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临风本能反嘴：“你才吃……”
话说到一半发觉重点不对——褚乘清说的似乎并非虚言？
自从碰见这地仙以来，他遇事确实比往日更容易不耐烦，尤其当面对褚乘清的时候，就好像被压制千年的火气没来由的突然迸涌而出，一点就炸。
这很奇怪，简直太奇怪了。
宋临风不至于蠢到觉察不出来端倪，他虽无法断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褚乘清和长司魂身边的灵傀之间是不是存在什么渊源，他现下可以肯定，自己必然跟这两者之间牵扯颇深。
褚乘清说：“神君方才想说什么？”
宋临风收起探究的目光，反问道：“自遇见你以来，你的表现有哪点是让人满意的吗？”
褚乘清认真思考：“没有吗？”
宋临风平静地看他。
褚乘清不死心：“至少还是有那么一点长处在身的吧？”
宋临风点头，诚然道：“给人添堵确实有一手。”
褚乘清找补说：“神君这么想我，我冤死了。”他顿了顿，“旁的不说，至少我还能起个带路的作用不是？”
宋临风掀眼：“带到再说。”
褚乘清应得毫无压力：“好。”
宋临风等着看戏。
问路的时候褚乘清被他在后面一截，不说隔着那么远距离褚乘清能不能听清摊贩们指的路，就算他听清了，摊贩七一嘴八一嘴地说道，宋临风不信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提取有用信息。
后来果然没过多久就被打脸了。
——只不过打的是宋临风的脸。
不同于他寻路时的左弯右拐，褚乘清的方向感简直精准到离谱，且不走寻常路。
一路上宋临风都留意着摊贩们强调的几个标志性物件，就等着褚乘清带错路之后讥他几句。哪知人家压根不按寻常套路出牌。
他不走人来人往的康庄大道，带的路越来越偏。偏到连宋临风这个路痴都渐觉不对劲。
眼见脚底的路越走越窄，宋临风没忍住：“你……”
褚乘清在他话脱口之前就有所感地回头，轻声笑道：“信我。”
不知怎的，这两个字似乎有什么魔力，宋临风鬼使神差地闭了嘴，不再揪着这点不放。
直到褚乘清在天黑前把路带到姬府大门口时，宋临风才产生怀疑：“确定是这里吗？”
毕竟魇境这么大，姓姬的也不止一家。
褚乘清没正面回答，摇醒在怀里睡得安稳的艾幼，然后指着府门前的牌匾问：“阿幼，我考考你，那上面写的什么字？”
艾幼不清楚前因，揉着惺忪睡眼说：“姬府。”
宋临风：“……”
这一大一小一唱一和真是烦得不行。
正想着，姬府的守门小厮见到三人之中的熟面孔立马小跑上来，一遍行动还一遍打趣道：“哟，小风子这回是自己带人回来的，竟没找人领路，真是难得。”
褚乘清凑在宋临风耳边小声说：“看来这个身份认不得路的特性倒是跟神君很契合。”
宋临风只恨此刻收到魇境身份限制没有法力，不能让这个聒噪的家伙直接闭嘴！
“周围几个县夜里最近都在闹妖患，死了好多人。”看门小厮走上来，上下打量着宋临风，生怕他身上少块肉，“少爷一早就吩咐我了，要是太阳下山还没见着你回来，就要出动全府找你。”
听他这话，姬府上下显然知道宋临风，哦不，是宋风。
姬府上下显然知道“宋风”是个认不清路的，为什么会放任他一个人去办事？
而且，据宋临风观察姬府的门庭，绝对不是什么寻常的富绅人家，门户大得莫说是在千年前的罗县，就是比之宋临风去过的唐府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一户人家丢个“宋风”这样的小厮，怎么会严重到出动全府人去找？
看门小厮掰过宋临风肩膀，强使其在原地转了一圈，确定他没缺胳膊少腿没受伤以后松口气：“也就是日后你于府中有恩，否则就按你这脑子谁惯着你。”
看门小厮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异，宋临风止不住皱眉：“于府有恩？日后？”
“嗯啊。”看门小厮应声，须臾又叹气道，“瞧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又听不懂。”
宋临风：“？”
为什么说得好像他是个傻子一样？
“瞪我干嘛？”看门小厮一看他神情，突然乐道，“旁的话你听不懂，说你傻就听懂了是吧？”
他乐着乐着嘴角蓦地一收，反应过来：“小风子，你能听懂好赖话了！有门儿诶！道长说得没错，果然还是得多让你出门历练历练！”
宋临风：“……”
宋临风没听懂。
“我得去告诉老爷和公子！”
看门小厮撒丫子正要往府里跑，下一秒被一只大手扶住后肩。紧接着听见褚乘清说：“我好奇得紧，究竟是什么喜事让小哥这么乐呵，日后同在府上当差，小哥可方便说与我听听？”
看门小厮一怔，回头对上褚乘清真诚求知的眼神，当即一摆手，说：“本来也不是什么秘辛，你既好奇，那我便与你说道说道。”
褚乘清收回手，笑道：“那就先谢过了。”
他说完还趁小厮没留神对宋临风眨了下左眼。
宋临风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望天，维持他该有的人设。
小厮开口前先看宋临风一眼，继而叹口气，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扭头看上宋临风一眼，接着再叹一口气。
艾幼被他一连串动作搞得摸不着头脑，本就疑惑的神情变得更加疑惑。
小厮接连叹了好几下：“唉！唉！唉！这真是说来话长！”
褚乘清道：“此话怎讲？”
“这位小兄弟，虽然你瞧着年岁稍长我些，还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但你终归才来府上，比我晚上好几年。”小厮故作深沉地说，“你要是不介意，我就倚老卖老，叫你声小兄弟了。”
褚乘清颔首：“好。”
宋临风腹诽道倚老卖老还能这么用？
小厮：“你虽在临县，但我们姬府名声在外，想必多多少少也曾听闻一些我家老爷公子的事迹。”
褚乘清还真没听过，但一点也不耽误他点头：“姬府事迹声名远扬，我略有耳闻。”
宋临风回头觑了褚乘清一眼，心说真能扯。
小厮一听褚乘清的话，更来劲儿了：“可不嘛！方州八县数百年里，就咱们罗县的姬府出了一个有灵根有望飞升的公子！”
褚乘清应和道：“凡人飞升，世间少有啊。”
小厮骄傲地挺了挺胸膛：“那可不！这还是有赖姬府祖辈积善行德，福报荫佑后代！”
小厮说一长串也没讲到点子上，褚乘清听着便开始不走心：“是啊，好人有好报么。”
“话是这么说。”小厮又开始叹气，“可上几代的福报全都积在了我们公子这一代人身上……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福报完了就变成了孽债。”
褚乘清问：“福报变孽债，这话谁说的？”
小厮答道：“太徽山的道长么。”
他接着说：“街坊邻里都知道我们家公子天生灵根，所以自小被太徽山的宗持道长收为关门弟子入山修炼。前十几年风平浪静，可自从我们公子弱冠以后，府中便开始鸡犬不宁，大小祸事不断。今日老爷摔断腿，明日祠堂塌了顶，后日又有下人无故溺水……”
宋临风来了精神。
福成孽这样没来由的因果他还是头一回听。
小厮说：“后来实在没办法，请了太徽山的道长下山看风水。结果道长说……”
褚乘清：“说什么？”
小厮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说这都是我们公子飞升前该经历的人劫！”
褚乘清奇道：“我确实听说过历来得能机缘飞升之人会遭劫，不过画本子里写的不都是什么雷劫吗？”
小厮“诶”了一声：“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道长说正是因为我们公子得的不是普通机缘，来的劫难比寻常的雷劫天劫还要厉害些，所以才会祸及府宅，就连我们公子自己，修行都屡屡受挫遭遇瓶颈，甚至有回走火入魔险些丢了命！”
宋临风听到这，低声说了句：“放屁。”
小厮隐约听到有人声，便问：“谁在说话吗？”
褚乘清压下嘴角弧度：“没有，你接着说。”
“后来道长想尽办法，才在机缘巧合下找了一破解之道。”小厮说。
褚乘清目光飘向宋临风：“与这位……阿宋有关？”
小厮揉了揉鼻头：“是了。道长说小风子前世是个十世行善的大好人，福泽深厚，有他在我们府中能沾点福气。”
褚乘清问：“沾到了吗？”
小厮说：“沾到了，说来也神奇，自他入府以来，什么倒霉事都通通不见了。”
“那感情好。”褚乘清说。
“是呢。”小厮应道，忽而又说，“你不是好奇为什么我方才那样高兴嘛。”
褚乘清没说话，等他的下一句。
小厮扭头，看向宋临风的眼神竟带了些许感激：“道长说小风子福泽绵延世间难得，若能将他的痴症治好福气便更旺，我们公子飞升指日可待。”
他挠了挠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届时我们这些当下人的也能沾沾光。”
褚乘清赞叹道：“那我岂不是也沾光了？”
“都沾！都沾！”小厮大咧咧拍褚乘清的肩，“就是痴症难医，我们用尽了办法还是效果鲜少……”
他说着，语气低沉，很快又开朗起来：“不过鲜少总比没有好！这不，之前还不认路只能靠人送，今天带着你回来还能听懂我说他傻呢！”
宋·痴傻·临风蹲在地上，用小树枝拨着石子沉思。
居然又是借运。
唐府借运改命，姬府借运飞升，二者之间还有联系，真是有点意思。
不过……宋临风好像并没有听说过神界有姓姬的神官。
宋临风在脑海中思索，正想着是不是有被他落下没注意到的姬姓神官。
忽有一个人影站在他面前，将宋临风完全笼罩在阴影中。
宋临风抬头，刚看清那人面容便听见小厮毕恭毕敬地叫了声：“公子。”
刚刚还困扰宋临风的问题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难怪他翻遍记忆都没有想起什么姬神官，原因居然是这个。
宋临风看着眼前跟唐承嗣如出一辙的面孔。
心道：死了的人，怎么能飞升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褚：小褚牌人形地图为您服务
小宋：哥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