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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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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往最后的目的地爬——这片看似十几座组成的连绵山脉当中最高的那座山顶。

出发前栗颜问大叔:“一天之内能爬上去吗?”

“如果不走夜路,至少三天。”

栗颜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他已经开始无限想念他那柔软的床铺和不怕风吹日晒舒适的安全空间了。

他们行进的第一天就遇见了大风,增加了他们爬山的阻力,爬没一会儿,大雨当头浇下,瞬息间的风雨蒙住了栗颜的眼睛,伸手打算去扶周围可扶之物之时,那只粗燥宽阔结实的手牵紧了他。

明明不是雷电交加的天气,栗颜却听见了一声雷鸣,在风雨中张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被塞进了大叔的棉大衣里,头也被遮了个完全。

他眨着眼去适应这份纷乱,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安全的区域,抬眼就看见那份安全来自于哪里。

是大叔被风雨模糊了的侧颜,犹如巍巍的大山,那野人的身姿,成了坚固的高墙,而牵着他的手,就是车座上的安全带。

大雨去得快,半个小时以后,大风好像还不愿意离他们而去,依旧持续在了山野作咆哮姿态。

栗颜从大叔棉大衣里出来,一只手依然紧紧牵着,另一只手肘挡着风往前行进,无意间瞥向那被大雨淋湿了的肩膀,让他想起自己爸爸那不够宽阔的肩膀———夏天下大雨因为给妈妈和自己撑伞淋湿了的肩膀。

第二天,他们又遇见了一整天的烈日,尽管有些冬天残存的树叶遮挡,却因为海拔越来越高,栗颜感觉自己像是行走在戈壁或者是沙漠里,就算他有一个满满的水袋,可以在行走的时候通过长长的吸管时不时补充水份,却还是觉得自己口渴难耐,进而变得焦躁。

当下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回到城市去,再也不往山上爬了。

云哪儿不能看啊,最好看的云可以在电视里头看,他还可以在飞机上直接透过那小小窗口看见无边无涯的云海呢。

第三天,没有任何阻碍,还得到一个不热不冷的好天气,虽然天是灰白的,看不见云朵看不见太阳,风也非常和煦,可是栗颜似乎已经达到了自己体能的极限,撑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坚持跟在大叔身后。

本来离之半米的距离,越走越慢,是大叔故意放慢了脚步,并且用绳索在他腰上打了结,用自己的力量带着他走。

到达山顶的那一天,他还没来得及去看处在山顶所能看到的任何风光,震撼也好,瑰丽也好,倒在山顶的一小块平地上,再也没能拥有一丝力气,眼皮眨了两眨,进入一片黑暗。

大叔让他起来他好搭帐篷,等搭好帐篷再睡他都没能听见。

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就接着于铭离他而去消失在街角之后。

烈日当空,他看见炙热的阳光倾泻在了熙攘的人群身上,每个人脸上都敷了一层焦灼的黄油,使得那些不一样的眉眼都有着同一款皱纹。

他们看起来都很不开心,好似这条街上的人同时经历了让自己不顺心的事。

有人在说:太阳真是大啊,是不是快掉下来了。

他抬头一望,太阳不再是平面的一个圆形,就像在外太空看见的火球,带着烈焰朝人群扑来。

当人群伴随着尖叫散开,所有人都化成了焦炭,只剩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互看。

此时来了一阵狂风,把他的身体似尘埃扬起,螺旋形飘在了空中,四周全都旋转起了不同大小和长度的旋风。

可他两只眼睛还在,他穿过云层,在俯瞰整个大地,周遭也有好多双眼睛跟他一样,只是那些数不清的眼睛在十几分钟后都在按照同一个节奏左右闪烁,显得就他这一双眼睛跟他们都不一样,是个异类,露出凶光,齐刷刷向他看齐。

栗颜受到了不得了的惊吓,那么多眼珠子带着血丝快速往自己靠近,还都带着同一种恨意。

他奇怪地想问:为什么恨我!可他没有嘴,问不出声。

但是他还懂得逃跑,双眼蹦跶着往前跑,并且在心里大吼:走开!走开!喊了几十遍后喊成了:大叔!大叔!

挣扎着去醒,在现实里留下了两个字:“大叔!救我!”

大叔进帐篷看见他睁着眼一副失魂的恐惧,上前问:“做噩梦了?”

栗颜心有余悸,视角模糊,重重地呼吸,控制住自己的眼珠子四处去看,盯着大叔的脸,说不出任何话语。

他想起身起不来,想抬手抹去自己额头的汗也无济于事,嘴一张一合,他想说:好难受。想说:口好渴。想说:好多双眼睛在追我。

却只能在睫毛的后面转动他的眼珠子。

他还感受到自己骨头变得如定海的船锚一样沉重,骨节一节一节在扭曲,皮肤的毛孔在膨胀,就像陷入到熔岩那么滚烫。

最后眼珠子也累了,眼皮关上的同时听见有人喊他:“栗颜?醒醒…”

栗颜寻声过去,以为自己能够将眼皮张开,看见一张模糊的人脸,努力去看清楚的同时嘴上说着:我不想看见你,你不是走了吗?回来干嘛,叫我名字干嘛?我打算把名字也改了,我就算叫栗子都不要叫栗颜。

眼前的人拿帕子给他擦脸上的汗珠,他就说:滚滚…别碰我,我不是他,别把我当成他…

冰凉的帕子带着纯净的水珠,清理着他的疲惫挣扎,还有躁动不安的血液流淌。

当那份冰凉走到他脖颈的时候,他忍不住大吼了一声:把那只老鼠从我身上拿开!

喊完突地张大了眼,皮肤下头流动起来的岩浆在缓缓沉寂,就像火星的内核没了动力后南北两极对抗太阳风的磁场随之消失。

一张脸凑近了关心地问着他:“要不要泡个澡?我去给你烧石头,你已经睡了两天了。”

……

栗颜整个人被轻松抱起,在进入到温暖的热水里的瞬间,他终于知道自己是病了,真的生病了。

他蹲坐在大叔挖好的坑里,让热水将身体包裹完整,只露出眼睛和鼻子,他终于能看清楚自己身处的环境。

除了自己周围的几棵青青绿树,皆是一片茫茫纯白,加上自己的“浴缸”冒出的白色雾气。

遥望过去,一望无际的云犹如腾起无数浅浪的大海,浪往前持续不断地击打,滚到了自己所在的山顶,留下似雾的浪花。

他感觉他自己在云里头泡着澡,脑子里矛盾着:怎么云是热乎的呢?

大叔端来一只碗,盘腿坐在“浴缸”外喂他食物吃,栗颜仰头张嘴尝了口,是酸甜的口味,像藕粉又似豆腐脑的口感,有果肉、还有葡萄干和坚果的香气…

“好吃…”他说。

大叔就一口一口喂他吃,顺便抹去他眼角的泪珠,并且喊他:“哭包。”

“我叫栗颜…”

栗颜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告诉大叔他的名字,似乎是梦的延续。

他此时被一种出生以来从未感受过,估计以后再也感受不到的柔情包裹,说起话来都带着遗憾的幸福,心里在感叹幸福去得快,从来留不住,嘴上说:“不过我想改个名字。”

“改成什么?”大叔问。

“栗子。”

“栗颜。”

大叔却不顾他改名的意愿喊他一声。

“?”

栗颜意识渐渐清醒,却又恍惚在那声轻柔的重复里,如果说他本能地想忘却于铭重复在他脑子里的声音:“栗颜”(毕竟他妈妈爸爸从小到大都喊他小颜,只有犯错不听话的时候才喊他栗颜),而这两个字喊得最多的,就是于铭,喊了整整五年不说,字里可都带着他想要的爱呢。

可是眼前大叔这么唤他,怎么…那么…想让他多叫几声呢…

“我以后就叫栗子。”他故意那么说。

果然,大叔又喊他一句栗颜。

“栗子!”栗颜提高了声调,心里涌起一股他不明白的喜悦,仿佛是小时候获得的一块橡皮擦,擦掉了那些错误的笔划,重新在上头写上了他自己的名字——栗颜。

写得歪歪扭扭,但是那是他第一次写自己的名字,念自己的名字。

“栗颜。”

“栗子栗子!”此时他脑子里是自己练习本上越写越端正的名字。

“病好了就好,”大叔观其面容,俯视着他,“要是你真的醒不过来,我还在想到底是扔下山去呢还是埋在这山顶,埋在这山顶的好处就是你能每天站在比云还高的地方赏云,扔下山的好处就是…滋养底下的某一棵植物。”

栗颜没能让大叔多喊他几句名字,喜悦伴随着失望,就那么一点点,头往后一枕,泡温泉的舒爽姿势,无所谓地说:

“大叔你就爱做多余的事,丢在这山头和埋了我有什么区别?丢下山去又有什么不同,不都是和这山同在吗。”

大叔喂完他最后一口饭,也没多少情绪,问他:“不哭了?眼泪收放自如啊你。”

“嘿嘿,”栗颜嘻嘻一笑,“在这种如仙境的环境里我怎么能哭呢,是该笑~泡着热水看着云海还有个人喂我吃饭,不是神仙甚似神仙~”

大叔把他头往那大坑里一按:“把头也洗了。”

“呜…”

栗颜扑腾两下被放开忙把脸抬起,还没来得及有恐惧的念头就迎来那大手的袭击,往他脸上就是一顿猛搓,搓完脸去搓头发,最后又往水里按。

“大叔!”栗颜被再次放开后凶巴巴,“我自己死是自己死,你弄死我你这辈子可就得蒙上一层阴影,很有可能我就变成鬼骑你肩上永远缠着你!”

大叔手在他头上一顿,栗颜拿手快速抹去脸上的水,还没看清楚大叔脸上的惨白,就听大叔说了两个字:“永远…”

栗颜一激灵:“哈!原来永恒存在的可能就是变成永远也不会消失的鬼魂呐。”

“胡说什么?”大叔手往他下巴用力一捏,“活着不好吗?为什么把死说得那么容易。”

“?”栗颜被那力道一吓,支吾,“…可是…是你先说起的死…”

“……”

栗颜下巴被捏了足足一分多钟,大叔忘记了收手,眉眼带着点哀愁,仿佛陷入某种痛苦的困境。

栗颜看见了,不敢动,也不忍心动,就仰着头那么看他,不过以他自己的推理判断——大叔心里有个重要人,那人去世了,他为他画这辈子所看见的所有云彩…

大叔收了手的瞬息间,被栗颜沾满了热水的双手握住,就像接住了一种往下跌落的遗憾,将其捧在手心:

“好的好的,活着可好了,活着才能看见这些美景,活着才能吃好吃的食物,才能做得美梦…就让我们一起努力地、非常开心地,活着!”

大叔脸色有异,在翻腾过来的雾气里不太看得清楚是否是种红色,但是说话明显有些紧张:“什么…一起…”

“就是说,不止是我要好活着,你也要好好活着,虽然你爱的人离你远去,我非常理解,就像我爸爸离我而去一样难受,可我们能把对他们的思念永远存在脑海,呀,”

他又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感慨:“他们在我们活着的时候就是一种永恒的存在,跟我们一起面对生活,勇往直前,我懂你的心情!”

大叔听完他那安慰自己的心灵鸡汤,腻了一脸,把手从他双手中间抽走,冷了言语:“赶紧起来,既然没死就该开始干活了。”

“什么?”栗颜问号脸,“干什么活儿?”

“我们已经没有食物了,如果你还想再这种神仙~似的地方待几天,就得去寻找任何能吃的东西。”

此时云海翻腾变快,颜色从一片白茫茫变成了暖黄,太阳从云的那端升起,带来了万物一日该有的满满活力。

“啊——”栗颜哀叹,“这种景色当前,你跟我说要去干活儿?实在是没有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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