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冷意的灰蓝色终于挪开,连带着周身温度也升了几分。
江雪同样没料到男人会这样动作,愣了两秒,怔怔看向他的侧脸。
戚先生无疑是混血混得非常好看的那种,轮廓深邃,睫毛很长,身高也有优越性。
稀少的瞳色并不平易近人,似是夜间某种凶狠兽类的警告,沉寂危险。
偏偏他又惯以温和面目示人,流淌在血液中的贵族优雅足以应付他想应付的所有人。
近一年极少数的失控怕是都给了江雪。
他的体温总比江雪高一些的,所以攥住江雪腕的手也格外用力。
“戚先生,”江雪说,“衣服的事我已经解决完毕,不希望您再做什么。”
助理刚放下去的心又猛地提起来。
戚冷嗓音冷淡:“是么。”
助理只觉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
可青年居然还敢点头回:“是的。”
戚冷:“。”
不着痕迹皱了下眉,又很快松开。
男人答得深沉:“知道了。”
江雪嘴角轻轻动着,是往上翘。
*
装着钻石手表的盒子被关上,徐若桃无奈说:“……伯母,哪有第一次见面就送贵重东西的呀,阿雪肯定也不敢收呀。”
严夫人固执道:“那就让戚冷代他收下,之后有机会再转交给他。”
徐若桃瞪圆眼睛:“还不懂戚先生跟阿雪是什么关系呢!”
提到这里,严夫人倒是忧心:“反正我认识戚冷时间不短,没见他身边跟着人。他敢带阿雪来见我,也不是……”
后面的话徐若桃没听清,两人一前一后叹了很长一口气。
不知愁什么的时候,严夫人眼尖瞄见了从楼梯处并肩下来的两人。
他们的手正好分开。
严夫人手一抖,差点没拿稳要送出去的礼物。
“你在这呢,真是让我好找。”
女声笑吟吟响起:“哎,小心着点,别把东西摔了。这什么啊?”
徐若桃认识江夫人,来了宴会后听了不少江家家事,思绪混乱不堪,方才情急之下都说了‘江伯母找您’这种低级谎言。
她现在想想都一阵后怕呢——江雪姓江呀!
这会见到正主,虽然不太想笑,但也笑得挺真诚:“江伯母,刚刚还找您呢。”
来人可不就是江夫人。
她是带着江眠来的,只是江眠性子跳脱在她身边呆不住,半天不见人了。
江夫人在外人面前永远妆容得体、雍容华贵,连一根头发丝、耳环坠下的姿态,她都不想出错。
哪怕是跟年纪轻轻的徐若桃站在一起,她也魅力十足,一颦一笑沉淀着岁月韵味。
对比之下,严夫人岂止是装扮朴素,甚至有些灰头土脸了。
江夫人先是上上下下把徐若桃打量好几遍,嘴里‘唉哟’两声,合掌笑对严夫人说:“你真是好福气啊,这么漂亮的儿媳妇。”
“谢谢您……”徐若桃干笑着。
“我家那个是要来的,临时有事去国外了,你不介意吧?”江夫人笑容中有歉疚,“你说你难得出来一趟,没见着真是可惜了。下次你不能推辞,我让他请咱们吃饭。”
话语难掩亲昵。
江夫人是青城人,姓柯,跟严夫人在一个高中读过书,后来随着家里搬到另一个城市去,两人感情也不减什么,大学毕业都有联系。
直到严夫人出了那事,闭门不出,对外宣称养病。
江夫人来看过,十次有八次被挡在门外,剩下两次就是进门看严夫人哭。
久了也就不来了。
严夫人微笑:“再说吧。”
江夫人笑着聊了别的事,顺带再夸了徐若桃,说她和严宣很配。
“要我说你才是我们这几个里最幸福的,有儿有……”
话音戛然而止。
江夫人以为自己看错了,江雪怎么可能在这种场合?可那张脸……
她看了眼严夫人,发现对方依旧是一张苦脸,辨认不出情绪。
严夫人却在此时开口:“你福气也不少啊,阿雪跟戚董这么好。”
江夫人笑容一僵:“什么戚董?”
严夫人反问:“你不认识?你不知道?”
江夫人:“我……”
仓惶中看见青年望了过来,她控制不住地嫌恶,并且表现在了脸上。
严夫人看了个正着。
她收紧了抱住盒子的手,皮笑肉不笑:“严芷都知道戚董,你居然不知道?啧,江正还真是厚此薄彼。”
“你……”江夫人面色煞白。
严夫人冷笑:“你要打个招呼吗,我帮你引荐引荐?”
江夫人彻底笑不出来了,踩着高跟鞋想走——
竟不晓得哪里冒出来几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挡住去路。
江雪与那个男人到了严夫人身边。
严夫人刚调整好的呼吸又不受控地溃散,她甚至无法直视青年的眉眼,匆匆偏过脸,越发抱紧了怀里的东西。
见状,徐若桃上前一步扶住摇摇欲坠的女人。
江雪低下眼,没去看叫人尴尬的场景,神色似游离在世外,整个人蒙上一层不真切的疏离感。
而他身边的男人存在感太强了,导致徐若桃不敢随意开口,嘴尝试着张了半天,硬是没说出口一个字。
“哎你们干什么呀,放开我……”
江夫人一听这声音就呆住了,连忙朝声音来源看去——
江眠被两个个高的男人架着过来,推到江夫人面前。
“柯榕你也是不容易,儿子说换就换。”
另一只手状若无意地擦过眼角,转过来的脸苍白依旧:“只是我对阿雪很有眼缘。”
严夫人推开徐若桃的胳膊,轻吐出一口气,将装有手表的盒子递给江雪:“小礼物,你看喜不喜欢。”
江雪下意识后退半步,同那只盒子保持距离:“我不能要。”
“能要,”严夫人没了神经质的笑容,看起来颇为柔和,“我说能要你就能要。”
*
后来是严嫣丈夫来了,从她手中接过手表,温声劝她不要吓到客人。
东西转交给戚冷的助理。
严夫人意识到自己刚刚态度偏执得不像话,她在丈夫怀抱中缓了缓,再抬起来的笑容更自然了。
“戚先生,我有话与你谈,可否……”
秦屿做了个‘请’的姿势。
戚冷微微颔首,抬手在青年腰上碰了碰,看过来的眼眸很静。
江雪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江眠眼神奇怪地看着江雪,像是不认识他。
被人莫名其妙弄到这里来,又莫名其妙被赶走,他咬着唇看向江夫人。
江夫人仍没从失态中脱离出来,险些将身上好看的裙子弄皱。
严夫人带着江雪找了张有甜点的桌子,还让人倒了杯葡萄汁。
“你的腰是以前受过伤吗?”
严夫人关切地问。
江雪:“我不记得了。”
严夫人不仅没把这句话当成推辞,面上还特别心疼的样子:“肯定是受了罪,之后怎么也不好好保养呢,弄得现在……你,你唱歌不是挺好听的么,怎么又改综艺了?”
她像是有很多话要说,所以前面说了一半又改口,一句话问完迫不及待接下一句,然后眼巴巴看着江雪,期待他能一个一个回答。
江雪不习惯被人这么密这么紧地‘逼问’,心中略有不适,但勉强可以应付。
他简要回答,却也让严夫人脑补出了不少细节,表情越来越破碎,眼眶也跟着红了。
“……”
江雪感到一阵胸闷,手微颤着去端桌上的葡萄汁。
严夫人已先一步帮他端起来,目光和蔼地递给他。
*
夜深。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男人套着浴袍走出来,一抬眼,床上的人呼吸清浅匀称,睡着已久。
戚冷:“……”
他记得十五分钟前青年抱住他的腰,将脑袋搁在他肩上,用懒怠的语调催他去洗澡。
没在中午的酒宴上待太久,回了玫瑰园,江雪泡完澡就一直在睡。
吃过晚饭在花园里散了半小时步,吃了药后就收到曾寒暄发来的消息,确认他演陆玄知并拉他进了好几个群。
看新剧本的中途,戚冷回来,江雪懒散地从床上爬起来抱他——
现在又睡着了。
戚冷捏了捏眉心,将松垮的带子系好,抬腿上床。
*
接到这个电话江雪还有点诧异。
“听,听说你喜欢这里的餐厅,我就定在这里……”
江眠的养母,也是名义上江雪的亲生母亲局促坐在对面:“价格是有点贵的,不过能让你来,我觉得还成。”
江雪:“有事么。”
养母说:“本来就没多大事,是对方不依不挠的,我们惹不起……眠眠才回江家,我们这就去麻烦他,会搞大事的。”
“但那个……雪啊,你是不同的,你在江家待了那么多年,江总又很……看得起你,你应该也有点关系,也不用麻烦江总,就,就你抽出点时间来……”
江雪直接问:“江眠不愿意帮忙?”
“不不不,我都没跟他打电话呢!这种事告诉他了不是平白让他担惊受怕,他从小就没吃什么苦,怎么能……”
养母观察着青年的神色,悻悻打住:“只能麻烦你多费费心……你之前不是想去我们那看看吗?这样吧,我……”
“不了。”
青年放了三张一百面值的纸币到桌面上:“这里消费不便宜,单我买。”
“别找我了。”
“你!”
养母急忙之下拉拽住青年的衣角:“我们是没养你,但我好歹……”
“嗯?”
修长手指一点点挣脱开她的桎梏,江雪看了过来,等她说完。
“好歹,好歹……好歹也是你的亲生母……”
最后一个字在江雪的注视下她死活说不出口,面上一阵青一阵红。
江雪没有半点波动:“没事的话我走了。”
“别!这事还没解决,我……”
“找江眠。”
丢下这三个字,青年轻易离开了茶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