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开过去，从繁华到人迹罕至。快出市的时候，一座海市蜃楼般的城镇出现在两座城的边界处。外来务工的人都积聚在此，人们自成一体。松沪这座繁华的大都市与他们之间好像有一道无形的隔膜，隔绝了喧嚣与浮华，只剩下连巨型城市射灯都覆盖不到的阑珊与萧索。

驶入这片地界，各式车辆杂乱无章地停放在路边占据了原本就不宽敞的主道，小面包车、电瓶车、自行车甚至还有婴儿车沆瀣一气压榨着道路仅有的使用空间，两边各式小摊夹杂在飞扬的尘土中。

一想到谢诚言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徐清秋心里就不舒坦。

他艰难地挤出这条道，看着眼前坑坑洼洼的石子路和杂草丛生的荒地，又犯了难，平时习惯了规整的停车线，如今碰上可以随意停靠的地段，反倒吃不准了。他打开窗，探出头去左右看了看，应该可以停吧？管他呢，左右两边都是这么停的。

他在周围转了圈，皱着眉头发愁，这么大片地，让他怎么找？这地址给的也太笼统了吧？

住址是他问谢诚言同事要来的。那小孩没什么防备心，他只说他是谢诚言的舍友，谢诚言走得急有重要东西忘他那里了。小孩就着急忙慌的把谢诚言的地址给供了出来。他本来是去销售部找人的，可谢诚言刻意避着他，他在公司没堵到人。

谢诚言的组长还笑说，真弄不清现在的年轻人，有东西忘了不直接联系当事人，反而舍近求远来部门找人。不过，好在他赶着下班，没细究，不然徐清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徐清秋打开手机又关上，电话打不通，信息被屏蔽了。大老远跑一趟，怎么也不能空手而归。

徐清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瞄准了个看起来和蔼的阿婆，他揉了揉脸，挤出十分焦急的表情，上前问道，“阿姨您好，我能不能借用一下您的手机？”

阿婆捂紧自己的小挎包，用怀疑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徐清秋。

徐清秋赶忙补充道，“我来找我同事，给他送文件，可我手机没电了，联系不上他，您看……”

那阿婆一听这话，往后连撤了好几步，“我刚还看到你在用，这么一会儿就没电了？骗谁呢？”

“……”

阿婆看他答不上来，乘胜追击道，“文件呢？你不是来送文件的吗？”

“……”徐清秋编理由时没过脑子，他没料到这年头老年人都这么谨慎。

阿婆嫌弃地绕开徐清秋，一边走一边不忘喋喋不休教育道，“年纪轻轻，长得这么漂亮，就不要搞这种坑蒙拐骗的事情，干点正经行当。”

徐清秋快被气死了，他人见人爱的一五好青年，怎么就不正经了，可他无从反驳，只能忍了。

他又问了几个人，无一例外全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了他。

徐清秋憋着气走进旁边简陋的小卖部买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一口气灌下了半瓶。

穿着藏青色Polo衫的中年老板，抬眼看了看徐清秋，暂停了平板上放到一半的狗血家庭伦理剧，磕着瓜子，走到他边上，冷不丁地开口说，“我从你一下车就注意到你了，刚刚看你在问人借手机，我看你开那么好的车，也不像干哪些小偷小摸的人，你到底来干什么的呀？”

“找人。”徐清秋哪有心情搭话，言简意赅地回道。

“找什么人？”店老板追问。

“……”

“哎，算了你要不想说，我也不问你了。我说你起码也得编个好点的理由啊，什么婆媳公婿不合啦，老婆带着娃离家出走了……你别这么看我，我就随口一说啊……嘿！不会给我说中了吧！”店老板眼瞅着徐清秋没收住手劲，一下把手里的矿泉水瓶捏扁了，缓缓转过视线看向自己，八卦之心顿起。

“……没不合。”

老板被自己的神机妙算震惊到了，手里的瓜子都抖落了几颗，“还真叫我说中了，我可真行啊！吵架啦？”

“……”

“啧，一家人有啥话说不开的，你就退一步让让人家能怎样，喏……手机……打完给我还回来啊。”说着，老板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碰了碰徐清秋的胳膊。

“谢谢。”徐清秋愣了一下，喜出望外地接下店老板递来的手机，拨通了谢诚言的电话，“下来，我在东门。”

“你好好说，这么凶做什么。”老板捏着瓜子壳忍不住操心道。

“……我在东门边的便利店等你……你快点……”徐清秋语气还带点生硬，但相比起前一句好了不少，他说完立即挂完了电话，唯恐谢诚言拒绝他。

“哎，这就对了嘛！”老板欣慰地接过手机。

不到十分钟，谢诚言顶着一头还在滴水的湿发沉着脸找了过来，没等徐清秋开口，他就非常不耐烦的问，“你怎么找来的？”

“问的你同事。”徐清秋只是皱了一下眉头，就一五一十的作答了。

谢诚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不用猜也知道是方晓晖那个白痴说的，他又问，“你来有什么事？”

“我……就是……”徐清秋被刚刚一通混乱打乱了计划，脑子一时间卡了壳，话说到一半才想起了事先准备好的借口，“噢……你的药忘拿了，还有昨天外卖你点到我家了。”

“还有其他事吗？”谢诚言并不买账，句句话都带着把人轰走的意味。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不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攻破。

老板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了几圈，没忍住，出声帮腔道，“你家这位在这儿等了你好久了，一直想方设法联系你。人家大老远赶来，怎么也让人上去喝杯水不是？”说着冲徐清秋眨了眨眼睛。

徐清秋当即领会到，不动声色的把手里已经空了的矿泉水瓶挪到了柜台上，老板非常有默契的拿胳膊肘把瓶子撇远了。徐清秋干咳了一声，指了指谢诚言湿了一片的肩头，“你要不然先把头发擦干吧，不然容易感冒。”

“……”谢诚言看了看老板，又看了眼徐清秋，没吭声，扭头走了。这点小伎俩，他懒得戳破，他又没瞎。

没反对就是默认。徐清秋感谢地看了老板一眼，快步跟了出去。

老板心情愉快地哼着歌，翘着二郎腿，坐回他的小板凳上，点开平板，回到了电视剧界面，重新按下了播放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