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颜听见了蝙蝠的大小不同叫声，寻声过去，望见蝙蝠不知道因为惊吓在洞内乱舞还是想要和伤害它们的不速之客战斗。
大叔真的就抓了两只蝙蝠回来，一只递给他：“拿着。”
“谁要拿？你自己玩儿你的，这个不需要想着我。”
大叔就把目光变得冷变得不可抗：“拿不拿？”
“……”栗颜思虑再三，坚定了语气，“不拿！”
“不拿中午就烤它吃。”
“……”
大叔往烧开了的水壶里撒了些茶叶，栗颜见状直呼：“你摸了蝙蝠的手拿茶叶？有细菌呐！”
“就你身上的细菌怕是比它的还多，我该怕你还是怕它？”
栗颜此时手里拿着一只蝙蝠起着鸡皮，打着寒颤，眼角有泪，期期艾艾地说：“我小时候被我表哥表姐欺负过，捆了我以后拿一只大老鼠往我脸上和脖子上蹭，那老鼠身上的毛就跟这个蝙蝠差不多，你能不能懂？”
大叔眼里有异彩，直说：“不懂。”
“你来，”栗颜因为恐惧不能动，语气太多的乞求，等大叔走到他面前后依旧动不了，只眼珠子在动，“你看看我的脖子。”
大叔凑过去细看。
栗颜解释：“看到没有？汗毛拉起来的小凸点。”
“……”
“你再等会儿。”
“嗯？”
“红了没有？会像起疹子一样冒出来。”
大叔怀着期待，盯着看，不一会儿激动说：“真的诶，真的冒出来了，就跟蘑菇似的往外冒。”
“所以…”
“什么？”
栗颜把手里握着的蝙蝠颤颤巍巍递给他：“求你了，别逼我玩儿这种带毛又黑不溜秋的动物。”
“求我？”大叔把他脸溜了一圈儿，似在确定求人的面貌和神态，好奇问，“你再说一次求人的话。”
栗颜怔了怔，这大叔的癖好真他妈…
他可是忍着多少恶心感在这好说歹说，他栗颜什么时候求过人？
工作上他遇见那个恶心的领导让求他他才给他个设计一大楼盘的机会，他直接甩本子走人。
辞去建筑师的那时候房季爻逗他让他求他，他就给他一份工作，去他的公司上班，他看在房季爻是他友达以上的跑友的份上没有出手，只拿眼珠子瞪死他。
就算在床上遇见那种变态折磨他非让他求饶的，他都骂骂咧咧完事儿拿酒瓶往人头上招呼。
他求过谁？
就求过他爸爸，失去生命的爸爸，求他不要走，可他不听，不，是听不见。
栗颜此时很想把这蝙蝠往这大叔脸上招呼，可有声音告诉他：这是他的救命恩人，还分他食物吃，还给他温暖陪他一起看雪，还带着他去看流云赏云彩…
“求求你了。”
栗颜说完，泪装满了眼却不让其流出，是种被强迫吃了蟑螂之类的可怕食物后还要表达是否好吃的哀怨。
可大叔似乎对他“求求你了”不甚满意，坐回地上，关了炉火，去看茶水的浓度，然后毫不在意栗颜此时如万只蚂蚁快要噬咬到他那般的恐惧，居然将茶倒一杯子里递给他：“喝茶，暖暖身体。”
“我他妈…”
是暖身体的时候吗？你赶紧把这只硬塞进我手里的蝙蝠拿走啊喂！
栗颜视线在大叔递过来的杯子上头停留了好几秒，灵光乍现，手一松放走了蝙蝠，伸手去接那茶。
他意识到人大叔又没有拿枪指着自己必须玩这蝙蝠，还递给自己茶喝，那可是需要两只手接过来表示感谢的举动。
估计这大叔心里在笑自己傻吧，埋怨说：“大叔你多大的人了，怎么那么爱玩儿人呢？”
“你不是说做点儿有趣的事吗？”大叔笑着喝茶，随着热茶流入胃和血液里，满足了一脸，“逗人玩乐，不是千百年来最有趣的事了？”
栗颜想骂人，可茶暖，人说的也是自古颠扑不破的真理，关键在于，自己怎么就是供人玩乐的那一个了？
大叔喝完的茶杯放地上，逗着自己那只蝙蝠说：“有些人生来注定供人娱乐，就好像猪仔和牛羊的耳朵上总有个标签，写好了谁谁家的猪，谁家的牛羊…”
栗颜不敢苟同：“人和牛羊比？你当人不会有反抗的？当心牛角哪天戳到你身上去。”
大叔抬眼瞧他一眼，笑他话里的矛盾之余，用手指沾染了茶喂给蝙蝠宝宝吃，当蝙蝠把舌头舔在大叔手指上的当下，栗颜周身颤出一种波浪，冲击到头顶，挪开了视线，把茶喝完，想去帐篷把自己关起来，他要暂时离开这个野人大叔远一点。
结果大叔拉开帐篷拉链，把那蝙蝠宝宝扔了进去又迅速关上了帐篷。
栗颜盯着那只手在帐篷口出现又消失，蝙蝠宝宝被惊吓后比他更快有了反应，在帐篷内乱飞乱撞，过程里无数次像子弹那么冲他去坠，忙捂着头趴地上打着抖。
可他忍着没有尖叫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眼泪不争气，眼见着斗大的水滴连续落在地上，湿了帐篷隔离垫一圈儿又一圈儿。
他哭的内容，大概不是蝙蝠此时在他背上扑腾的动静，而是自己无端被人愚弄的命运。
牛马不如，垃圾分类都不属于可回收类。
他爸爸常常说：人活到最后就一个结局，接受命运。
他不想，挣扎得好累，命运却无时无刻拿个大锤子往他背脊上猛着捶，哐！哐！哐！！
十分钟后，蝙蝠没那么躁动了，栗颜拳头一握，把泪眼一抬，站起身去抓那蝙蝠，又激起了蝙蝠的各方向乱飞，他抓了足足十分钟。
拉开帐篷，冲到了慢悠悠喝茶的大叔面前，鼓起了勇气，预估袭击可能会被抛在荒山的可能，百分之三十！
扯开那军大衣的毛领，把蝙蝠宝宝往他领子里一塞，大吼：“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大叔无声无表情无任何回击，瞧着他。
“我也不接受我是牛马的事实！”
大叔噗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
“你到底是牛是人？”
“……”
大叔把蝙蝠宝宝从自己衣领子拿出来，发现这场逗乐里最遭殃的就是这小蝙蝠了，晕了都，于是轻抚那蝙蝠的小脸和耳朵，居然有了心疼的面目。
气得栗颜直接抓了他衣领：“你耍我玩儿不要太过份！”
大叔不笑，只问他：“饿不饿？”
“饿…”
“想吃什么？”
“还能点餐？”
“可以，西餐中餐？”
“嗯？”栗颜拽他领子的手一松，认真想了想，“中餐。”
“我给你下面条。”
“那西餐是什么菜？”
栗颜已经忘记了刚刚的委屈和气愤。
“面条。”
“啊？”
是不是又被耍了？
“面里加黄油就是西餐，加老干妈就是中餐。”
“……”
栗颜吃着加了老干妈的面条，有点儿恍惚，好像刚刚坐了一趟过山车，急转直下的时候被人拿手陡然拖住了他的那列车箱，然后缓缓就滑到了终点。
大叔吃完面拿漱口水条给他漱口，随后开始在蝙蝠身上绑绳，之后蝙蝠就成了他的宠物，时而飞一飞时而在他脚边依偎。
栗颜直着眼，这蝙蝠一旦被套上了脖绳就失去自我野性了？心甘情愿匍匐在人类的脚下当宠物，没志气！栗颜现在的眼里全是对那只蝙蝠的瞧不起。
大叔从包里拿了新的绳丢他腿上说：“等雪停了我们得继续攀爬这座山，上头的陡度接近80度，加上覆盖的雪会比较滑，可能会用上登山扣，你得学学怎么绑绳结。”
栗颜开始上课，关于怎么打绳结。
可能真的是闲来无事，大叔教栗颜的绳结有几十种之多，他也不管栗颜是否都能学会，上一个绳结有没有打好下一个绳结就开始教授。
栗颜在自己眼忙手乱之间去看大叔的动态，这哪是教学啊？就是自己无聊在那玩儿绳结耍呢嘛！
这就意味着，当雪停了攀爬这座山，根本用不上他去绑绳结，只需要和上来时候一样一头栓着大叔的腰，一头栓紧自己的腰就行了。
那么，就学一种基础绳结就好了，不用太复杂，“8”字结和扣环。
他在刚刚大叔的一次性教学中，除了平结就记得这个结了，牢靠又容易解开，就算绑扎的方法不正确，最多成为一个单结而已，依然安全稳固。
大叔打了个渔人结和双渔人结给他看，说：“我平常登山最常用的就有这两种，不管是绕树干或者石头，可以确保滑轮的带索或扣环非常牢固，渔夫也常用…缺点是绳索太细会很难解开…”
栗颜不管不顾，继续练习他的“8”字结，心想：知识多了无用，记得一个就是好学生了好吗。
大叔见他自顾自没听讲，渔人结往他脑袋上一敲：“是不是觉得只需要学一个就行了？”
栗颜继续打着结，絮叨：“可不是？学多了无益。人呐，想要的不能太多，太多了称之为贪婪，那学知识是不是同一个道理？懂太多了哦，会对这个世界丧失新奇感，所以，不能一步迈太大扯着蛋，不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如果今天你路过自助餐店门口，老板说自助餐打折，你得注意了，悠着点吃，不然下次再路过不管打折不打折你都没有兴趣，“自助餐”变成了“吃到吐”，得不偿失嘛。”
“……”
栗颜说完，目光从自己的绳结移到了大叔手里的绳结，摇摇头：“你看，光学一个打得都那么难看…”
大叔拉着渔人结的一头那么一扯，绳结没了，旋即往他俩手腕上一套：“如果只学一种，不该学“8”字结。”
“那该学哪个？”
大叔把绳绕他手腕一圈儿：“称人结，实用性广泛，无论在海上还是山区都能用，速度快又结实可靠，是最有效救生求索的工具之一。”
栗颜勤奋好学，眼见大叔在他手腕上打了个结，那么一拉，手被扯直并且身体跟随那股力量不及，跪在了大叔面前。
大叔面目显得趣味多变，正经瞧着他眼珠子，牙却露在栗颜面前，说：“童子军有句老话：兔子跑出洞以后，会来到大树附近，然后又钻回洞里。如果你有一天生命就系与它，那就得在另一端打半个结，加以牢固。”
栗颜发现那另一端，居然系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此时他不知道自己像什么动物被绑了，绑成了什么样，瞧了眼在大叔脚下匍匐的蝙蝠，打了个激灵。
大叔手松了绳，表示教学结束，却带着某种余味瞧好了栗颜此时的姿态——跪坐，绳子在手腕脖子胸膛依附，在那忘记系围巾的颀长发白的脖子上绕了整整三圈。
栗颜找着线头去解绳，找不到就乱扯，最后急了：“你给我解开。”
大叔不说话，继续瞩目，继续蔼然以对，目光却有着跟他手指一样的力道，似乎剥开了栗颜的黄色厚外套，白色毛衣以及天蓝色衬衣…
目光下滑，力度还要继续，栗颜自己找着了“称人结”的头，解开了那枷锁似的绳子，并且气呼呼地把绳子从脖子上一圈一圈绕下，扔在了大叔脚边，拂然一声骂：“我不是那只蝙蝠，谁要当你的宠物！”
大叔站起身，俯看他的同时犹然说：“什么？宠物，你吗？”
“……”
大叔牵着那蝙蝠的绳又往山洞里头走，栗颜恼羞，什么意思？！我当宠物都没资格，还不如一只蝙蝠宝宝？
怒了，冲着他远去的背影问：“你又跑里面儿去干嘛！”
大叔的回答渐远，却透过山洞中特有的介质传播，像个扩音器那么传了回来。
“找找有没有其他好玩儿的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