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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来世-清明-人生如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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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不如魏家鲜衣美食,也不如喻家宜家宜室,方家除了方正,已经没有人来给方林上坟了。

方林是方正的父亲,在方正11岁的时候因交通事故去世。方林的父母已逝世,方正的母亲赵棠镜跟了别的男人李坤,生活也算美满。

总不能要求赵棠镜给抛之脑后的前夫上坟,更不能要求李家的人来方林的墓前充人数,所以只有方正守在方林的墓前,不让方林彻底从这世上消失。

喻慆濛付钱买了纸钱和假花,方正没有拦着,他看向店门外的暖阳,细碎的光在眼中跳跃,目光却是宁静。

阴沉的天在清明时节放晴,没了扫墓清寂,倒催着人踏青游玩。

方正站在方林的墓前,注视着那张经历风吹雨打的黑白相片,仅有的从前与父母亲相亲相爱的片段在脑海里不断闪回,一个衣服褶皱的细节都不容错过。

他披上方正的皮,默念:“爸,这是你的儿媳妇,给你买花了,你别不高兴,这儿媳妇我找了好久呢。”

他脱下方正的皮,暗想:“轮回一世,能留着那时美好的记忆也不算亏。”

正午的太阳刺眼,给了他不将周围看真切的理由。

方正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上扬的语调掩着话里的哀伤:“只有有人死了,剩下的人才会好好活着。我在我这爸死的时候,也好好活过一段时间的。”

喻慆濛嘴角微扯,看着方正的眼光温柔而怜惜:“是吗?”

他相信方正嘴里的“好好活”,但“好好活”三个字衬得朝浥所有的时光竟那样悲伤。

“是啊,我那时候认真学习,孝顺我妈,跟同学和谐相处,努力考上高中,不惹事不找死,虽然看不到未来,但还是活得兢兢业业。”,方正用自嘲的语气坚定地自证,惹得春风簌簌作响。

“方林是个好人,他竭尽全力让我和赵棠镜好好生活了,虽然不富裕,但我该有的都有,赵棠镜该有的也都有,偶尔他还下班还会给赵棠镜带一束花,给我带个路边的玩具。他走的时候我才11岁,我真的努力生活了。”

本来赵棠镜性情温和,与方林虽没有多少财产,也没多大本事,但也夫妻恩爱,相互依赖。方林去世后,没有依赖的赵棠镜就变了个人似的,霸道强势,斤斤计较,11岁不到的方朝浥不得不开始懂事、圆滑,能处理好与赵棠镜发生冲突的、形形色色的人。

方正的目光从遗照上转到喻慆濛脸上,撞上喻慆濛眼神悲伤后迅速转走目光,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浓浓的疲惫,张嘴却是一副玩笑的口吻:“你别不信,我那时料理好方林的后事,处理了他的交通事故,把跟方林有关的东西能收的都收起来,以免赵棠镜看到伤心,让赵棠镜再找一个男人依靠。”

赵棠镜身为单亲母亲,极没有家庭安全感,很快落实了方正的话,第二年与一起在工厂工作的李坤结了婚,生下了女儿李佳茵。

李坤大赵棠镜三岁,一直想要赵棠镜为他生一个儿子,自然不会善良对待妻子前夫的儿子,没有动手打骂,但给出的白眼不少。

难吃到嘴的红烧肉,难要到的买教辅的钱,难以察看把握的脸色,方正的信任和爱意在赵棠镜一日日的忽视和李坤一日日的嫌弃中消磨殆尽。

中考结束,方正不曾向家里提过一句高中学费。他在奶茶店、网吧和小学生家教之间来回穿梭,打了一暑假的工,抠抠索索地将将攒够了一学期的学费,终于能对得起三年在艰难生活夹缝中的苦读。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享受生活费带来的烦恼,赵棠镜就把钱偷偷拿走去给李佳茵治疗急性阑尾炎,彻底将那烦恼扼杀在摇篮中。

李佳茵没有后遗症,但给方正留下了后遗症。

方正满腔愤懑地退出那个谁都不在乎他的家,辍学在外漂泊好几年,直到十八岁成年拿了驾照开起了货车,带着星星点点的希望天涯海角地寻找慆濛。

他再不敢重物欲,身外之物能有则有,没有也不至于失望,活着就好。他把所有必需品每天带在身上,像背着胀成球形的破烂麻布包,沉重到需要一步一步蹒跚前进。

方正后来想如果赵棠镜好好跟方正说,方正未必不肯拿出钱来,但赵棠镜非要以这样的方式用他的钱,那他只能离开,蜗居在七平米的廉租房内,做出谁都不在乎的样子,生活过得并不算好。

方正低下头,不敢看方林的遗像,那黑灰色几近一种残酷的信号,令方正的少年时期分泌不安。

连方正都分不清赵棠镜算不算背叛,他是不是帮凶,有没有叫方林失望。时隔多年,想到现在种种和喻慆濛的父母,方正摇了摇头,喟叹道:“她找了,依靠了,然后把我丢了,大家都得过且过。”

人心难看透,命运难控制,世间的事常常使天道的居心变得可疑。

出了墓园,喻慆濛随方正去了方正在蒙亚市租的房子。

与其说是房屋,不如更准确点说是车库,狭小拥挤,满墙的黑色污垢衬着许久无人居住的尘灰。方正动作迅速地收拾好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推着到处张望的喻慆濛出了屋子。

方正就着蜗居车库,不欲多谈他所谓好好活过的那几年,只玩笑道:“我认真工作,到处找你,这还不够吗?”

喻慆濛习惯隐忍,将责怪或心疼的话埋到胃里,只剩下一句:“这里退了吧,住到我那儿去?”

说完喻慆濛才觉唐突,人家家在这里,父母在这里,为什么要搬去华安市?转念一想,他是朝浥啊,怎么不能搬?表情千回百转了几个弯才恢复到原先冷静的脸。

“好啊。”,方正答应得爽快。

“你不要现世的父母了?”,喻慆濛犹豫地问,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方正,或者说朝浥,是以一种什么样的状态留在人世的。

“要啊,说什么瞎话呢?我可是我妈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方正向前走了两步,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又收拾了几样东西走,“这次没落的了。”

“那你为什么知道我是慆濛,为什么有前世的记忆?”,喻慆濛打开后备箱,小心地问道。

方正轻笑一声,走到侧门边,在一个不会与喻慆濛产生视线接触的地方停下,沉声道:“那你又为什么知道我是朝浥,又为什么有前世的记忆呢?”。

方正抬眼,玻璃窗上的人目光幽深而冷漠。

方正想逼得慆濛说出原因,但他舍不得,慆濛以前教了他很多遍“既来之,则安之”,所以沉默只持续一瞬,他嬉皮笑脸地说:“走吧,哥带你去迟好吃的——啊,对,我要跟房东说退租。”

方正用魏朝浥对柳慆濛的口吻,说着一叶障目的话,轻而易举地让喻慆濛继续刚刚停下的动作,决定再不提起这个话题,也尽量不催方正回茶楼。

喻慆濛心虚,把人家晾在别处好多年,谁能不心虚啊?

蒙亚市位处北方,干燥比华安市来得早,湿润比华安市来得迟,四月的晴夜凉风阵阵,月上中天,夜明如昼,高矮远近灯光盏盏,霓虹点点。

两人找了一家饭馆吃了清淡的饭菜,方正带喻慆濛在熟悉的街道随意逛了逛,路过赵棠镜和李坤的家,远远地看一眼暖黄色的灯光便快步离开,躲开上过的小学和初中,绕开打过工的奶茶店和网吧,但没逃过下晚自习的高中学生的车流。

方正被喻慆濛护在路内侧,任由穿着校服的人群在耳边呼啸而过,并不加快脚下步伐,反而在营营逐逐中细闻青春无忧的味道。

方正没太多不甘,毕竟他几百年前曾是梁朝状元,他只是遗憾,为这一世的自己,为所有不能好好读书的人。

学生车流聚在一排小吃摊前,方正的郁郁寡欢被香气浓郁的淀粉肠和奶茶一扫而空,一双楚楚动人的瑞凤眼小狗似的盯着喻慆濛,喻慆濛安慰的话堵在喉咙,二话不说拉走方正,换了一套教育的说辞。

方正不胜其烦,大叫饶命。

晚上两人默契地住了两间房间,喻慆濛是心虚,方正是担心自己身上千疮百孔吓到喻慆濛,二人之间的朦胧不清就像第二天的天气,阳光里似潜伏凄哀,晚风里似飘荡阴郁。

孟家的坟墓不是简单一两座墓碑,而是一整座祠堂。

“孟家应该在历阳城啊,历阳城是现在的柏辉市,怎么在华安市有这么大家底?”,方正眼里映着“孟氏祠堂”几个大字,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双拳紧握到指节发白,不堪回首的过往宛如群山响彻疯狂的摇滚,无所不及又毁人心肺。

灰墙红边的孟氏祠堂庄严肃穆,喻慆濛抬头仰望,眸里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切,声音清冷:“你记得孟舟椿吗?”

方正心中猛然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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