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放刚花了十秒钟重新夺回右腿的控制权，右臂便违背他的意愿高高举起，直直撞上了“弑神”发射的短程导弹。

金属碎块劈里啪啦掉了一地，只留下一截残缺的大臂，电流在断面滋滋作响。

解说激昂的声音响彻整座赛场：“我们的弥放选手迎来了本场比赛中的第一次和第二次失误！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弑神’破坏了‘沉默光环’的连接，扰乱了弥放选手对机甲的控制？”

“看来胜负要分了。”骆恺摸了摸下巴，这两名参赛者就算放在他手下的队伍里也算实力出众，只可惜一个是主角，另一个是……

“看上去不像，”牧阵却摇头，“我总感觉‘沉默光环’的驾驶员还没使出全力。”

眼神还挺尖。骆恺想。

想用全力也没办法啊，这不是得输吗。

驾驶舱中的选手是听不见外头有多喧闹的，弥放一时间没说话，而喻素穹屏住呼吸等着他。

他此先一直在寻找机会合理地输掉这场比赛，但乾天多是冲要害而来，并没有将他立刻推出赛场的打算，似乎目标并不是取得胜利，而是将对手的机甲彻底破坏。

干脆抓住这个机会？不，现在示弱只会激发乾天痛打落水狗的欲|望，如果“沉默光环”失去了反抗能力，那驾驶舱中的二人只能如俎上之肉任人宰割。

十几米之外，“弑神”已然调整好状态，提着长剑再次逼近。

要赢。

“素穹，我将左半边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你，”弥放终于道，“配合我。”

喻素穹明白他的意思，调整了连接口的位置，很快，机甲的所感便涌进他的意识。

他不是第一次与机甲建立连接，但他是第一次只操控机甲的半边。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的身体似乎只有左半边在感受，但弥放是他的另一半，喻素穹几乎用不着多加思考，他知道自己的右半边想要什么，像两块精密的零件实现了它们一生仅一次的拼接。

“沉默光环”的左臂和头颅短路般颤抖片刻，终于停止不动。

它的驾驶员夺回了它的控制权。

无需弥放多言，“沉默光环”便调出了最后的长刀。

“弑神”的长剑片刻便袭至身前，喻素穹忙举臂格挡，那一下的冲击力令他的整条手臂一阵痛麻。

原来平时放哥用机甲对战是这种感觉。

乾天似乎也意识到机甲左臂的操纵者换了个人，几招之后，“弑神”强行上前一步，剑锋逼近了“沉默光环”的脖颈。

一声巨响，眼前的机甲向后一倾，“沉默光环”抬腿狠狠一顶，逼得“弑神”连退数步。

它还没站稳，只见“沉默光环”飞起一脚，那条卡进岩洞的右腿在空中甩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右脚连带着其上巨石一道狠砸在“弑神”下腹，巨石裂成数块纷纷坠落，机甲下半身的连接彻底中断。

它跪倒下去，完好的左臂抱住对手的双腿，两部机甲双双跌倒在地。

“弑神”纠缠着攀住了“沉默光环”的腰，它死死摁住了对手的胸膛，出人意料地张开了嘴。

集束炮在机甲口中跳动。

弥放瞳孔一缩，这个距离的集束炮若是直接击中驾驶舱，喻素穹必死无疑。

他迅速回头看了一眼喻素穹，后者立刻退出了连接。

“沉默光环”向右侧一倾，左臂死死扣住了对手粗壮的脖颈。

一秒，两秒。

喻素穹觉得自己听见了少女尖叫的声音，金属摩擦与断裂的声响通过收音设备传入驾驶舱，在他的耳膜回荡，和他的心跳与弥放急促的呼吸交缠，难舍难分。

在集束炮发射的前一秒，“沉默光环”小臂一甩，一把拧下了“弑神”的脑袋。

集束炮错开了原先的轨道，向着天空直冲而去。

垂星机甲学院内的众人只见一道明黄色的光束刺破天空，破开了会场上方浓密的云层，露出其后蔚蓝色的天空来。

他们不由得惊叹，纷纷掏出光脑拍照，猜测着是哪个大佬改装的机甲性能强大至此。

赛场里，“弑神”口腔的集束炮渐趋熄灭，“沉默光环”随手将它甩开，像是一秒都不想多碰它。

机甲的头颅在岩滩上连滚数圈，驾驶舱的舱门弹了开，乾天护着叶静艰难地爬出，皆是形容狼狈。

观众席自“弑神”发射集束炮起便鸦雀无声，有一人率先欢呼起来，紧跟着，震耳欲聋的欢呼与掌声点燃了会场。

解说清了清嗓子，声音颤抖到破了音：“胜负已分！胜者——绝境翻盘的‘沉默光环’驾驶员弥放，和他的搭档喻素穹！”

绝境吗？弥放并不这么认为。

不可否认这场比赛的危险程度超出了大学生之间的打打闹闹，可比起弥放此前的清扫者生活，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但弥放终究是怕的，因为喻素穹就站在他身后，他不敢退，也不敢输。

两人从机甲上跳下，喻素穹还没来得及向弥放倾诉方才的惊心动魄，便被一把抱住了。

“我很荣幸能有你作为搭档，”弥放笑着，但喻素穹分明从他的声音里听出几分哽咽，“也很荣幸……能遇见你。”

喻素穹没忍住眼眶一热，他回抱住弥放，低低应了一声。

这场出人意料的胜利让会场的欢呼与彩炮久久不息，没有一个NPC想到乾天居然会败给弥放，此时此刻，他们的笑容与眼泪不仅是为胜利者，还是为了作为NPC的他们自己。

剧本？剧情？随便什么，至少他们赢了主角，主角也并不总是胜利，不是吗？

乾天和叶静在这欢呼声中相互扶持着悄然退场，没人会在意败者的去向，就像此前的无数次，他们对自己的手下败将冷嘲热讽那样。

而胜者将要逃亡。

*

“不用我送你过去吗？”弥放问。

喻素穹用围巾一圈圈包裹住自己的脸，道：“不用了，如果我一个人被管理者抓到，还可以说是因为走偏了剧情，害怕被惩罚才逃跑的。”

喻素穹可不想弥放被安上协助叛逃的罪名。

他们亲吻了彼此，随后喻素穹出了门，去赶京卉那艘迟来的星舰。

他同上一次那样搭上了前往郊外的悬浮车，现在正是比赛结束，傍晚五点多的时间，大部分人都收拾收拾准备吃饭了，也没人注意到裹得严严实实逃命的喻素穹。

路上有些堵车，喻素穹靠在悬浮车后座上，闭目假寐。

乾天是这次扶摇杯剧情的主要角色之一，他的淘汰必将引起管理者的震动。

他们很大可能是不会问责弥放的，毕竟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当时弥放若不反击非死即残，凭着清扫者的本能破坏“弑神”的头颅也是情有可原，而管理者面对弥放的时候总是很讲道理。

换句话说，就凭弥放单枪匹马解决掉的那只侍虫，管理者也不会轻易抹杀他，因为人类一方没有第二个人能代替弥放的位置。

对喻素穹就不一样了，他们或许会将这次剧情的偏移尽数推到喻素穹头上，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连串责骂和惩罚。

他调查过，由于“弑神”的改装太过头，它安装在两个部位的集束炮是被责令拆除了的，但它最终还是出现在了赛场上，两发集束炮差一点儿就要带走喻素穹的小命了。

做到这种地步，就算喻素穹再蠢笨，也知道这地方待不得。

他暗叹一声，赢了要死，输了也要死，做NPC真难。

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不绝于耳，喻素穹睁眼望过去，发现这条路堵得严严实实，一时半会儿是没可能动了。

FAF那边倒不急，就怕走晚了被管理者抓住。

他思索片刻，结账下车，打算租一辆飞车到郊外去。

附近就有一个飞车车站，喻素穹跟着导航走进一幢写字楼，搭乘电梯去往楼顶。

这写字楼有几十层高，喻素穹上去竟是一路顺畅，连一次都没停过。

他屏息静听，没从电梯外听见人声。

难道是这电梯隔音太好了？

喻素穹扫了一眼不断跳动的数字，莫名觉得那鲜红刺眼。

就在这时，头顶的灯倏然熄了，喻素穹立刻后退紧握扶手，电梯在一片寂静中放慢速度停了下来。

他等了一阵，又试着按了按电梯的警报装置，没有任何动静。

电梯停电了？

喻素穹咽了口唾沫，脑中飞快思索对策。

就在这时，光脑突兀地一声响，京卉的通讯打了进来。

喻素穹连通了右耳的传声系统。

“管理者发现你了，”京卉语速飞快，“听着，喻素穹，你绝对不能让自己落在管理者手里，他们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你的秘密，他们会让你生不如死。他来——”

一阵杂音，通讯应声而断。

喻素穹拧眉，正欲回拨，忽然听见了一声闷响，听上去像是有人在外面扒门。

他下意识将手放在了后腰的激光枪上。

那人用了巧劲，电梯门很快向两侧滑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外。

喻素穹看清那人的脸，不由得惊呼出声：“放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