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和牡丹争相盛放加浓春意,路边柳絮也爱飘,惹路过人打好多喷嚏。
川市人得鼻炎的频率都比其他各地人高。前几年有专家提议把路边的柳树都砍掉。倒是也确实这么做了。那一年城市里犯鼻炎的人少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过了几年柳树又多起来。
不过戚照清察觉不到这些。
事实上周围很多事情戚照清都察觉不到。她被俞川保护的太好,车接车送,连世界都特意构建。
黎月华坐在办公室里,看她对面工位正低着头写字的戚照清有一会儿了,戚照清也没有察觉到,还是在很认真的写她对程颐咨询的阶段性总结报告。
戚照清是那种很老式的人。
在电子设备这么发达的当代,戚照清还是很喜欢手写报告,戴手表,用有线耳机听歌。
黎月华合理怀疑她还会写那种“见信如晤”的信。
戚照清的头发及肩,很黑顺,还很亮,没有烫染过的痕迹。她经常会用一根黑色的发圈把头发松松绑成一个马尾。诊所里有其他人问过她怎么不绑高一点,这样发圈容易掉。戚照清就很好脾气地笑着说因为绑紧了会坠着头皮疼。
她笑起来的时候,长长的睫毛会在弯眼睛时不自觉的多轻颤两下。和那个每天接送她上下班的女人一样。
那个女人——黎月华知道她叫俞川。
俞川看起来就是不好惹的人。
虽然瘦弱,但是眼神犀利,看谁都带着上位者的打量。尤其是她站在戚照清身边的时候,俞川对戚照清周围一切人的目光都是不友善的,生怕谁会抢走了戚照清。
戚照清没有解释过她和俞川的关系,但是她们看起来就不是母女,尽管俞川的年纪大的足够做戚照清的妈。
黎月华不是好奇的人,只是易老师把戚照清交给她的时候说过一句:“介绍她来的人是我朋友的女儿,她们关系很好。”
好到什么地步呢?
易老师没明说,黎月华也没问。
但日常细节就能暴露很多。
她们穿一样的衬衫,手腕上都戴瑞士产的百年灵手表,走路的时候都先动左腿,偏爱清淡口味的饮食。
最后一点是黎月华通过平常俞川给她捎带的点心饮品里推测出来的。
后来从戚照清口中得到一点点消息,戚照清很少说她的私事,所以黎月华只是推断:俞川是把戚照清养大的人。
为什么俞川替代了她父母?
黎月华没有那么多好奇心,也没有问。
但是后来看到戚照清脖颈上的戒指,黎月华也明白两人不只是简单的“关系很好”可以概括。
“小师姐?”
写完报告抬头的时候,戚照清终于发现了黎月华在看自己。
黎月华没有收回目光,坦然的垂半幅眼皮对她露出微笑。
“小师姐有事吗?”戚照清说完话才想起微笑,脸皮慢半拍,笑容很机械。
黎月华张口就说有。
“什么事呀?”
黎月华学她皮笑肉不笑:“你还欠我一个人情,记得吗?”
戚照清诚实的说:“记得。”
“今晚有空吗?把人情还给我。”
戚照清给俞川发过消息,要她今晚不用来接,说自己和黎月华出去,会在外面过夜。
俞川问她去哪里,戚照清隔了很久才回复说去黎月华家看电影。
收起手机,戚照清站在闪烁的霓虹灯之下抬起头,招牌上用五颜六色拼凑出来的“红月”两个字几乎要闪花她的眼睛。
黎月华牵住她的手把她拉进门里。
在外面就听到的嘈杂音乐声和人声,进门之后放大了一百倍不止。
黎月华和戚照清说话都靠吼:“别去管你的监护人啦!”
“什么?!”戚照清生平第一次用这么大的声音对人说话。
“我说——别去管你的监护人啦!”
“她不是我的监护人!”
可惜戚照清的声音还是不够大,被音乐卷走。黎月华也没留意,拉着她到卡座坐下。卡座里虽然也很吵,但是稍微安静一点,戚照清能听到走过来的服务员上来喊黎月华“月华姐”。
因为很吵,所以戚照清要和黎月华说话就迫不得已的要贴近她。还是因为很吵,所以黎月华也把耳朵贴过来,两个人就做出这样一副暧昧的样子。
当然,戚照清没有觉得。
“小师姐经常来这里吗?”
“嗯。”
“来这里做什么呢?”
服务员端上两个宽口的玻璃杯来,黎月华递给戚照清一个,凑在她耳边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喝酒啊。”
戚照清环顾四周,她只看到红色蓝色橙色的光,和灯光下摇头晃脑看不清在干什么的人。在这个叫做‘酒吧’的地方不喝酒,也确实足够奇怪。
五个小时之前,穿米黄色针织衫和白色长裤的黎月华面无表情的要她偿还人情。
三个小时之前,戚照清给俞川发消息说她今晚不回家,然后下了班就被黎月华拉走。黎月华问她饿不饿,她摇头。
两个小时之前,她确实去了黎月华的家里。黎月华脱了针织衫和阔腿裤,换上黑色长袖包臀裙,露出肩膀和锁骨。除此之外,她还换了一套妆容。
现在的黎月华和平时在诊所判若两人。平时只是对同事冷漠对来访者温柔的心理咨询师,但现在冷漠中带着妩媚风情。
戚照清上网少,不知道‘姐姐’这个词除了亲戚关系之外还有别的意思。如果她知道,那么眼下肯定会用这个词来形容黎月华。
当然,戚照清本人也没有被黎月华放过。
她原本穿的衬衫和裤子都没换,只是头发上的发圈被黎月华摘下来,衬衫扣子最上面解掉两颗。
之后,之后就有了戚照清把酒吧叫做黎月华家,把烂醉的人跳乱七八糟的舞当作电影给俞川发消息的那一幕。
“你就是要让我陪你来酒吧吗?”戚照清的话落在黎月华耳朵里带着难以置信。
黎月华不答她的问题,在她耳边给她送个新问句:“你会喝酒吗?”
杯子里的液体可能是棕黄色,戚照清看不清,她说:“我只喝过红酒和香槟。”
黎月华已经一杯酒下肚,嗤笑一声:“娇小姐脾气。”
戚照清头一次被这么评价,不知道要怎么应对。
好在黎月华的话只是一瞬,说过了就没有了。她拿着杯子对戚照清诱哄:“尝尝。”
戚照清把杯子接过来,小小的浅啜一口已经感觉到杯子里酒的苦涩辛辣。她不知道黎月华是怎么一口气喝完的,但是慢慢的把杯子里的酒喝光,然后捡回了刚才的问题:“小师姐,你只是需要我陪你来酒吧,就算还人情了吗?”
戚照清喝一杯酒的时间,黎月华已经喝了三杯,第五杯酒在手上,她还是清醒,“你欠我的人情,我想让你怎么还就怎么还,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害怕了?”
戚照清的手上又被塞了一杯酒,“没有害怕。只是我本来以为你会让我在工作上帮你做什么。”
“工作上,你能做什么?”
戚照清被她理直气壮又轻蔑的语气反问的哑然。一会儿之后才干巴巴地说:“也是哦。”
黎月华凑到戚照清耳朵边上,语带戏谑调侃:“而且你不觉得让一个好孩子来这种地方,很刺激吗?”
戚照清要反应一下才知道‘好孩子’说的是自己。皱皱鼻子,戚照清说:“小师姐好奇怪的爱好。”
她小师姐奇怪的爱好不止这一点。
酒吧里响起盖过一切音乐的敲钟声。戚照清好奇地问声音的来源。
黎月华就告诉她这是有人点了皇家礼炮。“这是这里最贵的酒。”
戚照清看酒吧里的人像是看猴子。
她们为有人点了最昂贵的酒发出猴子一样的叫声,酒吧最前方有一个小舞台,舞台上一直不知道在叫什么的摇滚歌手大吼着皇家礼炮的归属者。
戚照清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为此欢呼,那瓶酒根本就不是给他们的。
然后黎月华就在她耳朵边上,用黏腻的声音问她:“你想不想要?”
“嗯?”
“来一次吧。”黎月华说完这句话站起来,走到服务生边上耳语。
戚照清看见服务员脚步很快地离开,回来的时候黎月华手上多了一整瓶香槟。
黎月华握着香槟再度回来在戚照清身边坐下的时候,和刚才一样的敲钟声再次响起。
戚照清懵懵地看着黎月华,因为她听到那个摇滚歌手大喊:“皇家礼炮,送给戚、照、清——!”
“喜欢吗?”黎月华抬高音量。
戚照清皱了皱眉,歪一歪头,“小师姐,这太破费了。”
黎月华不理她,使劲晃着手上的香槟。戚照清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就好奇的看。
等晃到一定程度了,黎月华用了个很巧妙的姿势把香槟上的瓶塞一拔。
‘嘭。’香槟打开的声音和酒吧里其他的杂音相比不值一提,但是瓶里的酒一下子从瓶口喷涌而出,不偏不倚,全都喷到戚照清的身上。
在戚照清的目瞪口呆中,黎月华恶作剧得逞的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