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吃的是楼下一家家常小炒，栗颜也许是不饿，也许是因为面对唐知野的某种不定感。

这种感觉是种，你渴望过，没有得到还心存念想过后，人依旧在你面前笑着看你，让你觉得你还能努力努力就能拥有的错觉。

唐知野也不怎么饿，也许是因为他一路奔波劳碌还没有缓过来，也许是因为栗颜一直瞧着他吃饭的局促感。

他问他：“看什么，不饿么？”

栗颜在错觉感中醒过来：“不…不太饿。”

唐知野快速把饭刨了，喝茶等着栗颜吃，见栗颜吃得慢，调侃说：“在城里的工作还是没有在山里累，导致再好吃的东西都吃得不香了吗？”

栗颜见他面前的一竹笼粉蒸肥肠，把责任归结于这家店的厨艺。

“应该是说，这手艺没有你的好，你能在艰苦的环境底下做出那么好吃的食物，这里什么都有，却厨艺不精，亏了这些食材。”

唐知野继续笑看他不说话。

栗颜埋头赶紧吃，吃完灌杯茶，心想：两人之间没有火堆的阻隔，怎么吃个饭都那么不自在了呢。

挑书桌其实很快，唐知野说挑个二手的就行，于是他们在二手家具市场挑书桌。

巧的是，栗颜居然在一家名为“魏老鬼”的一家二手家具店看见了他扔的那个餐桌。

他惊讶一声后顿觉那个清洁阿姨果然牛逼，听说她们不仅知道哪里能收废纸壳饮料瓶，还知道哪里能收二手衣服，甚至二手手机，现在看来，二手家具也不在话下。

栗颜指着这桌子和唐知野说：“这是我扔的那个桌子诶，你看，上头是我有一次抽烟睡着烧了纸张烫出来的疤，之后我为了道歉，刻的一朵月季花。”

“为什么月季花上头又有那么多刀疤？”

“额…发泄情绪嘛…”

栗颜想起自己拿刀砍这桌子的场景，应该是面目狰狞，充满暴力的恐怖时刻，还是不要想为好，推着唐知野去看别的书桌。

结果唐知野直接问那老板：“这桌子怎么卖？”

栗颜推他：“干嘛要买它？”

“花儿挺好看。”

“哪里好看了？”

老板上前来直说这位小哥眼光好，木头是什么木，做工是什么做工，这可是某位他认识的某个画家的习作，因为喝了酒直接在桌上进行了创作，可惜了这些划痕。

“这些划痕也有讲究？”唐知野笑问。

“当然，”老板信誓旦旦，“是他老婆有一天发现他外遇砍的嘛…所以，这桌子卖你500，不亏。”

栗颜听得直呼：“老板你扯谎能力真不是盖的，这桌子明明就是我不高兴砍的…”

老板瞬间尴尬，唐知野化解了这尴尬：“200块吧。”

“成交！”

老板吼得就像拍卖行的金贵货物。

“？”栗颜不懂，“花200块买回去？你这不是在说我所做的事情是个多余还亏钱的事吗？”

“木头是橡木，桌面是整块木头，桌腿也没有拼接的痕迹，还是榫卯结构，如果不是因为上头的疤痕，估摸着也是上千块的市价，你听说过树被砍下来以后还会呼吸的说法吗？”

“听说过，有些特别的建筑爱用原木做造型，只要不是涂抹了油漆，或者是将它们碳化，木头的纤维会继续保持呼吸，随着季节感受温度的变化，随着时间的沉淀，你好好保养，定期擦蜡油的话，它可以变得像琉璃一样漂亮，可是也容易遭白蚁，维护起来也是大价钱。”

“一张桌子，不至于照顾不好它。”

“啊？”栗颜瞧着他往上砍的刀痕，“我居然伤害了它不止一两次…”

唐知野笑了笑：“觉不觉得，它再次出现在你面前，也是种缘分？”

栗颜点头：“对哦对哦，这点我是真没想到。”

于是栗颜又花了两百块钱把桌子买回了家。

栗颜一路在想，这个桌子当时买成多少钱？是于铭看上的，说这桌子就像一件艺术品，既然是艺术品，那应该不会太便宜。

啊，他才记起于铭拿海绵在这桌上擦着木蜡油数落他把好好的桌子给造成这样的场景。

又接二连三地想起于铭按时洗窗帘叫他帮忙，他耍赖说自己忙的情景，还有蹲在地上给地板打蜡的身影…

原来家里的一切，还真的是于铭用心在打理，怪不得会在不开心的时候想回这个家。

那意思是，他对于不得不离开自己这件事付出的代价也是很大了？

他把他精心呵护的家，拱手相让。

“啊？”栗颜站在客厅，掩面后悔，“该死。”

唐知野把桌子摆在客厅靠窗的地方，转身问：“怎么了？”

“我不该把那些家具就那么丢了，至少该打包全部送去给于铭，他爱这自己挑了买了还精心打理的家，家他没办法要了，至少可以把家具留给他做个念想。”

栗颜想起什么，出了门，出门之前对着唐知野：“知野，你先照顾好你自己，我再去二手市场问问，看能不能找回几个来。”

唐知野望着栗颜冲出家门，先是去看这个家，再是盯着那桌上被砍乱了的月季花纹，陷入沉思。

栗颜又去到“魏老鬼”的二手家具店，手脚并用地问还有没有收到类似的家具。

“就是卖你那桌子那个阿姨一并拿来的，有衣柜、五斗柜、床头柜、沙发、茶几…”

老板带他去了他的仓库，让他在里头自己找找，还说：“其实扔家具这件事也得有个冷静期，好多小情侣一吵架就扔家具，有些才不过半年，那种家具很好卖，毕竟算新的，还有就是好的造型啊，好的料子啊这些，也好卖。”

栗颜找着了他的沙发，还有圆形茶几，来回找了两遍，也只找着这两样。

最后又花了800块买了回来，他把这俩家具直接运到了于铭的画室，找着于铭就一阵道歉。

“我那天一气之下就全扔了，我才想起你那五年花了好多心力去爱护这个家里的东西，我找回来两件，要不，就放你的画室，你也不用老睡在地上。”

“栗颜？”

于铭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还有为什么对自己在道歉。

栗颜把前后经过一说，于铭才明白那天自己不知不觉的行为，对栗颜来说又是一次反复的伤害，刚要再说些什么话，就见一个货车运到了他面前，他的沙发运到了。

栗颜招呼司机帮忙把沙发和那茶几从小货车上搬下来，于铭上前搭把手，一起搬进了于铭的画室，栗颜还帮忙收拾起于铭一地的画册和颜料以及没画完的画作。

最后在画室的西北角捯饬出来一个休闲的空间，栗颜瞧着那空间说：“画累了，沙发可以坐可以睡，茶几给你吃饭用，喝酒也是不错，是不是差个电视？”

于铭没说话，盯着原先的家具发楞。

栗颜的懊悔度减轻了不少，之后又说：“那，再见，我还要去给知野买吹风机。”

“知野？”于铭问，“是谁？”

“这个说来话可长了，”栗颜走到画室门口，又回头看他，“萧颜真的就那么放不下身段来求你回家吗？”

“电话打过，他说他尊重我的选择。”

“你什么选择？”栗颜好奇，“永远待在画室了吗？”

于铭没说话，俩人互望了两分钟。

等栗颜走了，于铭回到那沙发上一坐，耳畔响起栗颜那天骂他的话：你要是好好待在我身边，我现在不知道有多幸福！

是他让他怀疑自己不配得到爱。

于铭手肘柱膝，双手交叉，放在了嘴上，盯着那圆茶几，有泪在眼眶里打转，最后双手捂了脸，往沙发背上一靠，叹了长长一口气息。

栗颜在超市选着吹风机，选好了吹风机就想，是不是要给知野买新的毛巾和浴巾？他今天用的还都是自己的。

他爱用什么味道的洗发水和沐浴乳？

对了，这个他一定需要，栗颜在货架上找着了他给他妈妈和于铭一直在用的护手霜。

来到零食区的时候，栗颜往购物篮里是抱着零食往里头装，恨不得把不同的零食都买回去给唐知野吃，以此表达他对他的感谢还有彰显自己的大方，才不会像他在山上那么扣扣搜搜的。

就在他又抱着一大包零食往购物篮里装好后的一个抬眼，一男子从他旁边买了两包零食从撞了他肩而过，去到了酒品区。

而酒品区正站着一个人正在挑酒，他正挑着一瓶白兰地。

男子将零食扔进购物篮的同时，房季爻手上的酒也放了进去。

栗颜往后退了退，用货架挡住了他的身体。

那男子往前推着购物车说：“今天就在我家不走了吧。”

房季爻说：“吃一顿饭行了，晚上我得回家，家里有人等我。”

“真羡慕他。”

“你羡慕不来的，这辈子能把他绑在身边，算是好运之一。”

“喂，”男子不高兴，“今天我生日啊，当我的面，这么说不会太伤我心了吗？”

房季爻捏他脸：“要什么礼物，说就是。”

栗颜提着大包小包上了车，在地下停车场还没将车启动，就看见远处房季爻的车，而里头那个混蛋正被那男子狠着亲。

栗颜拿手机看了眼时间，晚上6点，然后打开相机想拍下这一幕，发现太远，拍得不是很清楚，放弃了这种想法，之后看见房季爻五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消息说：安顿好你侄子了吗，是回家还是去哪儿，要不要一起吃晚餐。

栗颜立马回了消息过去：好，你在哪儿，一起吃饭。

随后就盯着车里的还在亲吻的两个人。

车开走了，栗颜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在想：现在追过去找他算帐还是回家找他算帐！

然后立马又放弃了这种想法，算什么屁帐，他说的是他尽量忍，是他妈尽量。

刚刚那男子属于他忍不了的范畴。

消息发了来：9点之后，老地方见。

栗颜打字：见你妈个…

没发出去，消了字，关了手机屏，驱车去了自己家。

上楼之前，他打电话给唐知野：“回来没有？”发现声音冰冷坚硬，赶紧换了声音，“在家吗？”

“在。”

栗颜上了楼，大包小包的东西扔在了地上。

唐知野从卧室出来：“买了什么？”

“吹风机，”栗颜把吹风机拿出来放进浴室，“沐浴乳和洗发水你应该不挑，我就买了我觉得好用的，还有毛巾卫生纸还有睡衣，还有拖鞋，都是新的…”

唐知野瞧着那一堆零食：“零食为什么买那么多。”

“你慢慢留着吃，”栗颜把日常用品放好后看见唐知野手上拿着本书，“你刚刚在看书吗？”

“嗯，从教授家回来收拾了东西，整理完书架，随便找了本书看了看。”

“什么书？”

“错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