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罗远小区楼下，仲季常下了车。
他们家小区比自己那里的小很多，房子也比自己的小一些。
虽然小，但是很有家的味道。
“家是什么味道？”
当时听他那么说，罗远好奇问他。
“就是有味道，不空、不苦、好像还甜甜的。”
他抽烟解释，觉得这种味道像是以前闻到过的，熟悉的。
“奇怪，我怎么闻不到？”
“你再闻闻…”
罗远一边闻一边往他身上凑，最后在他脖颈处闻了半天：“你的味道，才是家的味道…”
“呵，”他吐口烟，“汗臭味儿。”
“没错，就是汗臭味。”
随后又开始一波拥抱亲吻等等等等…
有人跟他分享过，说：家能避风避雨，最主要是，别人永远也赶不走你。
很多租房子的人都体会过这种今天还温暖吃着饭的空间，明天就不属于你了，被迫搬离。
理由不是房东自己要住了，就是要卖了，反正由不得你。
所以不管怎么样，人人都希望在自己生活的地方能有一间房子，一间可以自由支配的空间。
不过他的房子里，总是冰冰冷冷的，看起来冰冷，闻起来也冰冷。
他坐上电梯，心里有些忐忑。
罗远说怕打扰他是不信任他，意思是自己该去相信，对方能接受自己忽然到访，突然到他面前找他索要情感。
更有多的，可以把真正的自己告诉他。
他有这个能力接受容纳这样一个自己吗？
叮咚——。
门铃被按响，他握着花的手紧了紧。
听见里面走到门口的脚步声，往后退了一步，害怕门一开自己没办法说话。
深吸一口气，准备好要说的话。
门一开，他高兴开口：
“我来了！”
“季常？！”
“今天我有喜事，来跟你庆祝，你猜是什么？”
“……”
仲季常发现罗远并没有对他的到来感到惊喜开心，而是张皇失措，立马觉得自己这一步走错了。
可不是他说的要自己主动点吗，为什么是这种表情？
罗远一直站在门口，手一直拉着门把，脸上紧张得都快出汗了。
仲季常察觉到些许怪异的气氛，对方不想自己过来的原因是…
还在猜测，闻到饭的香味。
“你家里来人了？”
罗远此时除了害怕，别无其它。
害怕他发现，害怕他生气，害怕自己的贪心暴露在自己最爱的人面前。
“是谁来了？”
里面人轻声细语地问了一句。
“？”
俩人都往里面去看，罗远正要解释，仲季常拿花的手一把推开他，一脚将门踹开。
里面满满一桌子菜冒着热气，椅子上正坐着一年轻男子，温柔招人怜爱的一双大眼睛正震惊地瞧着他。
一个站在门口，一个站在客厅，一个坐在餐桌旁。
都愣着不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都谁先反应过来，却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
“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罗远第一个接受了这场面，缓缓走到仲季常面前，开口解释，“杨家旭，是我愿意跟他过一辈子的人。”
“早就…”
很早就在一起了，从什么时候？
他借着重复他话里的字来快速去接受这个事实。
缓缓转头去看他：“一辈子？”
其实罗远现在手抖得厉害，心里战战兢兢，虽然知道这也许对他造成不了多大的伤害，但也是种不公平。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是我的错，我可以跟你说清楚理由。”
仲季常拿眼望他，见他一副觉得自己认错就可以被原谅的理所应当的表情。
心想：理由…什么理由…
缓缓走到餐桌旁把花和酒放饭桌上，去看那男子。
目光不是增恨，而是好奇。
长得不错，就是太柔弱，看起来很小只。
尽管是种好奇，杨家旭却觉得他眼睛里的东西不友善。
久了，被他看得发毛，站起身，想离他远一点，至少是心里的安全距离。
仲季常见那他从自己面前逃跑，面上有了些嘲弄。
坐在他刚才坐的椅子上，从兜里拿烟出来点了一根，望向站在客厅的罗远：“你说，我听着。”
罗远对着杨家旭：“你先进去。”
“进去做什么？小媳妇见不得人？”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哦，跟他没关系。”仲季常笑杨家旭一眼，“那你就进去吧，他不喊你千万别出来，就算天大的事，也别出来。”
杨家旭听他语气好像还藏着别的意思，心里莫名害怕，虽然进了卧室，还是站在门口，想着不要发生什么事才好。
罗远坐他对面，瞧着他的脸，思量着怎么开口。
听他先说了话：
“吃得挺好，有你喜欢吃的蒸肉，还有红烧鱼，你可不会做这些，我也不会，”仲季常像是在笑自己的本事不如他，拿本来放桌上的筷子尝了口那鱼，“味道真挺好，找了个好妻子。”
“是我对不起你。”
“不算对不起我，本来协议里又没说不准找别人，对了，他愿意为你穿婚纱吗？”
“婚纱？”
“上次你站橱窗面前说，希望我能有一天穿给你看，”他将烟灰抖落到面前那盘炒茄子里，“他愿意是吗？”
“愿意…”
罗远不知道他问这个问题的意义，注意听他的语气，语调平和没波澜。
认真去看他双眼，也很正常，举止却有些故意。
不知道那是否代表了他的生气，生气说明在意，在意的话，自己也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难过。
时间流走，空气安静，吐出的烟雾消散。
如果仔细去听现在三个人的呼吸心跳，那跳得最快的是杨家旭，再是罗远，最后才是一直等着他解释的仲季常。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这空间里才出现一句声音：
“季常…我是真的爱你。”
罗远一开口，刚刚沉寂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就像平静很久的山林，忽然刮来了一阵狂风，打乱了树枝，卷起了落叶，扬起了尘埃。
杨家旭虽然知道他心里有他，抹不去，却还是心痛了一下。
他除了感叹这是自己的选择自己得担着以外，不敢有其它该有的情绪。
罗远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口说的是这句话，本来他准备了好多话。
最好的，就是该解释清楚什么时候认识的人，怎么就在一起了，瞒着你是为了什么。
却不知为何，在要解释之际，心里面只剩这么一句话。
仲季常一听实在没能忍住笑：“你这是什么意思，爱我所以背着我跟人好？”
“但是你根本就不爱我，你让我觉得力不从心，让我觉得我们根本就不会有将来。”
“呵，你想有什么将来？去明证局领个本儿，还是得到世人的认可？还是等医学再发达点儿，让我给你生个孩子？”
他的笑声伴随着他的问题冒出去，又抽了口烟，想起什么说：
“啊…上次你不是说，希望给这世界留下点儿什么，说了半天我没明白，我以为你说的是想要个孩子。我还苦恼了一阵，想说这个我给不了你，该怎么办呢。”
“你苦恼过？”
“是啊，”语气里有叹气的成份，“还想说哪一天你真的想找个人生个孩子，我也不能耽误你。”
“所以你也准备好哪一天会跟我分开。”
“准备好？”仲季常将烟头扔在那菜里，呵呵笑了，“我准备？为什么要我准备？你找的我，跟我说要去探索一条路，看看路的尽头有什么。”
“是我先找的你，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想拥有你，当时也是真心想跟你一起走到尽头。”
“哦…讲半天，真心是有，但是会变对吗？”
“没变，我还是想…”
罗远骤然间住嘴，余光撇见卧室门口的半边身影。
仲季常随着他余光去看卧室，又拿了支烟出来，拿烟头在烟盒上敲了敲。
“原来路的尽头是这样的，我也确实没想到。”
卡哒！火苗打燃，他手拿烟去点，烟头在火苗上翻转，烟丝燃得太慢。
“什么？”罗远困惑问他。
“他啊…”
仲季常打火机扔桌上，指了指卧室。
罗远有些语塞，他所想的不是这样，他是个例外，忽然出现，打破了他的轨迹。
缓缓说出自己这一路的感受：
“我无法形容我想跟你在一起的将来，但一定不是这种淡漠无力感，我有时候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需要我。”
“你想我需要你？”
他先是往椅背一靠，瞧对面人几秒，眼底里透过一点不屑。
随后身体前倾，手肘支桌上分析：“你啊，不过就是想让我变成你期望的那个人，围在你身旁，一副离不开你的样子，最后成为你的所有物。”
“……”
“就像他似的吗？”手伸回来，抽烟看他，“这是种控制欲，不是你所谓的爱，控制欲大的人，往往代表了他的软弱。你想我能想你所想，站在同一个角度去看事物，可是…这样又有什么趣味呢？”
“趣味？”
罗远嗤笑一声，原本内疚的心情像是被嘲讽，先前纠结凄清的神情变了，带着些讥讽，说出了他一路以来所猜想的他的心境。
他语调快速，就像不快说完就会没了说的勇气一样：
“你不过是怕真的有一天为了爱付出你的所有，变得不再像你自己。你对你自己能不能拥有一份爱情感到恐惧，对美好的未来感到害怕，害怕就算付出了，最后得到的仍旧是一片孤寂。所以止步不前，装作游戏人间，你这才是软弱！”
“？”
仲季常被他一连串的分析所震慑，垂眼思索他说的内容。
的确，他从不向别人承诺什么，因为他怕自己做不到。
也从不向人索取什么，因为怕要不到。
都是因为自己害怕吗？
罗远见他发着呆，思绪飘在一处。
他以前很想知道他的思绪飘在哪里，能不能让自己伸手去触碰得到，最后永远都是失望地收回了手。
他以为爱一个人，首先是给他好的环境，但是仲季常根本就不缺。
每次在一起，尽最大的努力让他满足愉悦，但是他却无法知道他心中真正所想，他表现出来的任何关心和体贴对他来说也都是可有可无。
他对自己呢？
做到了一个合格伴侣该做的，对他也是有求必应，但是从来不主动，从来不愿意从他这里要求更多的东西，不管是物质还是情感，这让他很抓狂。
没错，他有很强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他有时候恨不能拿绳索将他捆在屋子里，每天都能守着他看着他，但是他有足够的理智让他不那么去做。
而且那么美的人，不想去伤他一丝一毫。
现在而言，真的是…太累了。
“那你…是打算跟我再没牵扯，还是其实是找个人气我？是想…继续跟我在一起？”
“？”
罗远慌乱，他什么意思，意思我这么对他，他能原谅我？
“你不要太过分了！”
罗远霎那间非常气愤，眼里全是被侮辱过后的愤怒。
“？”仲季常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生气。
“你这是在可怜我？”罗远站起身，抑制不住自己要去发火，“你到底对我是什么情感？我这么做，你一点儿也不生气，还怎么想着原谅我？”
“那你要我怎么办，我该打你一巴掌表示我的立场？大家都是男人，说清楚问题不就好了吗？”
“够了！仲季常，就当我不是人，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我…”
罗远很多话似乎再也说不出口，沉默看他半晌，像是一种眷恋，想将他的面貌全记在脑子里。
随后走进卧室，半天才出来，牵着那男子往外走。
“你要走？去哪里？”
仲季常见他手里拎着包，不解问他，语气紧张。
“离你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