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温煦开车的是个中国人。

甫一上车，那人就极为客气的冲人喊了声温会长。

乐康见副驾没人，打开车门上车时，那人也跟乐康点头算打了招呼。

汽车启程后，一路经过了繁华的东街，又行过东西江米巷，再径直穿过大路停在了一个死胡同里。

汽车面壁而停，开车的司机冲他们说到了。

乐康下车给温煦开了车门，左右一看，瞧见了一长串军用卡车，车边站着众多外国佬。

他们上下打量着温煦和乐康，似乎对司机并不好奇，甚至还有人冲司机吹了口哨。

语言不通，那司机冲那边一群人笑着点了点头。

“温会长，您这边儿请。”

温煦跟着司机走到一个小门，身后那群人的窃窃私语大了起来，有两句就钻进了温煦的耳朵里。

“Who is this man?”

“I don\'t know. I guess it\'s a friend of the boss\'s date.(不知道，我猜是老板对象的朋友。)”

“Hey, man, I\'m thinking the same thing.(嘿老兄，我和你想的一样。)”

温煦闻言挑眉看向了前头带路的男人，开口问道：“您是穆安的人。”

“是的。”

温煦点了点头，跟着前头人进了一个恍若英国酒馆似的地方。

屋里很暗，灯光也只挂在了墙壁和四个墙角，每一桌的桌下也亮着微弱的灯。

几个桌上有打牌喝酒的美国人，也是商人打扮。

温煦眯着眼环视了一周，在最隐蔽的一个角落发现了穆安和，艾伯。

早上船厂那人就是穆安无疑了。

那日从穆家出来的那人，也是穆安无疑了。

艾伯抬头看了眼冲他们走来的温煦，冲穆安说了句，穆安转身便冲温煦打了招呼。

“温煦。”

乐康看着周遭一切，总觉这里乌烟瘴气的。

没钱还开什么酒馆啊，不多开几盏灯，这么黑，也不怕喝到鼻子里去。

这般想着，乐康就被探出来的一把椅子绊了一脚，幸亏带路的司机扶了一把。

温煦已经坐到了穆安身边，乐康同那个司机一起站在不远处，接受着奇怪的一切。

桌上还放了个电话，温煦注意到这有这一桌有电话。

艾伯指了指电话开口：“为你准备的。”

温煦看向二人，就听穆安解释：“托曼先生给你解决了这么一个难题，你不打算给他打个电话吗？”

温煦点了点头，才说：“可是，美国现在还是深夜吧。”

艾伯长臂一伸，拿起听筒播起了电话，嘴上安抚道：”It doesn\'t matter. He bothers me all the time.(无所谓，他也总这样打扰我。)”

艾伯的话说完，温煦就听到了一声很重的声响从桌下传来。

“哦——”艾伯叫了一声，抿唇看着穆安开口，“错了。”

温煦瞧着两人的相处方式，忽然放松下来，穆安给温煦推来了一杯酒问：“来点儿？”

“好。”

穆安冲艾伯挑眉一笑，艾伯那边被人挂掉了电话，他又一次打了过去。

酒杯碰撞的清脆响动让温煦有些恍惚，恍惚间以为回到了那个开放包容的新世界。

“你在想什么？”穆安拿着酒杯拄在桌上，凑近了温煦轻声问，“是不是也不想在这个国家呆着了？”

温煦听到这话有些不认同的蹙了蹙眉，低声道：“只是有些恍惚，觉得它还有救。”

穆安却不认可的摇了摇头，拍上了温煦的肩头说：“是有救，但那要很久很久，你能坚持吗？”

温煦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冲穆安说：“你想离开。”

穆安扬眉偏头示意温煦看那个打了两通电话还没打过去的年轻小伙，轻声道：“我跟他走。”

“穆老爷……”

穆安沉沉叹了口气冲温煦说：“我差点就成你姐夫了你知道吗？”

趁着艾伯那边又打了一通电话的功夫，穆安靠在温煦身边，酒气冲天的低声呢喃着：“如果艾伯没来，我就真要祸害温姐姐了。”

“Hey, Tomenville, you hung up on me three times.(嘿托曼威尔，你挂了我三次电话。)”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但声音很大，冲着这边嚷嚷着。

“Okay, okay, listen, I just wanted to let you know that Mr. Wen is here.(好的好的，听着，我只是想告诉你，温先生在这里。)”

对面的声音迅速减小，艾伯冲着听筒拌了个鬼脸，将电话递给了温煦，仍旧流利的开口说道：“他找你。”

温煦有些紧张的清了清嗓，接过电话，两头都没有出声，但他们感受到了对方的呼吸。

——“Hello?”

“Hey, Tommen, miss you.”温煦张张嘴，机械的说出了这句话后，穆安和艾伯好奇的冲他看了过来。

——”Haha, I miss you too. Why didn\'t you call me?(哈哈，我也想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I guess it\'s my request that keeps me from asking you.(我想，大概是我的请求让我不好意思向你开口。)”温煦闭上眼睛，指尖在杯子上划动着，开始游刃有余的问候着。

“How are you doing?(最近过的怎么样？)”

——”Good. The Japanese are buying ammunition from me, and I\'m making a lot of money.(很好，日本人在我这里买军火，我赚的盆满钵满。)”

温煦这边没有开口，那头似乎也是感觉到了不对，赶忙弥补道。

——”Oh sorry, I mean my business is fine, but I mainly sell weapons to Soviet and European guys. How about you? Are you okay?(哦对不起，我是说我的生意还不错，但我主要给苏联和欧洲那些家伙卖武器。你呢，你还好吗？)”

“Yeah, thanks for the help.(还好，谢谢你帮我这个忙。)”

——”That\'s very kind of you. It happens that my nephew is going to China to find his boyfriend. He seems to be staying for a long time.He can help you with anything you need.(你太客气了，正好我那个外甥要去中国找他的男朋友，似乎要呆很久，你有任何事都可以麻烦他。)”

温煦抬头看了看两头盯着他的人，微笑着点头回道:”I see. Maybe I know his boyfriend.(我知道了，或许他的男朋友我认识。)”

和电话里的人一来一回已经寒暄了十几分钟，约莫一盏茶的功夫。

直到电话挂掉之后，艾伯和穆安还是盯着温煦不眨眼睛。

“你和托曼？”穆安似乎像是嗅到了同类气息般凑上温煦问，“是什么关系？”

温煦耸肩道：“朋友，很久不见的朋友。”

“托曼从来不会免费帮别人的忙。”艾伯那双湛蓝的眼睛盯着温煦说，“何况这次的忙还要让他自己搭进去这么多钱。”

温煦抬头，看着艾伯问：“什么意思？”

艾伯看着对面两个看着自己的人，选择了穆安，冲穆安笑着解释道：“托曼并没有收购船厂，他只是在免费帮温先生打理这个船厂，他说了，赚的钱也要一分不动的上交给他。”

“我在这里雇了这么多士兵，都要我自己花钱。他只是在算计我。”

艾伯义愤填膺的冲穆安倒苦水，却把穆安逗笑，穆安点着艾伯的鼻尖问：“那你为什么还来啊。”

艾伯伸手抓住穆安的指尖，攥在手里，嘟着嘴说：“我会找不到你。”

乐康站在不远处和那个司机大哥并排靠墙站着，打量完这个稀奇古怪的酒馆，就开始看自家少爷打电话，少爷嘴里吐出来的那些外国话他一点也听不懂。

但是还是很好听，和少爷说中国话一样很好听。

看着看着，乐康就开始打量起穆安和艾伯，这两个人的举动，让乐康觉得他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但直到方才那一幕出现，乐康有些受惊的撞上了墙，瞪着眼看着穆安点上艾伯的鼻尖，再张着嘴看着艾伯将穆安的手指攥在手里，交握在小腹前的双手骤然收紧。

“这、这、这……”乐康赶忙侧头看了眼身边的司机大哥，见那司机垂着头，又扭头看了眼那边。

艾伯已经从抓着穆安一根手指变成了抓着穆安的手，乐康蹙着眉头看了两眼，下一秒，艾伯就将穆安的手放在了他的脸上。

“啊这、这……”乐康使劲撞了下身旁的司机大哥，决然的转头一脸难言的表情看向大哥开口，“你、你们、你们少爷。”

“嗯哪，我们少爷。”司机大哥是东北的，这句话一出，属性暴露。

乐康见这大哥只看着他，又转头看了眼那头，发觉自家少爷在和穆安说话，艾伯也在对面坐直了听他们说话。

“咋了？”那大哥似乎是有点好奇，见乐康直看着他们便也侧目看了过去。

乐康呼了口气，垂头再要开口冲大哥说没事的时候，身旁那大哥开口：“哦，没事儿。”

乐康顺着大哥视线再看过去时，就见艾伯那个男人抓着穆安的手在手里盘玩，穆安另一只手拿着杯子和他们少爷碰着杯。

“你——”乐康转头看着司机大哥，发现那大哥抱臂看着那三人，嘴角带着一抹欣慰的笑。

“你们少爷。”乐康又不说了。

那大哥眉头一皱，看着乐康问：“我们少爷咋了？”

乐康的表情不好看，那大哥抿了抿唇，看着乐康问：“啧，咋了？”

“他和那个外国人。”

“昂，他和那个外国人。”

乐康猛喘了一口气，将一句完整的话说出来：“穆安少爷和那个外国人卿卿我我。”

司机大哥上下扫了几眼乐康，后退了一步，看着不远处桌上带笑的几人，也勾着嘴角说：“啊，对啊，我们少爷和艾伯先生挺好的。”

“是卿卿我我。”乐康纠正道，“他们两个，你不觉得，男子之间，太近了？”

那大哥皱眉撇了乐康一眼，直言：“他俩好就好呗，好不就得亲亲我我嘛。”

大哥瞅了眼他和乐康之间的距离，又往旁边撤了一步开口：“看了嘛，咱俩这样就叫不好。”

乐康要被心里的气憋疯，跟着大哥往旁边靠了一步，悄声道：“我是说，他俩的好，是不是像，一对儿？相好儿？”

说完，那大哥像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看着乐康说：“他俩就是一对儿啊，他俩就是相好儿啊。”

“嗷。”那大哥看着有些石化的乐康，拍了拍肩膀说，“你才知道啊。”

穆安少爷，是断袖！乐康呆立着，脑中一下子窜出了张启繁和裴敬两人的身影。

他俩！也是断袖吧！！

作者有话要说：

1937年5月19日，中美国际长途电话在上海开通，

当时的办法是电缆多点连接，

当时电缆只能支持几路同时通话。

今天一根光缆可以支持10亿人同时通电话。

我真的在想，那些很好笑的小说，作者们在写的时候真的不会笑嘛哈哈哈

此章别名——震惊了康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