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启星名字的寓意，就是启明星。他社交账号常用名也是金星的英文，Venus。但是吧……这名字是小时候起的，光顾着拽英文，忽略了西方文化里Venus另一个含义——

爱与美的女神，维纳斯。

名字用久有了感情，也懒得改。真要改，还不知道换成什么，索性摆着。就看宁北之什么时候注意到这个盲点吧，应该不会太久，乐子人呢毕竟。

贺启星低头笑了笑，回到正事：“复试要求你研究过了吧？”

“嗯。三部分：笔试，英语口试，专业面试。”宁北之挺烦的，怎么复试还得笔试？！他自认考不过前三名大佬，怂，且无能狂怒。

“笔试的话，主要还是理框架，找往年的试题参考。英语没什么好说，巩固一下应试技巧就行，其他的，短期内不会有太大提高。”贺启星并不藏私，和他分享，“专业面试比较麻烦，不同导师提问风格差异很大，但主要还是围绕自己做过的项目、对应导师研究方向，以及学科前沿进展、热点话题去展开。我大概会根据这个去做准备。”

和宁北之自己的思路差不多，他点点头，又问：“你有什么信息渠道吗？”

“有认识的师兄师姐，去年学科校际交流大会合作过。另外就是，我导师林咏是A大博后，他对A大教授的科研水平、课题组风格有一定了解，在导师选择上能给我些建议。”

宁北之听了想撞墙。

他哪参加过什么交流大会，手上只有前两年做的大创课题。虽然也获了奖，但和贺启星的相比，明显小打小闹，拿不出手。

再说导师选择，他已经狠狠踩过一次坑，深受其害。要是重蹈覆辙，硕士论文也别写了，直接大写特写《被压榨的三年》吧。

竹林散布着小灯串，随着天色渐沉，依次亮起。

竹影下，宁北之眼映光辉，心中盘算。

他撑着桌沿，刻意压低声音问：“那我叫你一声哥，你能给我些许帮助吗？”

贺启星向他看去，判断着话里的深浅。

半晌，他说：“叫哥不行，叫哥哥或许可以。”

他知道宁北之性子傲，玩笑撒娇张口就来，但绝对不会以示弱的方式寻求竞争对手的帮助，那和认输没有区别。这句话有暧昧调情的成分在，但还有另一种可能——

宁北之眼神清明：“合作吗？”

贺启星问：“模式？”

“资源共享。”宁北之说，“我需要你的项目经验。我先前参与过水体微生物相关课题，但在细胞分子这个层面，深度远远不够。所以我想要详细了解你做过的课题，比如你现在做的铜绿微囊藻细胞悬浮、以及之前参与的Hippo信号通路院级大课题。”

贺启星：“回报？”

“作为回报，我会整理其他的复习材料。包括知识框架、往年真题和相关拓展、热点事件和前沿论文等等。英语面试这一块儿，如果你需要，我们可以相互模拟。其他的我暂时没想到，你有要求都可以提。”

贺启星听完，沉思良久。

争夺名额，是零和博弈。而宁北之和他合作，是在其中求一个非零和博弈的结果。

宁北之静静等待，关注贺启星所有细微的反应。

其实他远没有表面那么胜券在握。这桩生意，宁北之自己明显是获利更多的一方。他缺项目实操，只能以这种最快的方式去弥补，贺启星是最好的人选；而他所提供的材料整理，贺启星自己也能做，说得再好听，也只是给对方省点时间罢了。

竞争对手，关系微妙。往年互相坑害的案例并不少，网上一查，都是惨痛教训。手段低的，恶意损毁他人资料，阻拦正常复习考试；手段高的，放烟雾弹带偏复习方向，玩心理战把人状态拖垮。

甚至到了公示阶段，还有举报这一招。截取对手私下不够严谨的言论，甚至泼脏水传谣。先不说能不能取而代之，至少给人绊一跤，恶心恶心。

久久等不到回复，宁北之有点失落。却也明白，在竞争关系下，保持一定距离才是最优解。

他自认光明磊落，也相信贺启星光风霁月。但合作意味着未知的风险，他尊重贺启星的选择，无论是或否。

小灯明灭，竹影摇晃。贺启星缓缓开口：“成交。”

过去几分钟里，他也想了很多。眼前的宁北之，敢于中断实习，跨专业考研，再通过半年复习在初试中拿下高分，挤入复试。这说明他本身就是个极其优秀的存在，思维、行动力、魄力，均衡地强大。甚至更优于自己。

这个合作，宁北之主动提出，明面上是弱势。但站在贺启星的角度，还想到另一个点：合作对象无疑自己最合适，却不是非自己不可。宁北之要项目经验，完全可以去找联合项目组里的师兄师姐，就像上次组会那样，宁交际花一出手，没人能拒绝。

如果决定合作，强强联手，是能产生思维碰撞的。除了资料整理，贺启星也期待在宁北之的参与下，吸收对方有价值的观点，重新理顺思路，查漏补缺。

“这就同意了？”宁北之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刚准备开口圆场，被这句“成交”打断。压住欣喜，端着公事公办的态度问，“你还有别的要求吗？”

贺启星犹豫会儿，说：“喊声哥哥听听？”

宁北之表情绷不住：“……大哥，我跟你说正事呢。”

“大哥不行。你怎么还推三阻四的？”贺启星挑眉，“这就是当代大学生对合作伙伴的诚意？”

宁北之绝不会被谁逼着喊哥。不管怎样，合作谈妥，达成共识：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以竞争+合作的模式相处。

走出林子，宁北之回头看了眼，说：“取个名？竹下盟约？”

贺启星插兜走在前头：“哥弟之盟。”

宁北之故意歪曲：“割地？和平谈判割什么地？没那么屈辱吧？”

周四，赴约——

网球场，真实的弟中弟，张资然。

不同于上学期末的包场，现在刚开学，运动场时时爆满。张资然来得早，在场边长椅上低头缠着网球拍手胶。

“来了。”宁北之把包放在旁边。

“你吃饭没？”张资然关心人。

“吃了。你刚下课？”

“嗯，我一会儿打完再吃。”

宁北之注意到学弟今天话不多，也没太在意，热身结束直接开打。

平心而论，张资然运动天赋确实挺强。一场球打下来，棋逢对手，酣畅淋漓。比他和贺启星那场网球教学娱乐局好太多了。

宁北之脖颈挂着毛巾，小口喝水，余光里张资然还在低头扣拍子上的手胶。这人打球的风格和平时大有不同，场下委屈巴拉指责自己心狠，上了场倒是毫不留情。沉稳而专注，令宁北之刮目相看。

“干嘛呢，跟你手胶有仇？”

“缠得不好看。”

“网球，练过？”

“打过，但不算练过。我打篮球比较多。”

“可以，很强。”宁北之确定，这人真的很不对劲。前两天微信聊场地时间，他还是个话痨，废话不停往外冒；而今天除了球打得猛，其他反应都很淡。

宁北之日行一善，主动邀约：“土街夜宵？”

“嗯。”张资然站起，把包拎上，说，“你冲澡么？一会儿大厅休息区见吧？”

好在淋浴室有帘子，没让俩清白男同尴尬。

土街。两人各打包一份炒粉，绕到公共座位区坐下。

“说说吧。什么情况？”宁北之怀疑，自己不主动问，这小子还真打算憋到底。

“北之学长。”张资然打开包装盒，叹气，“我摊上事了。”

公共区没有辣油，宁北之伸着脖子，犹豫着要不要回摊位拿点儿。懒癌犯了，又不是很想动。

张资然又委屈上：“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哎哟。”宁北之放弃辣油，专注这个伤心小孩，“你说呗。我听着呢。”

“我和我室友闹翻了。”

“怎么回事？”

“总结起来就是，三角恋，和国奖。”

“啊？”宁北之筷子顿住，哪门子三角恋，你室友也看上我了？不会吧。

“我们小组作业，我和一个女生从大一就组固定队。我室友上学期说想追她，让我帮忙。”张资然把碗里的葱花一颗颗夹起来吃掉，说，“那我就去帮忙试探了嘛。”

“嗯，然后呢？”

“然后试探几次，前天晚上，那女生和我告白了。”张资然语气里透着股心虚。

宁北之：？

“你这什么眼神！”

宁北之收敛表情。他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这事儿……听起来就挺搞笑的。

“你怎么回应？室友怎么会知道？”

“我当然是拒绝了啊！我室友……他猜的。那天院里开讲座，结束后被告白，他看见我俩单独在一块。”张资然继续叹气，自己也觉得无语，“回宿舍我也恍惚着呢，没防备，被他诈出来了。”

“所以，直接吵起来了？”

“我没想吵，是他骂我。”

“国奖又是什么情况？”

“去年评选，我和他都是候选，他绩点比我高，排名在我前面。但我那会儿球赛刚获奖，在截止日期前补交材料，综测分数加了不少。排名就跳到他之前了。”

“新仇加旧恨？”

“差不多吧。”张资然吃完葱，又挑豆芽，“可是我也没做错呀，国奖是按流程来的，我从来没想着要把他拽下来。告白……呃，我也不可能啊！”

宁北之更不知该作何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