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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曹琴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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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季常最近一直忙于仲广路给他安排的工作事务,说是因为仲振全吩咐他好好带他弟弟,其实不过是他急切地想让公司上市,把他该做的工作都甩手给仲季常罢了。

这天,他接到电话去仲振全家里,说有事情要宣布。

去到那大宅子的时候,不禁有些奇怪,多了好些人,像是在家里举办晚宴一般隆重热闹。

前院儿草坪上站满了人,有些还是公司熟脸,他们都嬉笑吵嚷着恭喜仲振全成为栔城首富,言辞华丽又多样。

仲季常远远就瞧见仲振全杵着拐杖堆着一脸笑,是种别人对他恭维他信以为真,还要故意装作谦逊的假笑。

点点头一直说着:您夸奖,过誉了,只是运气好之类的话。

进客厅,礼物堆满了客厅的一角,全是祝贺的礼物。

他注视那堆礼物,见管家正吩咐人在本子上记录,并且搬运到楼下储物间去。

正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笑呢,听见有人在他旁边说了话:

“你爸爸这个首富拿得还真是当之无愧。”

“你也受邀请了?”

仲季常转头,见周成川双手自然垂在两旁,笑里面带着挖苦,也拿眼瞧着前方那成山的礼物堆。

“你二哥邀请的,各部门负责人都来了,我们也没什么好送的,就把自己送过来捧场就好了。”

“怕不够热闹。”

仲季常与他说笑,拿出烟盒,递了根烟给他。

“好在你家够大,不然还真装不下这一火车的吵闹。”

周成川拿打火机给他点燃了烟,随后自己也点了,点烟的同时两人相视而笑,像是有了什么共鸣,咯咯笑出声。

“这哪能是我家?你瞧,”仲季常夹烟的手,指了指外面院子里谈笑风生的仲家人,“他们身上的气质就跟这家粘在了一起似的,你再看看我。诶?你笑什么?是不是也觉得我站在这里都显得格格不入?”

“你这…”周成川见他那自嘲的表情,抽了口烟,“你是想让我说你气质出淤泥而不染吗?”

“过奖过奖…”

仲季常和周成川是高中同学,说话少,一起打过几次篮球,毕业也没怎么联系。

后来周成川家里出了事故,一次偶然遇见,仲季常在他失意难过的日子里帮了不少忙,现在在同一公司上着班,也就是他的饭友。

两人说着话,拾阶而上,到了二楼,往书房走。

走廊有些长,墙壁上挂了些画,仲季常边走边看,周成川也拿目光扫视那些看起来就很昂贵的画。

“你们家这些古董,随便拿出去一件,是不是都够普通老百姓一辈子的花销?”

周成川吐了口烟,随口一说。

“都是我爷爷那一辈花很少的钱收罗来的,比如这幅,”仲季常指了指墙上那幅山水画:“当年几百块,现在几百万,有人说商人拥有的投资眼光,其实吧…”

“其实不过是玩物,说它们值钱的,从来都是买得起它的人。”

周成川抢过话头,语调里多是玩笑。

到书房,书房很大,两面墙的书柜装满了书,也放置了好些古董。

光从另一面三扇有间隔的窗户透进来,一张大长原木桌,三张楠木椅子,两人沙发和一张单人沙发搁在窗户旁。

仲季常走到书桌旁,按灭了手里的烟,打开一精致柜子,拿个盒子出来,里面一排雪茄烟:“尝尝,他珍藏的私货。”

“不怕他知道?”

“你当我大哥二哥不拿?”说着剪了雪茄,慢慢点燃,抽了口,包在嘴里,随后烟跟随笑声飘出来,“真不错嘿,”递将给他,“你试试。”

周成川接过来,抽了一口:“是不错。”

仲季常将盒子关上,装回那精致的柜子里,顺便检查了一下柜子上方的画框。

周成川见状笑他:“没换个好点儿的?”

“早换了,现在的科技,发展迅速,”用手指了指,“你瞧,就算放在你眼前你都看不出来。”

随后两个人站在窗户旁,一边抽着雪茄一边看院子里吵嚷拥趸的人。

仲季常指了指正在跟一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说着话的仲广路:“那是栔城有名的投行执行董事,他想通过他多认识些投行。”

“最近他是有些忙,我们财务部每天加班帮他做审计,完善财务报表。”

“我二哥有些急,还想着能在中概股上市,这一进去,只有被别人做空的份。”

“所以才得多认识些投行…对了,”周成川从包里拿出厚厚一叠文件,“这个给你,这份财务报表,才是真的。”

仲季常接过那厚厚的纸张,随手翻看:“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公司销售额虽然年年增加,但是成本也是年年涨价,今年的运营成本更是历来最高的,收入却一直向好,而且现在的人都喜欢玩儿游戏,谁还愿意买玩具玩儿?”

“你二哥估计也知道这公司走不了多远,想着上市后快速套钱,虽然风险大,也不得不说是个好方法。”

“只是不知道又要害多少人损失幸苦赚来的钱财。”仲季常将报表放进自己的背包里,想起什么事,“对了,上次小山设计的几款手办,卖得还不错,让他再接再厉,设计费我转给你。”

“嗯…”

周成川脸色微变。

“怎么?”仲季常察觉他表情的细微变化,“几年了,还是过不去吗?那都是父辈的事了,小山也不希望发生这些不是吗?”

“你呢?你打算放过他了?”

周成川没经过思考,脱口反问。

“……”

两人同时沉默,像是沉浸在自己记忆里,都很痛苦,难以疏解。

片刻后,下面欢呼声响起,宴会开始。

仲季常笑说:“下去吧,完了喝酒去。”

“好。”

周成川将手里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一起下了楼。

两个人远远站在那人堆外面,望向那边台上被名利围绕的仲振全。

他非常满意地对着大家伙儿笑,随后感概他的一生,最后谢谢栔城政府和人民的爱戴,他将继续为栔城的经济做出贡献。

仲广霖站在一旁鼓掌,随后他开口:“谢谢大家对我爸爸的支持,我们庆开集团得以在栔城扎稳脚跟,全靠各位的通力协作,再次感谢你们,希望大家在未来的时间里,继续支持我们,合作共赢。”

“你大哥应该是你们家老爷子的继承人了吧?”

“非得是他了,现在家里最重要的收入都是靠他。”

仲季常随口回他话,见台下一女人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台上的仲广霖。

看身材样貌,在人群里非常出众,再看穿着打扮,非常得体,却在衣领处显示了点小心机。

他转头问周成川:“那边那女的,你认识吗?”

“好像是你大哥公司的,也是财务部的,税务局见过几次。”

“是吗…”

仲季常将目光盯在了她身上,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远,都能从她眼神里瞧见和她周身气质相反的东西。

那东西目的性很强,它不光对着仲广霖注目,还时不时扫向仲振权。

……

江夏在一小区的一户人家刚收完尾,往谢英家赶,去拿喷漆工具再去另一家找在别处做工的谢英。

出院子,刚骑上车准备发动,右边一路过的阿姨,霍地起势一把把住了他的车头,让他心惊,生怕自己撞到她哪里。

想起前几天电视里出现碰瓷的新闻,见那阿姨一直盯着他,就像在考虑要怎么骗他似的,让他举足无措。

“小伙子,你正在丧失信仰!”

阿姨眼神坚定,语气夸张,像是在说一个惊天的大事情。

“什么?”

江夏双手扶着摩托车,懵在原地,和她相对而立,仔细去看对面的人的神态。

她站姿挺拔,但是岁数很大,脸上布满了皱纹,眼袋也深,眼睛周围很黑,头发烫卷,蓬蓬松松地绕在她的脑袋周围,眼里的精神气过盛,往他这边一直传导。

“你这样会走向毁灭!”阿姨继续危言。

“阿姨,我有急事,你是不是需要我帮你什么忙?”江夏关切地问她。

“不不,是你需要我的帮忙。”

“什么?”

江夏再次被她弄得不知所以云,下意识地在怀疑她的精神状况,想说是不管还是找派出所民警。

“你信不信主?”

“主?”

“知道吗?人生来就是有罪的,你只有相信主,有了你的主,主就会给你赎罪的机会,让你免受心灵的磨难,最终审判之日来临,只有信主才能让你上天堂,不然会下地狱的!”

生来有罪…赎罪…下地狱?!

江夏听她讲了一通,那些个字仿佛带着某种力量朝他脑袋做着撞击,让他木楞楞地站在原地,去思考那些字眼的前后关系。

阿姨见他神情认真,欣喜自己说的话很让他受用,继续说着她的教义,随后拉着他的手:

“要不要跟我走,西北角那边有间教堂,我们去那里,去听主的教诲。我看出来了,你有罪,罪还不小,让全能的主原谅你吧,可怜的孩子。”

江夏实在不知道该不该扔下这个阿姨走,他急切地想说他师傅还在等他,去晚了会受到责骂,但是又不知道用什么语气去拒绝她,因为她说话的表情好像是在关怀自己。

正踌躇不前…

“哟,陈婶儿,又在到处传教呢?”一好听的女声从她身后响起,“今天这是第几个客户啊?”

一美丽身影慢慢从那阿姨转身的间隙缓缓出现,嘴角带着玲珑的笑:“你们这行,提成高不高?高的话,我也加入。”

江夏目光被那女子吸引,举目去望她。

她不是那种令人眼前一亮的大美女,但风姿绰约,秀丽,拥有一股子在市井的巷子里与之不相融的独特韵味。

衣着朴素干净,身段秀美,头发染了颜色,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

“曹琴霜?”陈婶儿先是被吓一跳,先前那温和劝解人的表情消失,变成了厌恶,她语气坚硬,对着她,“你就是被主抛弃的那些人,如果再不忏悔,真的会下地狱的!”

“是是,我呢下地狱,您呢上天堂,互相见不着面,那您还费尽心思帮助我们这些迷途的羔羊做什么呢?”

“我伟大的主是慈爱的!”

“对对,还无所不能呢,所以,就算我下地狱,他也有能力让我在地狱有个小房子,安安稳稳的过生活不是?”

“胡言乱语!”

陈婶儿见曹琴霜一直跟她瞎说打马虎眼,本来还想再努力说什么,见她指了指前方后面:

“您小孙子,正跟人打架呢,您不去帮帮忙?”

阿姨见状,赶忙跑开,跑了几步,匆忙回头对着江夏望了望,神色非常之惋惜,最后一跺脚,不得不失望地走了。

曹琴霜见那陈婶儿挣扎的动作,不禁笑出声,随后见江夏直愣愣地瞧着她,停了笑问他:“你叫什么?”

“你好,我叫江夏。”

“我叫曹琴霜。”她捂了捂嘴若有所思地端详了他半分钟,开口真诚劝慰他,“小心那些无时无刻说你有罪的人。”

“陈婶儿吗?”

“她媳妇儿在前门街开了家饭馆,”曹琴霜往前缓缓行走,边走边告诉他,“她那个儿子,听她的言说,成了最虔诚的信徒,结果你知道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什么事?”

江夏推着车跟着她往前走,有些好奇。

“他跟另外一个人意见起了冲突,随后动手杀了他。”

“就因为意见不一?”

“荒唐吗?其实再正常不过,就像两只狗争地盘打架一样。只不过他们争的先是理念,后来面红耳赤,争的又是一股气一张面子。”

“那结果呢?”

“人倒是没杀死,不过赔了钱,在牢里待了几年,不过最精彩的是,他当时潜入他的屋子,拿着亮晃晃的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主啊,看在上帝的份儿上,饶恕我吧!”

江夏听她说,慢慢走到了一个路口。

曹琴霜指了指路旁的一栋房子:“我住这里,空了来玩儿。”

“好,谢谢你。”

江夏望了望那栋房子。

房子老旧,两层高,门口蓝色的铁门,种了许多花,其中开得最多最盛的,就是各种颜色的天竺葵。

江夏骑上摩托车赶忙去谢英那里,路上一边看路况,一边思索刚刚曹琴霜跟他说的话,总觉得很熟悉,随后想出些懵懵懂懂的所以然。

是不是说,人一旦有了坚定的信仰,眼中就再也看不见其它的事物,听不见其它不同的声音?

信仰…信仰是什么?

地狱…地狱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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