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四百余年，商王朝第三十代君主——帝辛即位。

帝辛即位后，重视农商，扩大殷都至于沬邑，大修离宫别馆，称为朝歌。不敬天神，取消活人祭祀，启用奴隶，任用平民为官，攻打东夷，打击诸侯和神权宗室，将商王朝的势力范围延伸至江淮一带。

凡此种种，加剧了商王朝的内外矛盾，原本就风雨飘摇的商王朝，更加摇摇欲坠。

人间诸侯窥视着他，天上神仙也窥视着他。

他们都想将这垂死挣扎的王朝一鼓作气推倒。

帝辛三年春，天生异象，西北方天空之上出现了一只血红色的大眼睛，日落方消失，时人传谣：血眼出，殷商灭。功在周，利八百。

随着奴隶主和诸侯的不断起义，天上人间都知道，商王朝的末日到了！

女娲降临瑶池，出示封神榜，封神榜由姜子牙主管。凡有功于助周灭商的神仙及其门徒，无论神格大小，皆可登封神榜，论功擢升神位。

封神榜一出，三界震动。

另一边，女娲找上了姜子牙的同门师兄弟——申公豹，将他须承天命去帮助朝歌的事告诉了他。

女娲走后，申公豹收到了一封弥罗宫的密信，那信上记载了许多神仙和妖精的名字。

这是天庭想借着封神大战清除掉的神仙名单。

封神大战肯定要死很多神。

而这份名单将要死的神名字已经圈好了。

这些就将是他要去拉拢的队友。

“清君侧……清君侧……一阴一阳，一黑一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玉首吏啊玉首吏，你可知你和我一样——纵承天命，难得善果！”

申公豹卷起信，将信纸在烛下焚尽，看着窗外竹林下，那眼不甚清明的井水，惨然一笑，下了莫大的决心。

“也罢，我就与你们走这一遭又何妨，但愿你我手上的污浊，能换得这三界的朗朗天清。”

在三界都还在为之讨论不休的时候，女娲又悄悄摆驾到了青丘。

“九尾狐一族何在？”

青丘之上，月冷天高，一眼望去是无垠的草地，粗大的木藤缠绕成人类房屋的模样，里面透出几点星星的萤火之光，一点又一点，将青丘连成地上银河。

最大的木藤屋内，额间有抹白的红毛小狐狸，似人般坐着打量镜中的自己，尖声问身后人。

“奶奶，凡间的帝王……是什么样子的？”

火光摇曳着点亮木藤屋，藤屋内除了它和老狐狸外，还有只毛发晶莹如雪的九色鹿。

这九色鹿除了背上的九朵九色祥云，通体皆是雪白，神光护体，美丽异常，听见小狐狸说话，默默靠近它，舔了舔小狐狸手背，痒得小狐狸坐立难安，笑个不停。

“灵均你别闹！奶奶，奶奶，凡间的帝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啊1”

身着人类衣服的老狐狸眯眼，站在小狐狸身后笑得慈祥，按住它，拿梳子缓缓给它梳着脑袋上的毛。

“他们啊，可不一样了。有的呢，心怀天下苍生，坐拥良臣猛将，开辟一方国土；有的呢，身在其位不思谋政，只知享福；有的呢，无其能而居其位，纵然想着苍生，也治不好天下；还有的呢，虽然有一腔为国为民的心，也有治世之能，却无回天之力……”

小狐狸看着菱花镜，眨眨眼：“那狐儿要嫁的那位呢？”

“他啊，他不一样啊，他和奶奶见过的所有帝王都不一样，奶奶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特别的帝王。”老狐狸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停住，浑浊的双眼在追忆些什么。

“他长得很丑么？”小狐狸动动耳朵巧笑，顺手摸上九色鹿低过来的头。

老狐狸摇头： “不丑，不丑，他可是人间出了名的美男子，孔武有力，奶奶曾在桑林中见过他一回，他那时在猎场狩猎，恰逢猛虎挡道，身边的侍卫都被他甩在后面了，背上箭也用光了。那时候可真危险，奶奶原本想去救他的，他却自己下马过去，赤手空拳把那老虎打死了。”

“啊？空手打老虎？这人怎么傻乎乎的？”小狐狸满脸震惊。

“你啊……”老狐狸被它的脑回路给气笑了，点了点它脑袋。

“奶奶说他特别，是说他特别傻么？”小狐狸摇摇尾巴，弯眼笑得狡黠。

“他才不傻呢。只是特别……特别……特别……”老狐狸收梳子，欲言又止，从旁边架子上取下华丽衣服，抖两抖，就给小狐狸穿上。

小狐狸憨笑，手忙脚乱由着它给自己穿衣服。九色鹿围着它打转。

“我才不信呢，听青丘的姐妹说，他好像还干出了禁止活人祭祀这种荒唐事……不敬神灵，别说天上的神仙，连人间的诸侯都看不惯他，纷纷闹着起义呢！这还不傻！明知这样做会惹得大家都不高兴，还死不认错，简直傻到家了。依我看呐，他就是世上一等一的傻人。”

木藤缝中透出些许月光，这月光落在老狐狸脸上，像是一层触之即融的霜。

“狐儿，你要记住。神仙所谓的公平，和世人所追求的公平，是两个东西。”

小狐狸似懂非懂点点头。

老狐狸慈爱地抚摸上它脑袋，眼里满是担忧。

“狐儿啊，你此去不是为了游乐人间，是要去迷惑帝辛，女娲娘娘选中我九尾狐，乃是我族戴罪立功的好机会，这原本是件好事……只是奶奶不明白为何女娲娘娘会独独选中你，你如此憨傻，又如何担得起‘狐媚’二字。”

小狐狸不以为然，摸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站起来在镜前转了一圈：“奶奶，没准女娲娘娘也是看那小子傻乎乎的，就觉得没必要派个太聪明的过去，再说了，哪有你这样灭自家孙女威风的……”

是了，一番话让老狐狸眼前一亮，它好像隐隐明白女娲娘娘的用意了。

正失神间，小狐狸扑过来撒娇摇它的手。

“对了，奶奶，非得上那个凡人的身吗？我不喜欢她的身体，就用我自己不行吗？我现在也可以化人形了，而且化出的可比凡间那个叫苏妲己的女人好看多了……”

“不行！狐儿，你此去是为了完成女娲娘娘的任务，才不得不委身人间帝王身边，寄居别人身体你还不算吃亏，你难道还真想嫁给那帝王不成？再说，人妖相交，可是违逆天道的。”

老狐狸严肃地说。

小狐狸瘪嘴，小声嘟囔：“他长得好看倒也不是不行……”

老狐狸被它吓得脸色煞白，掰过它身子，直逼她眼睛，一字一句颤抖着说。

“狐儿，你可记住了！千万不能对凡人动情！否则你会万劫不复的！”

“啊……奶奶……你掐疼我了……”小狐狸吃痛皱眉。

九色鹿慌忙跳过去，咬着老狐狸的衣服，想把老狐狸拽开。

“千万不能对凡人动情！”

“啊……”小狐狸泪眼朦胧。

“千万、千万、不能对凡人动情！你给奶奶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奶奶我疼。”

这才放开。

小狐狸跌坐地上，揉着红肿的手臂，无助抬眸。九色鹿凑过去舔舐它伤口。

“记住了就好，奶奶没有亲人了，奶奶不希望再看到你出事……”老狐狸苦笑，坐在桌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狐儿过来吃饭吧，吃完了奶奶送你离开青丘。”

小狐狸抽噎一下，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桌上的两根光秃秃树枝就坐在它身边吃饭，或许是因为刚刚被凶了的原因，一直埋着头。

老狐狸看她狐狸毛上都粘了饭，温柔将她狐狸脸上的饭粒摘下。

小狐狸再也忍不住，抱着老狐狸嚎啕大哭。

“奶奶……我害怕……”

“别怕，别怕，奶奶在呢，奶奶在呢。”老狐狸把它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它脑袋。

“奶奶，我怕，我不想去朝歌……”

老狐狸柔声说：“奶奶知道，奶奶知道的……”

“狐儿别怕，虽然朝歌不比青丘，奶奶也不在你身边，可奶奶会一直想念你的，奶奶会一直在青丘上等着我的狐儿回来。

狐儿莫要担心，女娲娘娘会另外给你找一堆帮手的，还有朝歌，玄鸟上神是商朝的守护神，虽说他如今不怎么管商王朝的事，但狐儿是受娘娘之命过去的，如果遇到什么麻烦，狐儿还可以往朝歌神庙求助玄鸟上神。”

轻柔的手掌一下下安抚着它，小狐狸渐渐停止了哭声，抱紧老狐狸，红着眼圈，直勾勾盯着藤房外那轮金黄的圆月。

九色鹿也顺着小狐狸的目光看向外面。

月亮被几缕飘过的轻云划得四分五裂。

“奶奶，外面世界的月亮和我们青丘的月亮是同一个月亮吗？”昏沉沉间，小狐狸哭够了，含糊着问。

老狐狸轻拍它被子，说：“当然是同一个……”

衰老的狐狸抬头看向窗外的月亮，回忆起往事。

“月亮里也有广寒宫，广寒宫里有嫦娥仙子和吴刚，还有捣药的兔子……你奶奶的奶奶还活着的时候，还曾经去广寒宫给那些兔子送过草药呢，就是可惜没见到嫦娥仙子，据说嫦娥仙子是这三界天上地下第一美人呢。”

“有奶奶年轻时美吗？”

“贫嘴，奶奶哪能和她比。”

“广寒宫，一听就是很冰冷的一个地方。”小狐狸喃喃，声音越来越小，渐渐闭上了眼睛和嘴巴，沉沉睡去，不问世事。

老狐狸伸手爱抚它的额头，替它弄好被子，本该随着九色鹿步履蹒跚地出去，可它无论如何都动不了身，僵直了苍老的身躯，坐在床边，看着它孙女睡觉，一眼又一眼，怎么都看不够。

半开的门后，九色鹿回头，微张着嘴，眨眨眼睛，眼亮晶晶，不解地看着这祖孙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