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素穹没有乘车，步行回家的路上会经过弥放的公寓，或者说，喻素穹刻意经过了弥放的公寓。

他这么做不是为了见男友，弥放仍在实习，喻素穹不出所料地看见属于弥放的那层公寓没有亮灯。

他只是站在楼下，双手垂在身侧，沉默而宁静地仰望着那间黑暗的屋子，像在注视弥放的背影。

身后传来脚步声与似曾相识的狗叫，喻素穹回过头去，与女孩惊讶的眼睛对上视线。

“是你？”刘欣然半蹲下来，让冰淇淋在脚边趴下，“你来找弥放？”

喻素穹一愣，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女孩，终于确认她和弥放住在同一幢公寓。

“不，”他淡淡道，“随便走走。你也住这里？”

“啊，对，最近搬来的，在电梯里遇到弥放的时候还把我吓了一大跳，”刘欣然不知想起什么，露出一个笑来，“他偶尔会帮我遛狗，冰淇淋很喜欢他。”

喻素穹的沉默让刘欣然有些慌，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得面前的青年不高兴了，无措地僵在原地，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

喻素穹没想为难她，他只是在犹豫。

“你觉得他怎么样？”喻素穹问，语气真诚，像出自一个朋友。

这话把刘欣然问懵了，她手忙脚乱地比划一阵，冰淇淋在她脚边困惑地叫了一声，蹭了蹭她的裤腿。

女孩终于冷静下来，满脸通红地低着头，轻声道：“那天的事情……”

“我看见了，”喻素穹应声，“我没告诉他，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刘欣然的脸又红了一度，她尴尬地捂住脸，不知如何回答。

喻素穹想了想，道：“不想说也没事，这毕竟是……你们两个的事情。”

他很努力地让自己保持平静，他想他并没有那么成功，但所幸刘欣然同样心乱，并没有察觉喻素穹的异常。

“没有，”她使劲摇了摇头，脑袋依然没抬起来，“他很好，只是要……呃，我想还需要相处的时间。”

“是吗。”喻素穹闭了闭眼，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喉咙终于哽住，让他短时间内无法发声。

刘欣然抬眸，在路灯苍白色的光圈下，她似乎看见哀戚从面前的青年脸上一闪而过，令她不由得同样地感觉悲伤。

一身白衣的他，像要飞走那样。

刘欣然无端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她为自己的失礼感到抱歉，踌躇着想要说些什么，但喻素穹只是微笑一下，道：“他是很好的人，还请你好好待他。还有……加油。”

他对刘欣然点了点头，态度温和地与她道别，接着转身离开了。

他的身影淹没在路灯外的黑影里，很快消失不见。

刘欣然怔愣在原地，直到冰淇淋再一次蹭了蹭她的腿，催促她是时候回家了，女孩才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带着白狗走进了公寓。

******

弥放在玄关放下行李箱，屋内飘着的饭菜气味熟悉得让人安心，那绝对出自喻素穹之手，酸甜鲜香，带着一股淡淡的焦糊气味。

他走进厨房，喻素穹转过身来，微笑一下，却没同往常一样给他一个拥抱：“晚饭马上好了，先休息一下吧。”

弥放颌首，他在原地站了片刻，趁着喻素穹转身去切菜的时候往锅里加了些水。

他坐在餐桌边，发现今天的晚餐比往常更有仪式感，桌布换了新的，一只纯白的花瓶摆在正中央，插着几朵娇艳欲滴的玫瑰，黄色的。

有什么从弥放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抬眸望向厨房内的喻素穹，后者正豪放而一无所觉地往锅里加醋。

弥放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他的手背滑过后腰，冰冷的温度让他想起来，由于飞船起飞得匆忙，来时没把武器收好，只是用外套简单盖了一下就上了船。

他向后扫了一眼喻素穹，来到客厅里，借着家具的掩护拆下了那条挂了枪支和短刀的腰带。

弥放拉开包裹将腰带塞了进去，正好这时喻素穹端着一口砂锅从厨房走了出来。

他的动作快得只剩残影，但喻素穹依然看见了最后的那把匕首。

弥放从沙发上起身，想要帮忙，被喻素穹错开一步避了过去。

“刚刚那个……是什么？”喻素穹小心翼翼地把锅放在桌上，声音像是因为某种担忧发抖。

“实习的地方用的，”弥放立刻解释，“忘记收起来了，别在意。”

喻素穹咽了口唾沫，心不在焉地回到了厨房。

他全程都没有抬头，弥放注意到喻素穹在刻意避免与他对视，像是不想看他的眼睛。

有些古怪。他想。

晚餐更是古怪。

周五晚上通常都是喻素穹话最多的时候，他总是带着兴奋讨论周末要到哪儿去，这几个星期他却不这么做了，只是为他夹菜的次数比以往都要多得多。

而今晚……

弥放接过喻素穹递来的汤碗，状似无意间轻触他的手背，后者却没借机拉住他的手，反而被烫到似的缩回了胳膊。

不对劲。从物到人，哪哪不对劲。

弥放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便见对面的喻素穹也把碗放下了。

他今晚并没有动几筷子，弥放拧眉，刚想问他怎么了，忽见喻素穹抬头，今晚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

弥放的心脏猛跳一下，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放哥，”喻素穹语气舒缓，嘴角甚至带着微笑，“我们分手吧。”

******

“你不对劲啊，弥放，”队长推回弥放的拳头，玩笑道，“怎么，今天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和女朋友闹分手了？”

弥放拍了拍脸，低声说了句“抱歉”。

照理来说，队长总该借此机会好好敲打一番不认真工作的新兵，但鉴于弥放第一天来就把他手底下的一干老兵打得屁滚尿流，队长选择做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前辈。

晚班时间也差不多到了，男人在青年背后拍了一巴掌，道：“得了，女朋友不高兴了就好好回去哄哄，明天再这副样子，我可得罚你了。”

周围的驾驶员们哄笑成一团，弥放在这笑声中进了浴室，让热水洗去一身的汗水和疲惫。

是不对劲。但不对劲的不止他一个。

浴室里弥漫开一股海洋气息的香波味道，隔壁那位拉开浴室的门，高声道：“哎，弥放，你这沐浴露哪个牌子的，还怪好闻。”

弥放认出那声音是韩典，他们二人分入了同一个军团的同一支分队实习，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倒比之前拉近了些。

他低头扫了眼香波瓶子，包装早在买来的时候就被撕掉了：“不知道，不是我买的。”

“哦，女朋友买的。”韩典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把脑袋缩了回去。

女朋友……

弥放苦笑一下。

是前男友。

这周末弥放没有回探湖，现在见不了喻素穹，回去的意义不大。

他搭上飞船，前往那座去过无数次的空间站。

空间站的人都对弥放十分熟悉，见到他来，飞船站的员工便问他来找谁。

“汤樱指挥，”弥放道，“她在吗？”

“会议应该还没结束，您可能要等会儿。”那人道。

弥放推门而入的时候，汤樱的通话正到尾声，

“……先按兵不动……对。别打草惊蛇了。”女人挂了通讯，扭头望向进屋来的青年。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她轻笑一声，随手一挥，机械臂为弥放搬来了一张座椅。

她知道自己的好徒弟没有打太极的习惯，开口便是她习惯的开门见山。

“你对他做了什么？”弥放问。他没有坐下，长久的经验告诉他不能在汤樱面前卸下警惕，更不能轻易将后背交给对方。

“我什么都没对他做，”汤樱笑起来，“我遵守了约定，一点儿都没动他。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见弥放闭口不言，只是冷冷地瞪着她，汤樱收起了笑容，以如出一辙的冰冷回视。

“狼不能离开群体生活，”她深陷在椅背里，从容地望向弥放，“孤狼不是个褒义词，017。同样的，孤狼没法带着他的兔子独自在野外生活，无论是共存……”

她讥讽地一笑：“还是圈养。”

弥放的目光错开了，刻在基因里的顺从让他没法长时间地直视他的首领，但那强韧的后背依旧笔挺，无声地昭示他的反抗。

汤樱叹了口气，她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最深处掏出了一盒电子烟。她随手点燃，神色淡淡地吸了一口。

女人吐出的烟气呛得弥放直咳，她却因此微笑，像是为自己的成果感觉满意。

她慢悠悠地将烟掐灭，柔声道：“你当然可以去找他。不过，你得记住，弥放，是你要接近他，是你要触碰他，是你要爱他——所以这一切的后果，都得由你自己来尝，知道吗？

“我不想再对你用一次清洗，弥放。你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自己忘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分手那天晚上的喻素穹：呜呜呜和放哥分手了（抽泣）（失眠一整晚）

分手那天晚上的弥放：他为什么提分手？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辗转反侧）（失眠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