么着,要不要请你到家来,供养者你啊…”

“哼!”流浪汉对他不屑一顾,转头对着江夏笑,“记住啊,你很好,你有恻隐之心。”

随后往前狂奔,嘴上吼着他吼熟悉了的语句:“不仰人鼻息,不点头哈腰…做事凭良心…昂首挺胸,做个自由人…”

身后一阵狂笑,笑他是个疯子,不自知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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