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眼神渐冷。

陆拾其实已经伪装的很好了，仅有的一点情绪像是茫茫星海里的最黯淡最微末的碎星，还是没逃过091的目光。

恐惧感从灵魂深处蔓延到眼中那片星海，陆拾从未见过这种眼神的091。

回忆起维能针剂发挥效用时那股暴戾无度的力量，陆拾颤抖不止，想往后退，想逃，可后背紧紧贴着墙，091长臂伸来，锁住他最后的退路，蔑视道，“这么不乖，还想逃？”

091一抓一按，他速度快得惊人，猝不及防间陆拾整个人就从床头被扯了下来。

上衣撕裂声随即响起，天花板的灯光照射下来，他的皮肤由于反扑呈现出诱人的红，091刚要俯下身来，陆拾的右腿又狠又快，膝盖直顶他的腰侧。

091提肘挡下，向后退了半步，他活动了下有些发麻的肘节，“脾气挺大，还要踢我，不怕我把你的腿掰断？”

他没在危言耸听，换成旁的人，091连退都不会退，直接把腿折断让它再动弹不得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

091对情人的耐心会很足，容忍度也远比对待旁人高，而眼前这个让他十分满意的漂亮情人，却在踩他的红线。

陆拾飞快从床上爬起来，声音嘶哑眼神倔强，“申天成只是异变了，他从没想过伤我，异变了他还在和我说话，在问我他是不是一个真的活着的人，我是想去救他。”

“所以呢？”091挑眉，眼神冷冽，像是千年不化的坚冰，“送过去给他咬？”

“这么主动把自己喂给他吃，是不是忘记了我们之间的赌约？对我要是这样投怀送抱，说不定你已经赢了呢，陆拾。”

陆拾一字一句，声声颤抖，“我赢了你就真的放过我？”

“当然。”091摊开双臂，似笑非笑，“现在乖乖躺下，说不定今天你就能赢下我呢。”

陆拾眸色愈发深沉，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只是想惩罚我，没想输给我。”

他会为惹怒091付出代价，但091绝不会这么轻易就认输。

陆拾早就看穿了091真正想要的，那种疯狂又变态的，再加上091表现出来的浓烈的控制欲，赢下这个赌约能不能让他彻底摆脱091，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是不是以为你看穿了我？”091微微一笑，眼神中的冷寒渐渐消失，对他伸出手来，语气也温和了不少，“过来。”

陆拾眼神像个警惕的猫儿，没动。

091不再等他主动过来，一步迈到床边，按着陆拾的头吻了上去。

一瞬间陆拾像只炸了毛的猫，用手狠狠推着091的胸口，推不动还要用腿踢两下。

他力气一直都不小，哪怕因为维能反扑体力抽空，砰砰的踢踹声都不绝与耳，091屹然不动，锁住他的手脚后，又微微分开嘴唇，语气慵懒地哄道，“乖，现在只想吻吻你。”

陆拾心里清楚极了，091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是因为那两句对话，他点明了091的目的，而091用行动否认。

就是要和他反着来。

又像是在对陆拾的讽刺，讽刺陆拾所谓的看穿只是他的臆想，091向来如此，行为不定。

更厌恶被看透。

只是这带着安抚意味的软语让陆拾的心狠狠颤了一下，让他觉得诡异又不安，他还在挣扎，只是挣扎变弱了许多。

091吻的温柔极了，陆拾咬破了他的嘴唇，在091舌尖轻触时也不放过，腥甜浓郁的鲜血混着涎液溢进喉中，心底的诡异感和暖流齐齐扫过他身体的每一处，抚慰着因为维能反扑引起的酸痛灼热，连神经都舒缓了许多。

怀里的人安分了一些。

091倒不安分了，原本按着陆拾后脑的手下移到了后颈，拇指来回磨砂着陆拾柔软的黑发，另一只手则游进了衣服下摆，顺着光滑的后背一路抚摸，在深陷的腰窝处流连。

陆拾颤的厉害，想缩缩不了，在091想要继续向下时狠狠一震，大脑一片空白的他用尽了仅剩的力气，将人彻底推了出去。

091还在笑，摸了摸嘴角的伤口，得意极了。

他就是故意的。

陆拾胸腔起伏不止，眼尾带着羞愤的一抹红，有股挥拳把眼前这人狠狠揍翻的冲动。

故意改变态度，故意说出安抚的话，故意温柔吻他，让陆拾放松警惕。

再看他羞愤挣扎。

这之后一整天陆拾都没再让091碰到一下自己，镜花水月被他用的花里胡哨，这个原本属于091的S级防御阴术，转头就被陆拾用来对付091。

只是脱身消耗精神力并不大，陆拾连面具都带上了，面具下的脸黑的吓人。

甚至当着091的面大摇大摆推门出了床品店，在简单查看过百货大楼的情况后，一双眼睛沉如死水。

看着那个白衣黑裤身材瘦削的男人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百货大楼仅剩的二十来个廷州人皆喜极而泣，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纷纷站起身来，想靠近又不敢，陆拾周身气场冷的要命，活脱脱一尊杀神降世。

安枕槐目光涣散，直到陆拾走到眼前了才回过神来，多看了几眼那细长雪白的脖颈，连受过伤的痕迹都没有。

就是这往自己面前一站周围温度都要低几度的状况，安枕槐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副面具划痕遍布，还有着许多不规则的凹陷凸起，几乎将陆拾大半张脸都覆盖住，大多时候只能靠一双眼睛来分辨他的心情。

只可惜那双眼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毫无波澜的，有时候连安枕槐都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刚想询问，余光就瞥见了面朝他们抱臂靠在床品店门框上的091，面带笑意，惬意极了。

似乎不用问了…

陆拾揉了揉陆大嘴的脑袋，小姑娘抱着玩具熊盘腿坐在长椅上，小小的一只，只是依旧用着饿死鬼的眼神看他。

陆拾不清楚这几天的状况，询问了几句，安枕槐有问必答，问的都不简单，跳过一切错误的猜测，直逼红海问题本身。

聪明、心思细腻、擅于察言观色、果决怜悯，不撞南墙不回头，偶尔有点呆。

这是安枕槐对陆拾的内心评价。

也不怎爱笑。

陆拾问完就在一楼转了转，听了一会仅剩的那些廷州人的哭诉后，他尽可能地安慰了几句，吩咐他们这两天带着吃喝用品集中在大厅中央，相比较于玩家，他们的身体素质更差，也更容易因为吸食红雾失去意识异变成尸。

随后陆拾便来到一处出口，掀开厚重的棉被做成的门帘往外看，广场的喷泉口已经不剩多少异变人了，有一些连走路的姿势都如同七旬老人，又慢又诡异，往上是浓重的仿佛能滴下血液的红雾，隔阻了一切视线，茫茫然不分白昼。

这座曾经繁荣富裕的城市化成了一片血红色的海洋，淹没着不计其数的废墟高楼，沉底着数以千万的尸骸。

痛苦、恐怖、残忍、阴暗...

一切陆拾能想到的关于人间炼狱的描述都可以用在这里，哪怕不断告诉自己这是一场游戏，一切都是虚假的，陆拾还是忍不住浑身发冷，深入骨髓的寒。

骸骨越多的地方，红雾越是浓郁，细细查看，还会发现那些红雾的源头就是这累积了不知道多少层的红色尸骸，细小的雾丝从骨缝干尸上钻出，最后汇聚在城市中上方，无边无际。

A阶阴术：流云屏

陆拾的身侧涌现出一股股气旋，仔细观察后发现这些气旋微微发白，软绵绵地打着转，隔绝了那些薄薄的红雾，吸食太多会失去神智，陆拾独自站在大楼门口已经许久了。

他回过头来，是那个叫彭小放的安山成员。

091离开前时只和陆拾聊过一次，把人叫去了床品店。

从床品店出来的陆拾嘴唇是肿的，眼是冷的。

离开的只有091，彭小放留在了百货大楼，时不时使用流云屏驱散楼里溢进来的红雾，那些软绵的白云气旋在扩大之后就没什么颜色了，范围也不大，做不到唐无涯那样迅速干脆，也只驱散了陆拾和他活动范围的。

一月之期没剩几个时辰了，体力宝贵，能抵制红雾的阴阳术更宝贵，彭小放看着施放范围内的廷州人和冗雅一行人面无表情。

陆拾没拒绝他也没多说什么，得了空就闭目养神保存体力。

准确来说陆拾的活动范围就是安枕槐和廷州人之间一小块区域，冗雅一行人属于自觉。

安枕槐始终疑惑，这种重要关头，091就这样轻易的离开了？

他问了，陆拾如实回答。

“找到了支线的线索，去和唐无涯汇合了。”

安枕槐拧紧了眉。

陆拾又说，“我不想去。”

“所以就走了？”安枕槐不理解，这可不是091的作风。

陆拾默默打开光幕，上面分类着他拥有的阴阳术，“他抓不到我，把我绑过去我也会跑。”

“镜花水月...为什么？”

安枕槐更不理解了。

陆拾沉默片刻，“可能是因为他觉得风扫千军是黑语留给我的，所以也给了我一个。”

安枕槐只觉满口苦涩，勉强一笑，“风扫千军就是黑语的。”

陆拾转头看他。

“就像冥神之护和镜花水月是091的招牌阴术一样，黑语自然也有独属于他自己的阴阳术，点化两仪、纯水契约、有凤来仪、叹息之壁...黑语在游戏里使用过的高阶阴阳术多到令人发指，风扫千军只是其中之一，也只有他用过。”

陆拾语调平平，“你对黑语很了解。”

安枕槐扬了扬眉，“不了解，而且很不喜欢这个人。”

陆拾嗯了一声，“论坛和搜索都找不到这些，已经算是很了解了。”

“只是观战过几场而已，要给你简单描述一下这个人吗？”安枕槐顿了顿，“冷、装、狠。”

陆拾：“...”

确实很简单。

又忽然笑了，“看来你真的很讨厌他。”

安枕槐身体后仰靠在长椅背上，半睁着眼，“你不讨厌他吗？”

“你是指黑语还是091。”

“都有。”

“想听实话吗？”

安枕槐视线下移，盯着他微肿的唇瓣，懒懒地嗯了一声。

“不讨厌。”陆拾顿了顿，“如果要实话实说，那...”

“陆拾。”安枕槐有些魂不守舍，“你真的挺会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