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里还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莫止的吊脚楼靠近祠堂广场,一眼就能看见那一栋极大极雄伟的高楼。
江雪跟在少年身后,路上不免碰见许多寨民,寨民见到莫止都会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向他低头,同时嘴里念着一长串晦涩难懂的苗语。
少年习以为常地微微仰着头路过他们,遇到白发苍苍的老苗人,他会顿住脚,上前与他们攀谈两句,再点点头离开。
木托寨里的苗人都有一个汉名、一个苗名。
按照汉姓划分,以张、莫和杨为主。其中一个汉姓里又可分为许多不同的苗姓,错综复杂,外乡人要想弄清他们的家族分支,不在这住个几年很难做到。
“跟紧我。”
莫止嫌青年离他太远,耐着性子站在原地等他走到自己身边来。
江雪也因此看清少年肩上的那只红虫。
注意到他的视线,红虫似是羞涩地扭了扭身体,开始动了。
莫止并不避讳:“这是我养的宠物,不咬人。你可以离我近一点,让它熟悉你的存在。”
那小虫背着红色圆外壳,头顶两只触角颤颤巍巍动着。
它像是真的能听懂人话,在莫止说完后小心翼翼往外爬了爬,触角仿佛感知空气里的什么一样动得频率更大了。
“上次是它咬我?”青年不经意间问。
或许是为了青年仍记得上次的事而欢喜,又或许是因青年没笨到那种地步而赞赏,莫止嘴角抬了抬,不回答,像默认。
江雪忽然笑了。
一个不爱笑、却又偏生长得极其好看的人笑起来总有些醉人。
寨子里男男女女各有风情,长相也绝不丑陋,他们能歌善舞、身段匀称,跟精心打扮的艺人站在一起也不落下风。
可眼前的人不一样。
青年眼中淡漠至极,哪怕双眼都凝在那些人身上,思绪也不因他们的喜怒动摇半分。
在触及到草木时,他弯下的腰都带了点心甘情愿的意味。
木托寨人亲近自然,也会对这样的青年表示欢迎。
莫止喜欢江雪身上的味道,跟那些外来的人都不一样,又跟寨子里的人也不一样。
很独特。
明明是一颗临近腐朽的心脏,怎么能散发出这样好闻的气息呢?
临近吊脚楼时,江雪眼眸微冷,轻轻朝旁边看去。
红色小虫从他肩膀一路爬到脖子上,在领口处搓搓两只小短手,沿着衣领爬啊爬。
莫止只看了一眼树林便转向侧对着自己的青年:“怎么?”
下一秒,树影中发出响动,紧接着是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长吟。
莫止:“……??”
他眉头越皱越紧,脚下一转,竟是准备就这么过去。
江雪抬手压在少年肩上,将他往前的动作止住。
莫止厌恶着说:“木托寨人不会这样,是那些外乡人。”
林子里养了不少动物,让它们看见这样脏乱恶心的场面——
光是想想,莫止的杀意就忍不住往外冒。
红色小虫感觉到了主人的心情,快速从看不见的衣衫下面重新爬上来,焦急地在他脖子上转来转去。
直到它背着的小圆壳触碰到了青年的手指,所有动作都停了。
它分辨了一会,居然沿着青年的指尖、手背、胳膊,爬到了江雪肩上!
“……”
小足在皮肤上刺痒刺痒的感觉起初会不适应,笃定它不会伤人后,倒是能细细品会这种触感了。
莫止阴沉的表情微变。
他冷哼着撇了眼黏在青年肩上不肯挪回来的红色小虫,嘴里轻斥:“没出息。”
红色小虫像是能听懂他的嫌弃,小触角焉了几秒,又在更靠近青年后重新竖了起来。
——开心都被美人治愈了吗。
莫止读懂小虫的言语。
“不让我过去,是因为里面的人木托寨惹不起吗。”
莫止想到什么,偏头问。
江雪将手移开,放到自己肩上,指尖轻轻拨弄着红色小虫的圆壳。
滑滑的,软软的,比想象中好摸许多。
他对声音的敏锐程度超乎常人,只那一声——
江雪便能确定树影里遮盖住的人是江眠。
能跟江眠做这种事的人,自然是不远千里跑来的主角攻,戚远道。
“你不喜欢他,你恨他。”莫止静静观察他良久,说道。
“……”
恨吗?
江雪摸出一根棒棒糖,慢吞吞地拆掉糖纸。
能有恨这种情绪,真是太棒了。
*
两人刚并肩往前走了几步,树影里的人就急吼吼走了出来。
隔得不远,能听见江眠在那拖着长音抱怨:“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就……不行了?远道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在外面跟谁做过这些事了,所以看见我就……”
“不是。”戚远道脸黑如锅底。
这辈子都没想过这种事会落在自己头上!
那边环境清幽,他跟江眠又许久没见,抱到一起难免难舍难分。
他都将江眠的衣服脱了一半,轮到自己时——
汹涌的感觉突然就没了。
突然。
就。
没了。
江眠震惊失望的眼神深深混着空气吸进了他的五脏六腑,戚远道一秒钟都呆不下去,猛地推开江眠继续靠过来的身体,一边收拾身上一边往外走。
“那你为什么……”江眠脸上委屈极了。
戚远道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也很烦躁。
莫非他真是做多了,才会……
混账!怎么可能!
在江眠不在身边的日子里,戚远道确实找了几个身材不差的男模纾.解,次次都让人求饶不已。
唯独到了江眠这,才……
是江眠的问题?
戚远道惊疑不定。
*
两人的对话江雪听得一清二楚,他看着表情略有得意之色的少年,轻轻笑了。
“……”莫止本是随意一看,没成想他笑起来一次比一次好看,扭捏着要看不看地偏着头,“就用了点小伎俩,这几天他都别想污染木托寨的空气。”
江雪口里的棒棒糖还没吃完,他不喜欢用牙齿嚼碎糖果磕碰出声响,喜欢将浅浅甜味长久地留在舌尖上。
正如他的性子,做什么都是急不得的。
没听见江雪的回答,莫止胸膛里的愉悦莫名大打折扣。
沉默着走了几步,在进吊脚楼之前,他蓦地出手——
摁在青年肩上,瞅准了一根木柱把人压在上面,自己倾身而去。
他个子实在没江雪高,又不肯在此时丢份儿一般踮着脚。故而凌厉了表情,冷了眼眸,要让青年瞧见自己的‘不好惹’。
江雪:“……”
用舌尖抵住糖果换了个方向,他半垂眼,只觉这会玩蛊会玩虫的少年究竟是个半大小孩儿。
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做不合时宜的事,才适合这个年纪。
捉弄戚远道的手段让他觉得有些恰到好处,便也不怎么打算与莫止计较。
垂在身侧的手抬起,盖上少年的手背,使了点儿巧劲——
真的只是一点。
就轻易将少年在心中重复好几遍方敢做出的动作捣毁。
莫止面上有痛色一闪而过,却不肯示弱。
盯紧了青年艳色的唇与里头泛着甜蜜气息的舌尖,他猛地凑了过去——
然后被青年另一只漂亮的手盖住脸,怼着往后推。
莫止眼前一白又一黑,鼻尖有香气纠缠着。
转瞬即逝。
那偏凉的温度连带着香气很快远走了,青年也很快到他抓不到的地方去了。
红色小虫回到了莫止肩上,小触角朝着江雪的方向不断抖动着——
跟它主人一样,在找寻空气中残留的冷香。
*
是少年开口请自己来的,江雪不是个会客气的人,进了吊脚楼看了一圈儿,在少年微微不满的眼神中占了最大的那个卧室。
——莫止倒不是舍不得让他睡,而是刚刚在下面多多少少有点丢人,心中那关没那么容易过。
这人也真是可恶,自己都那样了,他也……没什么表示。
进来照样挑屋子、照样拿着书架上看不懂的书翻来翻去。
好看吗?好翻吗?不如问问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
“不高兴?”
见莫止抱臂堵在门口,江雪把棒棒糖的棍子丢到垃圾桶里,走过去,故意弯下腰。
清冷的眉眼似乎在嘲讽他的身高、他的沉不住气、他的自不量力,但莫止跟中了蛊似的——
一看见青年放大的脸、一嗅到逼近的冷香,他就只有瞳孔一缩然后木着脸的反应了。
耳朵藏在长发中,偷偷红了也没人看见,包括他自己。
“后悔也没用。”
那人修长的指尖轻轻挑起他耳边碎发,露出闷红的耳朵。
江雪好像笑了,又好像没笑。
*
木托寨人的娱乐活动很多,在电子产品上费的心神就少了。家家户户有电视,但未必有电脑。
江雪也并非依赖这些的人,他听过木托寨人唱歌后,便有了个念头。
从前为何会觉得这些民歌刺耳难听呢?在这里听着就觉处处应景了。
该在青山绿水的长桥上对着不远处的阿哥阿妹长喊一声,看见那张白白小脸上染了喜意,自然就会接下一句邀请,继而以最淳朴的方式喝出情意。
无论这情意能不能得到回报,蓝天能听见,水波可以作证,她/他曾为了中意的人唤醒神灵长眠。
“……我不会唱情歌。”
莫止听清他的话语,板着脸将头转到一边去。
“啊,”江雪点点头,反应淡淡,“我去问问张哥。”
就是他之前住的那户吊脚楼里的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怎么又来晚了啊啊啊啊啊(自罚一杯可乐)
感谢在2023-07-27 12:28:33~2023-07-28 21:3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谁让我说的都对、喵呜喵呜大脸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