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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七十八章: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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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诚言猛地惊醒,慌忙抓过手机一看才发现已经过了7点,闹铃今天没有响。他赶紧翻身下床,冲到洗漱间,牙膏挤了一半才想起来,已经离职了。

昨天是最后一天上班。

在公司最后的这段日子有点煎熬,公司里气氛空前的活跃,全是和他有关的话题。一帮男的见到他经过,互相交换眼色,然后发出一阵哧哧的笑声,女人们也不遑多让,充分发挥想象力,为他未婚先孕的事杜撰出一个又一个悲怆凄惨的故事。有隔着一层楼,专门来偶遇他的;也有一些苦口婆心劝导他的,妄图替他足够“凄凉”的人生指出一条条明路。

没有什么人在意事实,他们每个人都给他的人生标上了丰满的注释。有人为他的大好前程感到痛惜,有人不齿于他的肮脏,有人感叹他的开放,有人同情他暗无天日的将来。

每一个人都栩栩如生讲述着他的遭遇,可是没有人确切的知道他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种真相。而真相本身已经不重要了。

这个道理,谢诚言从小就明白,所以他不解释。负责的处理完交接任务,头也不回的抱着纸箱离开了公司。

那天他穿过车水马龙的道路,消失在人流中,身后屹立的大楼,楼里的人,从此都成了陌路。

谢诚言垂下手,手背落在大理石台面上,有些凉。镜子里反射出他略带茫然的神情,视线没有落在实处。他为自己从压抑的公司解脱而感到片刻庆幸,又因为正式成为无业游民而更加羞愧。

床头的手机响了两声,谢诚言醒过神,上前接起电话,“喂。”

“小言,过两天我要带你姑父来松沪看病,你什么时候有空,出来见一面吧。”电话那头是姑姑的声音。

“姑父怎么了?”

“冠心病,需要做搭桥,也去南临的大医院看过了,那边的水平还是有限,最好在淞沪的医院做。”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您尽管说。”

“别的也没什么,你姐姐会过来照顾,有一件事我老早想跟你讲了。当年你爸做手术,我们家很爽快的把钱借给你们了,现在我们也需要用钱,你们再拖着就不合适了,尽快打还过来吧。”

谢诚言有点懵,“什么?钱在过年前就打过去了。”

那头没了声响,隔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我这边还有事,先不说了,见面再聊。”说完便匆匆挂断电话。

谢诚言拧紧眉头,他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桩事不早就结了吗?不了结他断然不敢再次出现在徐清秋面前。他登上网上银行,查看账务往来明细,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核对了两次。

每月5号,他都会定期给家里打钱,生活费加上欠款,从来没有遗漏。是不是姑姑算错了?还是有几笔家里漏打过去了。

谢诚言给继母和谢梁柏分别发去了信息,嘱咐两人查帐。

两人迟迟没有给他回复。

……

夜色降临,一场秋雨过后,气温骤然下跌。徐清秋穿着一身烟灰色西装竟也不觉得热,前两天高温,单着一件短袖都觉得热到难以忍受,现在的天气真是怪。

车子拐了个弯,进了酒店区域,两旁树木葱茏,绿荫环抱。迎宾员候在门口,见车停稳,立刻拉开车门,接过徐清秋手中的钥匙。

穿过旋转门,走过环湖而建的长廊,就是小宴会厅。离开始还有半小时,厅里的人到了一多半,男人们都是一身笔挺的西装,女人们大多穿了过膝的长礼服,也有少数穿着修身的西服套装。

大家都是一派衣冠齐楚的模样,互相举着酒杯,凑在一起攀谈。

徐清秋从摆满各式精美点心的长桌上,取了一杯无酒精鸡尾酒。与几个年长的高管打了声招呼,闲谈了一会儿。看着对方携妻带子温馨美满的画面,心里也泛起了痒痒。于是,趁着酒会开始之前,溜出去给谢诚言打了通电话。

电话刚接通,便有两个服务生上前打断了他的话,“先生,这边在维护,暂时不能通过。”说罢,其中一人引着他绕过景观河,原路返回。

他瞥了眼漆黑一片的室外,除了玻璃的反光,只有几盏草坪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依稀间听见酒店工作人员在说,灯带出现了问题,刚刚有个人差点掉进去,鞋都湿了。马上去立块牌子。

“喂。”徐清秋转回注意力,用询问的口吻对电话那头说,“你今天还要不要加班?我记岔了……你是今天还是明天离职?我晚上有个饭局,结束之后,接上你,我们一起吃个宵夜?”

谢诚言本来想实事求是地跟他说,可听到徐清秋约他一起吃饭,就不舍得拒绝这个邀约了,点头应下,“好。晚点过来也没关系,路上注意安全,要是喝酒了就叫代驾。”

徐清秋轻声的笑了笑,“公司的局,就在费列蒙,离你那边15分钟的距离。而且我没喝酒。”

谢诚言短暂的疑惑了一下,又不是逢年过节,够得上去五星级酒店参加公司酒会的都是高层,这次大概是有什么特别的安排。不过,不丰裕的时间容不得他多想,收拾洗漱了一番后,就坐上了公车。

松沪的夜晚尤其的璀璨,条条街道灯火辉煌,街巷繁忙且安静,车辆缓慢的穿行在高耸入云的钢筋楼宇中,映着梵·高向日葵的巨型3D球屏坐落商城之间。他从来没有放慢脚步,好好看过这座城市,大多数时候从地下铁甬道的一端到另一端,过路的风景都是一样的明暗。短暂的浮出地面,高架的绿色隔离带就是全部的色彩,一成不变。

他出神的看向车窗,还未干涸的雨滴在窗上晕开一个又一个霓虹色光斑,每一个透亮而绚烂的光珠中,都映照出一座颠倒的城市,漂亮的不真实。

谢诚言早到了一段时间,他在费列蒙大堂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酒店的巨幅落地窗正对着一片湖,湖后面是一座不高的山。白天在这里拍照打卡的人数不胜数,到了晚上就变得两眼一抹黑,湖光山色什么也看不见。

他收到徐清秋发来的信息:「快结束了,还有一小会儿。你收拾一下,我们在公司楼下碰头。」

谢诚言回复道:「今天收工早,我来费列蒙等你。」

放下手机,不远处一个人影闯入视线。

对方也正死死地盯着他,显然是喝多了的模样,脸色坨红,脚下踉跄。张立兴努力眯起眼看了许久,眼前的重影才渐渐从两个合并成一个,眼神顿时像涂了毒似的。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哟,怎么坐外面了?”张立兴稳住脚步,走到他对面,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你不是离职了嘛,怎么又回来了?”他如今这副样子都拜谢诚言所赐。论他的资历,本可以安安稳稳干到退休,哪会连一个破酒会还要舔着老脸,巴着三十出头的毛头小子,靠蹭的,才得以进来。

谢诚言无视他,起身要走。

张立兴拦住他,“怎么不叫你家那位带你进去?我们晟和这点面子总还是会给的。”

谢诚言顿时警觉起来,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张立兴非但知道他怀孕,还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这合理吗?他本身是不显怀的体质,被看出来的几率微乎其微,况且他的忍耐力极佳,即使身体不舒服也不会表露。更别提和徐清秋之间的关系,他不敢放任一丝会对徐清秋产生影响的可能性存在,从始至终他们的关系都是个秘密。所以,张立兴到底从哪里知道的?谢诚言投向他的眼神陡然变得狠戾。

张立兴看着他龇出狼牙的模样,不甚在意地笑出声,“不过你都有靠山了,就别和我这种上有老下有小的人抢活儿了,给我留条活路。”

谢诚言反问,“我的靠山是谁?”

张立兴“啧”了一声,指着他笑,“你别在这儿给我装啊。你家那个多厉害,年纪轻轻就当了股东,一家子都是科学家。再说他不是要出国嘛,带新的团队。你辞了职,不刚好跟过去?”

谢诚言眼神闪了闪,没说话。股东?出国?他一时间不确定张立兴嘴里的那个“靠山”和他以为的是同一个人吗?

张立兴见他面露疑惑,立刻反应过来,这两人的关系似乎也没有多近。还当是个不能得罪的主,原来只是别人玩剩下的东西。他收起笑意,重新坐下,翘起二郎腿,态度随即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你不知道?那你和你家那位可要好好沟通了。”

谢诚言捏着手机的手,越握越紧,心中的烦躁与不安一点点扩大,徐清秋有事瞒着他,他要出国,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他立刻打断脑海里的想法,也有可能是没来得及说。

张立兴嗤笑了声,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嘴里越发肆无忌惮,“罗海峰人不怎么样,眼光倒是挺毒,一看一个准。就说怎么瞧不上总监,原来早就攀上高枝了。之前还装出一副贞洁刚烈的模样,做给谁看呢?”生活的不顺心,以及工作中忽如其来的落差,在短时间内让人变得面目全非。先前忌惮徐清秋的身份,不得不将狰狞的面目掩藏起来,现在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

谢诚言稳住心神,冷笑了下,反唇相讥,“我的事不劳您费心。不过有件事倒确实挺让人好奇的,既然是股东酒会,以您的级别……应该来不了吧?您是……怎么混进来的?”

这句话直击痛点,张立兴不知花了多少力气克制,才没从椅子上跳起来。他是没资格参与,但为了起死回生,也只好腆着脸,不请自来。只想赌一回运气,如果恰好能博得某位大佬的青眼,就可以借机翻身。

显然,事与愿违。

否则又怎么会在中途悄然离场。

他的脸色铁青,凶神恶煞地看着谢诚言,表情扭曲,但很快便吸了口气,勾起嘴角,笑容阴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语气轻快地问,“你知道是谁占了你的位置?”

谢诚言脸上带着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不感兴趣。”说完转身就走。

身后的人拔高了音量,朝他喊,“我可真佩服你的气量,人家坑了你,你还能以德报怨。陶姮,陶代表,噢,该叫陶经理了。”

谢诚言站住脚步,回头看他,“所以呢?你想说什么?姮姐凭得是她的能力,我服。”

他波澜不惊的表情对张立兴而言,本身就是一种挑衅。

张立兴绕到谢诚言身前,幸灾乐祸地盯着他,忽然开始大笑起来,笑声干哑,无比刺耳。他笑得弯下了腰,眼角渗出了眼泪,等他笑够了,抹了把脸,撑着腿仰头望向他,“你是真大度,还是不知情啊?挤兑走你这件事儿,是我干的,不过没升上经理这事,可不赖我。”说着,意有所指的冲着他肚子抬了抬下颚,“你应该问问孩子他爸,找我怕是找错人了。”

谢诚言沉下脸,目光缓缓转向他。

张立兴见他终于变了脸色,更加亢奋,“你家那位不就在那儿呢吗?问他去呀。你猜,他会不会对你说实话?”

谢诚言的心猛然落了下去,他不愿意轻信张立兴不怀好意的一面之词,可他又忍不住想继续听下去。他相信徐清秋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徐清秋的人品无庸置言。

“如果他没说过,我从哪里知道你们的关系?一个月前,我亲眼看着他走进总监办公室,亲耳听见他嘴里说出了‘谢诚言不适合这个岗位。’怎么?他没跟你说?他是不是想帮他那女朋友,才把你踢出局的?他俩合谋整你,你付出了身心,到头来屁也不是,真是喜闻乐见……”

谢诚言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没等他把话说完,重重一拳挥了过去。

半截话断在了喉咙里,对方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冲向他,“你敢打我?”

谢诚言避开他的拳头,折住他的胳膊,拧在背后,动作干脆利落。

谢诚言嘴角噙着冷笑,挑起锋利的眉梢,淡漠中带着不屑一顾,“没错,我打了,你也只能忍着。不是说我有靠山吗?我要是想公报私仇,弄掉你,总还是绰绰有余的。你要赌吗?你想赌吗?”

说完,松开钳制他的手,张开双臂,示意他还手。

张立兴看着他坚决的模样,气势弱了下去,暗自吞下嘴里的血沫,他不敢赌谢诚言在徐清秋心里的分量,又不甘心挨了揍,嘴硬道,“技术股……而已,算个屁!”

“技术股没实权,这我知道,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你也知道。”

谢诚言猜得到徐清秋入的大概率会是技术股,拿分红,不用担责,不需要牺牲大量个人时间在不必要的交际上,技术股,再适合不过。况且,要他真是几个大股东之一,张立兴必然不敢跑来肆意挤兑。

张立兴的脸色变了又变,被人拿捏的死死的,根本无法反击,只能吃下这个暗亏。

“你也活了半辈子了,放聪明点。”谢诚言上前拍了拍他皱巴巴的西服,重重将他的衣襟整齐。

谢诚言踏着大获全胜的步伐转身离开,背脊笔挺,留下一个张扬又桀骜的背影。无论他和徐清秋变成什么样,都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他绝不允许自己在外人面前流露出示弱的神色。

这是属于他的自尊。

谢诚言在扭头的瞬间,便收敛了笑意,脑海里乱成一团,迫切的想要远离这个地方。

他告诫自己不要听信张立兴的挑唆,可是那句言之凿凿的“谢诚言不适合这个岗位。”在脑子里扎了根,无论如何也躲不开。他想去找徐清秋问个明白,又无端的胆怯。他羞愧于自己对徐清秋的怀疑,但同时清楚的知道他们之间并不是完全的公开透明。不管是股东、出国或者择校,每一个重要的决定,徐清秋都不会和他商量,他收到的最多是告知。

向来如此。

徐清秋是为他一人的人生做的决定,而不是为了他们共同的人生而做的决定,所以他次次可以被排除在外。

一个人的人生里,不需要另一个人的存在也可以精彩。可在一段感情里,另一个人失去了存在的必要性,这段感情的意义又是什么?这个问题他想了很多年,始终没弄明白。

他穿过一条条光影交错的长廊,没有目的地前行。建筑外的暗淹没两侧透明的玻璃,倒灌进来,四面八方都被沉甸甸的黑色裹挟,他呼吸着稀薄的空气,陷入了一个逻辑谬论,如果不想,这些问题是不是就不在了?如果不听不看,闭着眼睛过日子,是不是就没有这些烦恼了。

手机不断地震动,他匆匆按下关机键。没走两步,走廊尽头的对话声中,传来熟悉的声音。谢诚言慌不择路地推开门,躲向树林。

他听到徐清秋的声音,由远及近。明知道对方看不见他,却还是不停后退。慌乱中,脚下一空,身体不受控制地仰倒,下落,随后冰凉的河水,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飞溅而起的水花一翻,整个人便被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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