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医院大门被人推开，不远处负责挂号的医护人员揉了揉眼睛，只见身高相差不远的一男一女转身刷卡进了平日里只有身为主治医师的Ren才能进入的电梯。医护人员眨眨眼，在看清来人后赶忙推了推一旁昏昏欲睡的同伴。同伴被推醒后恍惚了一瞬，两人同时抬起头来看向墙上的钟表。

还未到早上四点钟。而领头的男人正是M.J。还不等医护人员有所动作，在M.J和他同行的女伴进入电梯后，十几个黑衣保镖也随之上了楼，监控室里的人赶忙从房间中出来，与玻璃后的医护人员们站在一起。

“要通知吗？”监控室的问，“上五楼去了，那里只有那一位的父亲。”

两名医护人员交换了个眼神，其中一个道：“我们不是负责那层的。不过那位来了的话，Aira先生应该也得到通知了吧。”

“Aira先生不是没走吗？”

“走了。留的是另外一位负责的。”

“我记得中途不是回来了……？”

“算了算了。都不是我们负责的事。”另一个说，“不过还是麻烦你盯紧点了。”

监控室的人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与两人道别后返回了自己的岗位去。主院平日里就算不得有多忙碌，这个时间点会来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聊了几句天，先前迷迷糊糊的反倒是精神了不少，拉着掏出手机打字的同伴好一阵八卦。

“你有没有看清那个女人的脸啊？我怎么觉得她长得和Jarustiwa先生好像。”

“你看花眼了吧。”她的同伴打了个哈欠，若有若无地瞟了眼自己的手机，回答说，“Jarustiwa先生没有妹妹。要是说女朋友还真有可能。”

“他什么时候订婚的啊？我看网上没有消息来着。”

同伴冷笑：“谁说订婚就要告诉全世界啊。Paramaanantra跟Thithara Jundee订婚也没有大张旗鼓的啊。”

“那不是因为他们两个没有吗？那只是谈恋爱，现在不还是分手了？”

“我以为你是更喜欢Kittiyangkul少爷的。”同伴挑眉，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打着字。等信息左侧显示“已接收”后，她才锁住了手机，看向自己的同事

“我四个都喜欢嘛。那个家世，头脑，谁会不喜欢？”

“只是这两点吗？”

“你哎……真是的。”说话的人将自己的下巴搭在手掌心，“不过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啊？她真的好像Jarustiwa先生，只是头发要短点，脸部线条……”

同伴打断：“停停停。”

被人关注的男人和女人正出了电梯门，保镖已经将整个楼层给拦了起来。女人将目光投向远处发着红光的“ICU”三个大字母，双手抱胸，一半的脸隐藏在阴影下，神色不清。她是一头短发至耳后，又黑又直，不像她的哥哥那样发尾卷起。不过两人皆是身着黑色，一人皮鞋，一人皮靴，乍一看上去，气质到像是镜子的两端。

“Aira很快就到。到时候你先替我应付他一阵。”M.J说，“等老头子稍微休息后，我喊你再进来。”

“Ren？”Dao与M.J确定了名字。

M.J顿了顿：“你做好决定了？如果不想，今天也是让老头子见见你。我知道……这是他，也是我，更是Jarustiwa亏欠你的。”

Dao摇头：“哥，你不必这么说。错的只有他一个，还有……我妈妈。跟其他人都没有关系。那件事……就算是你不让说，我也要告诉他的。免得他还念着自己那些个所谓后代。给我们添麻烦。”

M.J叹气：“无论怎么说，今天都算是我欠你的。”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如果哥真的觉得愧疚，等尘埃落定后，给我放个假就好了。”

M.J回应地很是利落干脆。Dao是周末坐飞机从美国赶过来的。这是M.J计划好的。他总是要让父亲见上自己这同父异母的妹妹一面的，无论是出自何原因。

他们的父亲时间不多了，就算有Ren在旁安慰，M.J也清楚他的父亲是撑不过今年了。中途Boon-Nam带人赶过来探望了一趟，等两个人老人家叙完旧，这位世叔叹着气，拍了拍M.J的肩膀，离开了医院。

M.J并没有将Dao带去见自己的母亲。父亲中毒的事还没有告诉母亲，但想来她已经猜到一二，父亲如今的状态与她是脱不开干系的。多年的夫妻情分也许能算进愧疚的几分，但更多的是她担心自己即将面临的风雨。现在并不是一个让她见Dao的好时机。他想着等父亲这边的问题解决了，他再带着Dao去找母亲。

来到美国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Dao住进了M.J在市中心的公寓。今天凌晨三点钟，来自医院的紧急电话将兄妹俩从睡梦中惊醒，得知父亲是突发休克，被护理人员及时喊了医生来推进了重症病房。

天边显露出丝丝鱼肚白，三个小时后就该大亮了。电梯门打开的声音令M.J和Dao同时转头望去，一看便是匆匆赶过来的Ren朝M.J伸了手。M.J点点头，拦住Ren的保镖便让他通过。Ren跑到两人身边，他看向Dao的时候明显一愣。但现在也不是寒暄的时候。

“多长时间了？”

“快一个小时了。”M.J答，“三点的电话。”

Ren叹气：“抱歉，我今天回父母家了。来得晚了些。”

“你现在也进不去。”M.J说，他冲Dao扬了扬下巴，“我妹妹。”他又对Dao说道，“这是Ren。”

“在电视上见到过。”Dao朝Ren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我是Dao Jarustiwa。”

听到她自我介绍所说的姓氏后，Ren似是恍然大悟，他没有问什么，同样笑着伸手，做出最基本的礼节。

“叔叔会撑过去的。”

M.J笑了笑，没有作答。Ren是清楚他这句话的真实性有多高的。这已经是自年初来，他父亲的第三次休克了。前两次度过了，就算这次再安全度过危险期，谁敢保证下一次也是无碍的？

长廊内寂静无声。大概又过了二十分钟，红色的ICU才转成绿色，护士们推着病床走出来，往M.J父亲的房间走去。主治医师摘下眼镜，揉了揉自己的鼻梁骨。他向等待在外的三位点头示意，随后目光落在M.J身上。

“您说吧。”M.J心有所感，“父亲的情况我大概也是清楚的。”

主治医师下意识去看Ren，见后者也是颔首，才说道：“您的父亲……只剩三个月了。您做好准备吧。”

Dao盯住她的兄长，她的哥哥似乎是磨了磨牙，才发出一声“嗯”来。主治医师得了旨意似的，告辞休息去了。Ren与他一同走了一小段，示意了他这件事会有好处后才返回。Ren注视这兄妹俩。他想说一句“节哀”，但如今M.J的父亲还活着，他现在说出口，实在是太不合适了。他依旧选择了缄默。

良久，M.J道：“麻烦你今天白跑一趟了。”

Ren摆手：“别这么说。既然来了，等伯父醒了，我再去给他检查一下吧。你也……好跟伯母交代。”

“那我先进去了。”M.J手指父亲所在的房间，“Dao。”

Dao心领神会，目光对视后，M.J才向私人疗养室走去。Ren被他们兄妹二人眼眉间默契的交流而心生疑惑。如今只有自己与M.J这所谓的“妹妹”待在一起，属实是让他感觉怪异。Dao Jarustiwa……他从未听说过Jarustiwa的旁系中有名叫Dao的。而且她的名字在泰国也算是常见，四大家族并不会给自己的孩子，未来的人中龙凤取如此普通的名字。

脑海中闪过数种可能性，最后定在了最不愿面对的一种。

正当Ren思索，Dao先开口道：“我经常听哥哥提起你们。从他小时候起，三位便是他最好的朋友。”

Ren笑笑：“关系最好的应当是Kavin。我想你不会不知道他。他们两个很多时候都黏在一起。”

“我有所耳闻。”Dao说，“他确实是哥哥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

听她这样说，Ren眉头轻蹙起，但转瞬即逝。Dao话中有话。这“朋友”两字被她说的是讽刺无比，更有“高中时期”在旁辅助着，更是令人不适。

他思索片刻，道：“M.J仗义，对朋友是交心交肺的。”他腼腆地一笑，“高中那会儿，惹出来好多事情都是M.J给收的尾。”

“是。哥哥他最大的缺点，便是重感情。”Dao说，她若无其事地注视Ren，“其实对他来说，不是件好事。因为这个致命的弱点，害了他好几次，结果也舍不得下手。要不听了长辈朋友的几句话，要不总是想再给对方一次机会。”

她嘲讽般的笑了笑，说：“再给别人一次机会要了他的命。像父亲一样。”

Ren听她这样说，便没再遮掩。他日常会审核浏览给M.J父亲检查过后的报告，消息是他走了内线给压下去的。医院最是人多眼杂，嘴巴也快，有心人很容易套出信息来，就算这里是Aira的主院也没有例外。而对外，他虽然不是负责M.J父亲的主要医生，但所有的，与M.J父亲有关的，都要经过他的手。

中毒。Dao话中所指便是它。一方主动提起，Ren自然不能装作不知。既然选择在一开始告诉M.J，就躲不开后面的，尽管他清楚知道这回事的或许只有站在这里的，以及房间的四个人。

“是的。伯父是中毒了的。所以你的哥哥也要多小心。”

Dao说：“父亲年轻时树敌颇多，但真正有能力的却也没有几个。Aira先生觉得父亲中毒会是谁下的手？”

为她的“父亲”两字而晃神片刻的Ren陷入沉默。并不是因为被故意撞见了Jarustiwa的家族隐秘，而是Dao一句句中的意有所指。他知道这些话针对的不是自己，但她说给自己听，并非没有M.J的用意。但就算是这个素未谋面的好友“妹妹”的人是受到指示，她所表露的信息，却与自己的重合过高。甚至是完全契合。

“身边人。”半晌后他说道，“定然是身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