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冯立，弥放帮着喻素穹收拾桌子，边听他描述今天看的那场电影如何如何。

“算是一部好电影，”喻素穹如是评价，“只是剧情还是流俗了。毕竟是爱情电影，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喻素穹迅速地瞥了弥放一眼，状似不经意道：“放哥呢？今天去学校做了什么？”

“见了两个人，”弥放顿了顿，继续道，“那侦探是你委托的？”

喻素穹在那通电话之后就料到弥放或许会问起，由于背后牵扯太多，他和余千洋两人的接触没有告诉弥放，但他本来从不会对弥放隐瞒任务内容。

他听出弥放的语气带着小心，像是担忧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并随时准备扯开话题。

这一认知让喻素穹羞愧，他向弥放靠了靠，让两人的小臂隔着两层衣袖贴在一起：“对不起，放哥，没把事情告诉你。”

他将余千洋找上他及之后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提及摩天轮商场和服务员巴荫的时候，弥放动作一顿，问：“就是……我们上次见到的那个？”

“对，他还在那儿打工，”喻素穹留意到弥放的神态有些变化，“怎么了，放哥认识他？”

“有些印象。”弥放道。

在提到那场混战和巴荫的枪时，弥放显然紧张起来，今晚第一次流露出了些许责怪：“这样危险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就算告诉了你，事情都过去了，”喻素穹把弥放拉到沙发上，讨好似的拉住他的手，“还白让放哥担心。”

他望着弥放，眼神亮晶晶的，弥放本就是心疼的，现在哪还有心思去怪他，只能举手投降，把话题接了过来：“今天有其他人在场，我没和他们说太多，不过和终彦交换了联系方式。”

至于为什么不是和余千洋，喻素穹想他大概知道原因。

“放哥用不着太上心，”喻素穹随口道，“缓兵之计罢了，他们想必调查不出什么。”

“……你没打算把记录抹掉？”

“不，”喻素穹摇了摇头，笑容依旧，却没来由地让人觉得空洞，“抹不掉的。没人会帮忙的，要真成功了，说不定还会再生事端。现在这样就很好，放哥。”

他的声音渐渐轻了，像是对自己说的：“这样就很好。”

弥放叹了口气，终于没说什么，只是伸手过去，在喻素穹的发顶轻轻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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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已经找到了充足的证据，”余千洋信心满满地宣布，“你打算什么时候杀回机甲学院？”

喻素穹为这句话呆滞了数秒，接着他问：“你们找到了什么证据？”

终彦瞥了他一眼，强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道：“当然是你学术不端认定有鬼的证据！”

除了沉默，喻素穹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干什么。

他前两天才和弥放说过，余千洋他们找不到有力的证据，他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让余千洋找到些明面上的证据意思意思，再和终彦一来一回地吹嘘几句挽回余千洋的自信，这事就能这样告一段落了。

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你们找到了什么？”喻素穹问，“能给我看看吗？”

“当然。”余千洋颌首，将打包好的文件一股脑发给了喻素穹。

喻素穹被这个巨大的压缩包震撼了，他随手点了解压缩，一份又一份照片和文件跳了出来。

他的手有几不可察的颤抖，喻素穹深吸一口气以稳定情绪，点开光脑一份份浏览。

不仅有调查报告、陈述笔录、公示结果这些明面上公开的东西，连有关的聊天记录和转账单都囊括其中，让喻素穹不由得怀疑终彦是不是动用了某些不合适的手段拿到的证据。

“有些证据不能用，”余千洋道，“但它能帮我们还原真相。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用异议之外的手段。”

喻素穹从怔愣中回神，目光晦涩难明。

面对两人询问的注视，喻素穹咽了口唾沫，道：“让我再想想吧。”

“有什么好想的？”余千洋几乎尖叫，“他们对你做了那种恶心事，你还打算忍一忍就过去了？脾气太好就是窝囊，你知不知道？”

“……这和脾气没关系，”喻素穹起身，余千洋的光脑响了一声，“总之，谢谢你们的帮助。”

他转身走了，余千洋发现刚才的消息是入账提醒。

“这是让我们收了钱滚蛋的意思？”终彦挑了挑眉，道，“那洋姐，我们……”

余千洋黑如锅底的面色让他掐掉了剩下的话。

“拿钱滚蛋？哼……”余千洋气得把咖啡杯往桌上一丢，球底的杯子在可变底座上滚了一圈，安静如鸡地躺进了自己的位置，“我还非把这事弄明白不可了。别忘了，小彦，我们可还有个委托在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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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素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有关于过去，那些他忘不掉的，和自以为早已忘记的事情。

故事没有开头，他只是扮演着一个角色。

他向来听话，没人比他更懂如何揣摩剧本的意图，他总能在主角需要的时候适时地出现，扮演一个垃圾桶或是提款机。

吴恩总是告诉他，做最优秀的配角。

于是喻素穹将每件事情做到极致，无论是剧本交予的任务还是专属于他自己的生活，主角们将他视为有力的竞争对手和可靠的朋友，他让自己不可或缺。

但他忘了，可替代性是配角最珍贵的品质。

没人愿意看见配角比主角更加出彩，尽管他只是游走于剧情之间，充当一个安静而内敛的工具人。

工具不该有自己的意志、梦想和所爱，他们只需服从，无需自我，只能生，不能活。

他们说，过于厉害的配角还是死了为妙。

他们说，要挫挫他的锐气。

于是他成为笑柄，因为恶毒卑劣的标签被百般唾弃。残缺不堪的手握不住流失的机会，踩着他的断臂往上攀登的，是镀了金的鞋底。

他本不愿坐以待毙，但反抗带给他的只有更深的泥潭。

你本该如此。一个声音告诉他。

这就是你的位置。

喻素穹倏然惊醒，他呆愣地望着雪白一片的天花板，半晌才意识到将他从梦里唤醒的是光脑传来的提示音。

他恍惚地点开未读消息，双目放空地扫了一遍那几行文字，读到倒数几行的“弥放”二字和最后一行的署名“探湖机甲学院学术委员会”时才意识到什么，从头到尾重新细读了一遍。

这是一条答辩通知，说是委员会近期收到学生实名举报，对喻素穹学术不端的认定提出异议，初审通过之后，委员会决定举办一场答辩，要求喻素穹提供有关材料并当场申辩。

而实名举报的那人，正是弥放。

实名举报人信息未经同意不得公开，喻素穹会看见这个名字就意味着，是弥放自己要求将他的举报信息公之于众。

喻素穹觉得自己还未清醒，弥放怎么会掺和进这件事情里，还成了实名举报人？

他浑浑噩噩地打通了弥放的电话，那边过了几秒钟才接通。

“怎么了？”弥放问，他的声音相当平静，像预料到了喻素穹会来找他。

喻素穹凝滞几秒，这才问：“放哥，实名举报是怎么回事？”

弥放没有立刻回答，喻素穹听见他似乎和旁的人说了几句什么。

“你到我这儿来吧，”弥放道，“我来接你。”

“我自己过来，不麻烦放哥了。”喻素穹道。

弥放没有坚持，发了个定位过来，喻素穹发现那是一家自习室，距他家只有十分钟路程。

他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扑脸，直到双颊冰凉、额发湿透才停手。

喻素穹没有开灯，他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青年神情冷淡，眼底却能看见难掩的惊慌和无措，像极了他第一次收到学术委员会调查通知的那天。

他做了一部机甲。或者说，他仅仅是做了一部机甲。

那是一份令人满意的成果，喻素穹记得，自他十二岁那年开始学习机甲制造技术开始，他从未做过这样一部机甲，协调，漂亮，拥有机甲该有的一切功能，但也带有独属于他的创新。

除了每个机甲师都会使用的机修屋，喻素穹没和任何称得上抄袭的东西沾边。

每一张设计图都是他自己画的，每一个零件都由他自己挑选和打磨，包括之后的那篇结业论文，祝枫对它赞不绝口。

它本该是一块让喻素穹正式进入机甲师圈子的敲门砖，他能想象弥放驾驶着这部机甲在战场上驰骋的样子，正如他一直梦想的那样，他会成为最优秀的机甲师，而弥放会驾驶着他造的机甲，为军团创下战功累累。

喻素穹从未想过会有人认为这部机甲是抄袭了他人的研究成果，更没想过，这一荒诞不经的诬蔑竟被认定为了事实，并以那样滑稽的方式结束。

他明白这并非是普通人所能轻易办到的，若没有管理者在背后推波助澜，这出戏在举报阶段就会被强行掐断。

放哥……他不能让这种事情落在放哥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喻素穹：放哥！你怎么也和他们一块儿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