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素穹可不管老头心里在想什么，送走主角，他本打算收拾收拾再去森林里逛逛，看看自己安排的虫族护卫状况如何。
这是第几个了来着？喻素穹的指尖有节奏地敲击杯壁，陷入沉思。
五年下来，虫族在星际各个角落建立起了他们的根据地，软硬并施，主要目的是向人类中间逐渐渗透。
这渗透并不是指寄生，如果喻素穹愿意，整个宇宙的人类都会变成受虫族控制的行尸走肉，但那样没有意义。
他要让人们一点点知晓虫族的存在，告诉他们，现在的虫族内部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便能进行他的下一步计划。
喻素穹长舒一口气，正准备收拾收拾出门去，忽觉耳底一震，有人通过虫族的精神网络联系他。
“怎么了？”喻素穹问。
他没开任何通讯工具，光是闭着眼，却有一副画面自然而然浮现在他眼前。
“爸，有件事儿，”对面的男人一头青色短发，娃娃脸上满是紧张，“您千万别生气。”
“你说，”喻素穹心平气和，“我不生气。”
片片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道：“我这两天在联邦边缘那块儿瞎逛，你知道，那边没什么人，平常也就几只虫子在那儿自娱自乐……”
“说重点。”
“……那个，我在那儿抓了个人，带回家了。好像是个清扫者。”
喻素穹心里一咯噔。
“他的编号好像是……”片片小心观察着喻素穹的反应，“017。”
“咔吧”一声，水杯被喻素穹捏了个稀碎。
*
喻素穹赶回地下监狱的时候，自家最小的侍虫正蹲在门口自闭。
看见他来，片片忙站起来，怂巴巴地笑：“爸，我不是故意的，你听我解释……”
“待会儿再说，”喻素穹扫了他一眼，询问，“塔琳和奇齐知道吗？”
“不知道！我没说！不过大哥来过……看了眼就走了。”
喻素穹应了一声，他自知瞒不过扎卢其，也没再问什么，径自进了监狱：“谁都别跟来。”
虫族的地下监狱设在虫巢星中心位置，平日里多关押些从管理者一方抓来的重要人物，清扫者也有过不少，只是……
喻素穹步履匆匆地下楼，看不出分毫来时的从容。
关押重犯的隔间在最底层，喻素穹匆匆推开那间囚室，一眼便看见了角落的男人。
他的四肢和脖颈都被铁链缠绕数圈死死固定住，手腕和脚踝戴着沉重的镣铐，扯坏的衣料下看得出半愈合的伤痕。
喻素穹的眼珠微微一动，那张戴着止咬器的面孔映入眼帘。
剃得很短的头发，五官轮廓分明，脸颊比分别时候更瘦削了些，为男人的气质平添几分成熟凌厉。
那双望着他时总带着笑意的眼睛却紧闭着，眼睫时常颤抖，像是意欲醒来却久久被困在梦中。
喻素穹背过手关上门，站在门口迟迟没有动作。
放哥……
喻素穹眼眶一红，眼泪险些掉下来。
这是一场未经安排的重逢，却照样在喻素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五年了。
他们已经五年没见过了。
这五年里，喻素穹偶尔能得到弥放的消息，但他担心过早行动会给弥放带来危险，一直强迫自己不去看他。
喻素穹以为自己好歹是成长了些，但弥放只用一眼便告诉他，喻素穹依然是那个动不动掉眼泪的孩子。
他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在喻素穹的计划里，现在还没到再见的时候。
可现在……
送弥放回去？不，片片已经破坏了弥放大脑里的定位装置，贸然放他回去，管理者想必会动用各种手段挖出弥放的记忆，以进一步定位虫族的大本营。
更何况，管理者那边……
那，可以留下他吗？
这个结论让喻素穹心尖一颤，他几乎立刻下了决定。
留下他。既然计划已经出现了变数，那就顺势把局面引向更有利的方向。
当务之急是……确认弥放是否还记得他。
这里和其他囚室比起来更整洁明亮些，角落里的灰尘都干干净净，天花板的恒星能灯长亮不息，看得出布置者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费尽了心思，只是这间囚室的使用者陷入了昏迷，看不出自己和其他囚犯相比的特别之处。
但环境再好，这儿也是座监狱，喻素穹不愿让弥放在这地方一直待下去，他眸光一闪，准备房间的指令便下达到了百米之外的下属脑中。
打点好住处问题，喻素穹靠近过去，小心翼翼地把束缚住弥放的锁链解了开。
片片大概是对弥放做了催眠，若非如此，凭那孩子的三脚猫功夫，还不至于能把弥放带回来。
因此喻素穹并不担心弥放中途会醒，他三两下拨开镣铐，张开双臂让男人靠进自己怀里。
放哥变了很多。喻素穹恍惚间意识到。
怎么能不变呢，五年时间，足够让一个人类从带着稚嫩的青年成长为成熟男人了。
喻素穹在弥放发顶蹭了蹭，忽觉有什么东西硌着自己的前胸，低头一看，一条黑白编绳的手链从弥放小臂上滑了下来。
这是……
他送的。
喻素穹鼻子又酸了。他凝视着弥放不安的睡颜，终于没按捺住，在男人前额落下一个吻。
片片在喻素穹进监狱之后依然守在原地，时不时打个寒战，看得一旁的虫族守卫给他披了件衣服。
侍虫裹着大红色毛外套想，如果虫皇要揍他，该跑到哪个兄弟姐妹那儿寻求救援。
作为侍虫，多多少少知道些他们的虫皇吞噬下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人类曾经有段感情纠葛。
对象就是那个编号017的清扫者。
虫皇受那个叫喻素穹的人类影响很大，谈到017此人，脸色都会黑一个度，之前还有只虫说要杀了017给侍虫昆达纳报仇的，现在灰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他们不知道虫皇这是什么意思，但日常活动都会识趣地避开017，生怕被虫皇起了疑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现在片片把017伤痕累累地带了回来，结果么……不好说啊。
片片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监狱的门哐当一声开了，同时哐当一声的还有片片的心。
他提心吊胆地望过去，便见自家虫皇抱着那017出来了，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噔噔噔便进了电梯。
这是想干啥？
片片满头问号。
见片片仍愣在原地，喻素穹淡淡道：“愣着干什么，过来。”
片片：“……哦。”
他战战兢兢地进了电梯，离一人一虫几米远，尽心尽责地当一个电梯小哥。
片片从电梯光滑的内壁偷偷打量身后两个，虫皇依然把017稳稳地抱着，胳膊都没动一下。
片片看着，心里升起一个恐怖的猜测。
他俩……不会真有一腿吧？
喻素穹把弥放带去了最好的客房，距虫皇的起居室只有五分钟路程。
“把催眠解开，”喻素穹对片片道，“小心点。”
片片连连应声，他别的不行，精神控制最在行。
一双青黑相间、带着镂空花纹的蝶翼在他身后徐徐展开，在微震中洒下几抹鳞粉，带着几分怯意飘洒在弥放额前。
吐息之间，弥放面上的不安逐渐散去，安逸与和缓取而代之。
“大概十分钟就要醒了。”片片轻声道。
喻素穹颌首，转身出去，示意片片跟上。
片片自觉关了门，只见喻素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手链，道：“待会儿等他醒了，带着这个进去，帮我问他几个问题。”
片片连连应声，喻素穹又补充：“别弄坏了。”
“不会不会，我最仔细了。”片片忙道。
他举起手链看了看，平平无奇的装饰品，看上去是手工制作的。
他的思想又飘远了，直到靠在一旁的喻素穹睁眼，塞给他一张纸片，片片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是半张照片。
“这是什么？”片片举起照片细看。
这是张平面照片，大概被刻意剪裁过，从大小看只剩半张，呈现在弥放眼前的图像以游乐场为背景，一名二十岁左右的瘦高青年对着镜头笑得甜蜜。
这上面的人怎么和虫皇长得一模一样？
只是片片实在想象不到，自家亲爹会露出这种堪称甜蜜的笑容，还戴着两只傻乎乎的兔子耳朵。
喻素穹没解释，只是吩咐：“问他认不认识照片上的人。”
片片眨了眨眼睛，纵有千般困惑，也只得苦着脸说好。
他拿着虫皇塞给他的照片，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床上的男人掀开眼皮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轻飘飘的，没什么感情，但片片没忽略其中一闪而过的凶狠，像头落魄的孤狼在打量他的猎物，伺机撕开对方的喉咙。
片片下意识一抖，身上被这人一拳拳揍出的伤还在隐隐作痛，若不是他还有个精神控制的能力，怕不是当场就得被弥放拧断脖子。
所幸喻素穹料到刚醒来的弥放心情不会太美妙，提前在他的手脚缚上了软绳，这才让片片放松了些。
决定他生死的战争，现在才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门外的喻素穹：（紧张）（偷看）（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