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季常午餐过后就一直在忙活公司的事务。
虽然大事不需要他做决定，程序上好多东西还是得给他过目，签字，再往上递。
当然从上面下来的决定，就不需要参与了。
最多的就还是设计部设计的最终敲定，材质的选择决定，还有各个分公司的玩具厂生产问题处理。
他看见一堆文件里武城孟家厂子的报告书。
基本都快被边缘化，甚至可以关闭停厂了，却还是时不时给他们点儿单子，维系着基本的运转。
自从那年收购，他们厂子卖得最好的几款玩具已经转到这边直属厂去生产，要说销量，也在时代浪潮里排挤出去。
有一次开会，仲广路不明白为什么还要续着它。
仲季常懂，还就是成全仲振全一张伪善的面子。
表明自己当时尽管犯错，但是忏悔诚意满满，满到就连孟家当家早就去世，也还让这厂子的收益得以让孟家其它人可以维持生计。
他把那张名片拿在手里，决定要不要打过去问问，什么时候问。
他以前想过，自己能在他们书房安窃听器，那他们会不会也在自己办公司安窃听器，还到处搜寻。
结果是自己多虑了。
转念一想，那说明自己隐藏得很好。
他们还什么都没有发现，包括自己知道所有真相这件事。
不过…真的是所有真相吗？
他起身，出办公室找到范青，借他的手机去楼道里打了电话：
“喂…你好，请问是况耀威吗？我是仲季常…是…我是听他说你想见我…东西？是什么东西…我最近可能走不开…能寄给我吗？亲自给我？那好…我安排一下时间…行…到时候提前给你电话…”
挂了电话，心想：果然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或者是证据吗？
最快的飞机…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去了武城，只能开车去，来回至少三天，得找个合理的借口。
他回办公司处理完事情，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路上跟李赛约了个时间，在一饭馆门口停了车等他出来，就在路边停了车。
“帮我查查这个人，”他递给李赛一张纸，“他好像在栔城参与很多娱乐场所，也不知道是跑腿还是有什么势力。”
“裴晨？这我知道，那些娱乐场所他有参股，面儿上是他的名字，背后其实另有他人。”
“是谁？”
“查不到，隐藏得很好。”
“那就是…”仲季常凝思，“你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渠道查查看，还有…他之前有没有犯过事，跟背后那人什么关系。”
“好，我尽量。”
时间还早，就开往别墅。
路上遇见正回别墅的闫小山：“上车吧，”虽然进去路不远，等他上车问他，“下午出去了？”
“我妈妈那边出了点事，就去看看。”
“什么事？严重吗？”
“不是什么事，就是闹脾气。”
“哦…那就好，我还以为…”仲季常摸了摸自己的右眼皮，“今天一直跳。”
“那是你没睡好，还信这个。”
“诶，我以前也不信，后来好几次眼皮跳，结果不是出门遇到堵车就是我爸他发脾气把自己给气晕了，还有一回是周成川摔跤…”
“你胡说的吧。”
闫小山觉得他说的话百分之八十不能信。
“怎么了，我们小山开始学会辨别人类的谎言了？”
“吃一堑长一智。”
“那你有得长。”
“小时候老师父母都说撒谎不好，但是他们自己却常常说，长大了发现，到处都是谎话。”
“谎言不好，那是大人让他们小孩儿不要过早的到大人的世界里来说的谎话，有人说谎话，为别人能高看他一眼，有些人说慌是为一份巨大的利益，再有些人，只为一时间的快感。”
“快感？什么快感？”
“看别人上当受骗的快感。”
“看别人犯傻有什么好快乐的！”
闫小山对这种寻乐撒谎表示气愤，他没注意到自己就是经常轻信别人的话上当从而给别人带来快感的人。
仲季常侧目瞧他忿忿然的样子，觉得好玩儿得很，不过不好发作，只能忍着，缓缓说：
“大人的世界就是，你制造些不可靠的话来骗我，我也如法炮制一些来骗你，大家制造之初，自然都不信，但是说多了，听顺了，就信了。”
“那我以后也常说，看你们信不信。”
“那行啊，这可是门学问，不懂可以求教于我，”仲季常学着电影里的老者说话，随后被自己逗笑，“学会了，别跟成川说是我教的。”
闫小山很想回个嘴，后想着住他房子，平时还那么照顾自己，收了回嘴的话。
车停门口，俩人下车，听见别墅里面热闹得很。
仲季常望了眼时间：“员工应该下班了，那应该是向问她们了。”
“聚会吗？”
“他们只要凑一起，那就是聚会。”
俩人进去，发现他们都在画画，边画还边讨论今天早上看到的一则新闻：
男的老婆出轨，气愤拿刀去砍那对狗男女，结果到点儿虚了，随后又气愤自己没砍成是个懦夫，就自己跳河死了。
“好多人骂那男的没智商，有那个勇气自杀，没勇气把他们一起带走。”
“可怜留自己父母孤零零活着，房子呢那女的住着，老婆呢被别人玩儿着。”
“确实，人情绪冲动的时候，做什么都是不理智的。”
他们嘴上聊，纸上画，只是画的不是静物，是空气，在纸上讨论，每个人在空气里能瞧见什么。
仲季常站后面看他们画。
闫小山问：“他们画的是认为空气里有什么，还是空气里有什么？”
“我看又是胡扯呢，比谁的想象力更好。”仲季常看蓝胖子画，笑问，“灰尘变芝麻，二氧化碳是可乐？氧气是串各种蔬菜，其它变辣椒粉，你是要在空气里涮火锅啊。”
“不…我这是给一家公司做的广告设计，麻辣烫，难为你往空气里边儿想。”
“额…瞧我，犯了个错误。”
“什么错误？”
“先入为主。”
闫小山观看蔡大勋的画。
画上一人，鼻孔翻着往上，仿佛那鼻孔是个大的黑洞，把周围的一切都往里吸。
总觉得他的画都很颓，要通过画说很多很多话。
不过他不想多说，怕又被他逮着非得说出所以然，顺带逗自己玩儿，赶紧走到仲季常旁边。
蔡大勋见他紧张跑开，嘴上又开始带着笑，只不过专心致志画画，就没开口揶揄。
向问手上画着画，转头问仲季常：“你说说，如果空气是种快乐的物质，那与之相反的是什么？”
“屁吗？”铂金王在她旁边插话。
“屁不还是一种空气里的气体吗？”伍灵一旁怼他。
“让人嫌弃的气体呗。”
“真空？”仲季常想了想，“你一半画的是快乐，一半什么也不画，是说虚无吗？”
“不是，是我还不知道画什么，不过确实也可以那么想。”
闫小山见伍灵的画问：“空气是种循环，所以你画了圆？”
“没错，就像人生。”
“……”
仲季常觉得各种牵强附会，摇摇头带着闫小山上楼：“太无聊了他们，我们俩还是好好设计我们的玩具吧，多好玩儿啊。”
“是啊，他们老是自己在那燃烧自己的脑细胞，还让别人跟着一起费脑子。”
“哈，以后警告他们，多费你一颗脑细胞就赔款。”
“那不得赔死他们。”
俩人说着笑坐自己位置上，开始自己的设计。
闫小山下午出去耽误不少，得赶一赶。
有个故事编不好，四处找着灵感，翻看网页。
仲季常对他一处大楼外观设计不满意，也找着灵感，翻看建筑网站。
想起什么，问闫小山：“听成川说江夏帮过你，还救过你，怎么回事？”
“那次我和成川吵架跑出去撞见…”尴尬停了几秒，“他帮我去疗养院确定我妈妈还在不在。还有那次有歹徒在隔壁杀人被我看见，怕我报警拿刀进了屋，江夏在楼下喊我往下跳，接住了我。”
仲季常听他简单描述，细节没有，却已经够他惊诧了。
前后思量半天，才大概在脑子里呈现出那些场景，再丝丝连上关联，还有不清楚的就开口追问：
“他当时为什么在你家楼下？”
“他说是跟那些漆工一起去的。”
“你是说杀人的跟他认识？”
“认识。”
“所以知道他们的目的，特地救的你？”
“具体我也不清楚，当时去警局做完笔录就没遇见了，不过后来在疗养院遇见过，对了，今天还碰见他了。”
“他是去看他爸爸…”
“不是，是去整理他爸爸的遗物。”
“他爸爸去世了？”
仲季常滑动鼠标的手停了停。
“嗯，说是今早四点的时候。”
“今早…”
他说的急事是这个，四点，那通电话就是通知他爸爸去世了？
仲季常盯着一张建筑图片，放鼠标上的手又开始上下滑动，只是眼前瞧画的心思渐渐没了，有些坐不住，想打电话问问他。
可是问他什么呢…
人一生遇到那么多事，有的时候可能只需要自己静静待着。
难道对方还会希望自己去陪着问他点儿什么？
可这是怎么回事，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有点儿乱。
这是种担忧的心跳，他觉得不可思议，椅子往后退了退，目光不再看那电脑里的图片文字。
心里急切地在想他现在在做什么，难不难过，就跟自己妈妈去世时候那般难受吗？
又将头抬起来，集中注意力去工作。
心里暗示自己：这跟我没关系，是因为昨天陪了我，所以才会这么想。
可是他接了电话也没马上走，答应陪到天亮就陪到了天亮。
对了，早上问他是什么急事，他居然说是小事。
也是跟自己一样，面儿上什么也不表露，心里会不会都…
“他上次还跟我说他爸爸经常自己往楼下摔，想通过这种意外把命扔掉，但是没能成功，每次都是旧伤添新伤。这次也是自杀，他说他爸爸算是如愿以偿，不算悲伤的事。”
闫小山找补了些他知道的内容，随后找着点灵感，换了页面，开始拿笔设计。
“自杀…多次？”
仲季常再没心思看那网页，站起身去露台点烟抽。
故意抽得缓慢，想让自己心思去慢，去冷静。
奇怪了，为什么会跟他有这种感同身受…
人不是没有这种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