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太近了,苏珈觉得自己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胳膊抬起放在胸前,想要把人推开,又不好意思碰到他的身体,动了几下又垂落回去捏住自己的衣角。
看着她不敢抬起的眼睛和越来越低的脑袋,靳言站直了身子,双手插兜站在原地,拖着尾音,慢悠悠地说:“苏珈,你,冷暴力我!”
她还没来得及因为男人身体离开喘一口气,就听到男人拖腔带调一字一句的指控。
不禁猛然抬头,因为惊讶嘴唇微张,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看到她终于有了反应,他继续开口,乘胜追击。
“你必须给我一个理由。” 声音懒洋洋的,听不出起伏。
“我30多年的贞洁就这么没了。”男人语调和缓,仿佛带着可怜兮兮的控诉,“苏老师你怎么能睡完就跑呢。”
苏珈闻言整个人惊讶到睁圆了眼睛,同时因为有些理亏但又不想表现出来胆怯,所以虚张声势的说道:“又不是我强迫你的。”
接着又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再说了哪还有人主动给自己立牌坊呢!”
“我不管!”他声音很哑,唇线绷直,有些任性的说道。
苏珈听到他的话眼里闪过瞬间错愕的意味,仿佛被电流击中一般,无可奈何的逃避,“你别耍赖啊。”
室内暖气充足,男人眸中某些情愫在翻滚,空气好像也随着他们的话僵持在这里。
靳言刚准备开口继续下去,咚咚两声传来。
有人敲门。
苏珈松了一口气,但靳言显然没有打算到此为止。
因为他知道她会一直躲下去。
“苏导,你弄完了吗?”门外声音欢快,尾音上扬,仿佛都能看到来人蹦蹦跳跳走过来的样子。
是叶初!
苏珈也不知道怎么条件反射的直接拽住靳言的胳膊准备往另一个方向扯,嘴里念念有词,声音慌张,“啊怎么办怎么办。”还看了靳言一眼,“快躲起来!”
靳言看着她的反应,忽地敛颚笑开,一阵闷闷的笑声。
拽住她停留在原地,对着门外说了声“请进。”
下一秒却又像是想起来什么,眉梢紧蹙,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叶初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男人脸色黑的像是他们的论文八个月都没有进展,女人仿佛犯了什么错一样站在旁边,身体僵硬,表情礼貌但呆滞。
完全忘了自己过来想让苏珈帮忙看看的照片,磕磕巴巴的说:“啊~我就是来看看进行的顺不顺利,你们忙你们忙!”
苏珈一边和叶初搭话,一边脑子里飞速运转,“我刚刚在干嘛呀,我们俩站在这里很正常,怎么搞的跟偷情一样!”
打印机还在哗哗的运作,苏珈一手垂在身侧,一手摊开手掌贴着横在腹前,“没事,不忙,快结束了。”
看着靳言拉的越来越长的脸,叶初把身体退回门后,只剩一个脑袋,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我,应该还有一个收尾工作没完成,我先回去了。”
“下次再找你!”说到最后就只剩一个手掌“拜拜!”
然后。
手掌也没了。
砰的一声,房门关上。
叶初关了门就弓起胳膊,迈大步快速离开。
“这脸拉的,果然苏珈姐是个勇士,我根本就不敢跟导单独呆在一个屋子里。”
人终于走了,靳言毫不掩饰的控诉,“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苏珈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怎么就莫名其妙给她自己安了个偷情的罪名,懒得正面回应,看着他近在眼前的身体,沉默着轻轻把他往外推,“你别耍流氓啊。”
“要是有用的话我就耍。”虽然话听起来很无赖但是声音里仿佛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委屈。
她想说些什么缓解这种气氛,却直接撞上他坦诚地视线,默默的看着她,眸光安静,不变的是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漂亮。
但是一张此刻脆弱又可怜的脸,动作却与之毫不相关,拦在她面前没有一点要动弹的意思。
她状似开玩笑无奈调笑着开口,“靳言你多大了!”
男人理直气壮地回答,“31。”
随后又低头不情愿的补充道:“马上就32了。”
苏珈强忍着憋下笑意,“你也知道你30多了啊!”(30多了还这么幼稚)
“30多怎么了,你也没说你不喜欢年纪大的啊。”
话题又绕回来,还未稍稍放松的神经又绷了起来。
言语里带着点推拒,像是在逃避什么,“你别……”,脚掌用力却因为无路可退最终还是停在原地。
“我怎么?”男人说的毫不躲闪,仔细去听的话尾音还微微上扬,像是诱惑。
苏珈唇角轻抿,怎么就是开不了口,陷入了沉默。
不知不觉间两人之间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靳言依旧懒懒散散站在她身前,她只能看到面前男人张合的嘴唇和线条明晰的下颌。
他低头盯着她,身后的灯光勾勒出头和的线条,脸上是从一开始就没消去的绯红,睫毛轻颤,两个眼睛一如既往的灵动,只是比平常多了些故作镇定。
“苏珈。”
男人的语气温和到了极致,像是在一点点安抚的同时也引诱着她。
“你不是因为我们之前的事情闹别扭对吗?”声音不大,但是说的每一个字都因为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更加清晰。
她忽然觉得非常难受,胸口和鼻腔像被什么紧紧揪住。
冬至明明是南半球白昼最长的一天,偏偏他们这里仿佛被粘稠的空气围住,只能透进来暧昧昏黄的光线。
他倾身靠近,如同往常一样亲昵的把手贴近苏珈的耳垂缓缓揉捏,“为什么要躲?”。
靳言手指干净修长,骨节分明,也衬得她的耳垂愈发红得滴血。
她抬头望向他,男人的视线总是温和坚定地落在她身上,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也因为如此,他一直以来的反应让她都快忘了他是一个比她大了5岁的男人。
该有的成熟和进攻性从来都不少。
也许是安抚真的起了作用,她抿了抿唇,小声的开口,“你看到了,我情绪多变,遇到问题也是下意识选择逃避,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呢?”
看向他的眼眸里满是淡然。
他的赤诚和热烈怎么能在她这里变得悲惨呢。
每当她觉得事情仿佛有所清明的时候,总会有契机把她拽回混沌的状态,像是乱绳捆绑。
她试图绝对了解自己的大脑,自己的所有心理状况,一切行为动机,往往这种时候又会陷入一片混乱,因为总有不了解的东西也无从下手,她希望自洽,希望在自己面前可以树立权威,获得秩序,可她又有好多个自我,放纵的她,消失的她,冷漠的她和充满野心的她。
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靳言早在最开始就知道苏珈并非之前一直展现出来的热烈的样子,她的情绪小心谨慎但却比旁人更加深沉。
他喜欢苏珈不是因为她身上没有缺点,从一开始他就被她破碎而又坚韧的生命力所吸引,他喜欢的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个人,也不是爱感觉,更不是爱他的附属物,而是被生活捶打的具体的人。
她是完整的,和他一样。
但他并不准备从这里继续下去,防御机制的硬碰硬只会让他们越走越远。
逻辑上的过滤性思维会让她从一堆情境里挑出一个消极的细节,最后不断加强得出一个消极的结论。
所以他不能再给她创造细节,得绕开这个困扰。
靳言眼眸渐深,仍旧不疾不徐的说道:“你可以杞人忧天,可是你不能替我做选择。”
“这样我会难过的。“最后的话几近撒娇。
她愣住了,藏在头发里的耳朵仍然热的发烫。
他一向很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情绪和感受,这和她不同,她的勇气更多发源于某种一时兴起。
这的确很不公平!
但是她也只能保证下次再有这种想法的苗头会有意识地控制,最后结果怎么样她也不能确定。
经由之前的失去和分离,她一直都能看到自己回避面具下的恐惧和脆弱,以前没必要改变,也一直可以伪装,但现在貌似上天给予了她第二次机会,而且在靳言面前她的确很安心,她不需要再用回避和冷漠遮掩和欺骗自己内心最深、最真实、最本能的需求。
她或许可以试着相信他也相信自己的。
相信自己可以拥有改变过完行为模式和思维惯性的勇气以及能力。
这才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刚想点头,打印机重新响起一声尖锐的警报。
打印完成了。
靳言的目光也因此被分出去了一部分。
苏珈直接拽着胳膊走了过去,嘴里还不忘重复,“好了我知道了,走吧走吧。”
又是这种没有任何征兆的变化,逃避的她他无法忍受,但是突入其来的变化每次又打的他猝不及防。
临到门口,男人越想越不放心,猛地转身,苏珈鼻子差点贴上他的后背,嘴里的话还没脱口而出,就听到靳言的声音再度传来,“你不准再躲我!”
眼眸明亮,嗓音带着轻颤。
她知道自己回避的毛病有时候多惹人烦,看着他的表情觉得自己的罪孽更加深重了,于是郑重地点了个头,答应的说了声“嗯。”
没想到却迎来这样的反馈,“为什么这么敷衍?”语气中又带着控诉。
苏家唇角轻弯,眼眉微皱,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但还是配合的亢奋地甚至略带夸张的说了一次“嗯!”
等到回过头在心里默默吐槽,“这个狗男人真是没完没了了,她害羞啊!还要怎样?能这样就不错了!”
结果下一秒男人又回过身来,苏珈觉得自己就要仰天长叹一口气了。
漆黑的眼眸无比正式的注视着她,“骗人是小狗。”
她了然的答应。
她看他才是狗,还是不停摇尾巴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