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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七十二、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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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端午那日起,雨便一直断断续续地下着,几乎没怎么停,整个京城都被笼罩在无边的雨幕中。更甚的是,这雨势愈演愈烈,隐隐有着欲倾覆整座都城之象。

凝神望了片刻窗外滂沱的大雨,那阴沉的天色逐渐转至崔士贞的面上,沉声道:“已经是第五日了,这雨到底还要下到什么时候!”

与他截然相反的是,屋内的郑祺正悠闲地喝着茶,闻言还笑出了声,“士贞,下个雨而已。平日又不是没见过连下五日的雨,你在担心些什么?”

瞧着郑祺这副散漫的姿态,崔士贞狠狠地皱起眉来,“那日你也在船上,他萧宁煜说的话你就一点儿没觉得不对?他那句‘山雨欲来风满楼’分明是别有深意!”

郑祺扑哧一声又笑了,显然没信这话,摇头晃脑地笑答:“士贞,我看你就是心思太重了。区区一场雨,难不成还能毁了我等的大计?”

他所言亦是崔士贞所想。

是啊,一场雨而已,能有多大的威力?

可不知为何,崔士贞这心里却始终不得松快。素来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萧宁煜一定是在谋划些什么。

“但愿是我想多了。”崔士贞这几日已将能想的事皆想了一遍,仍然不得其解,虽心有忧虑也只得作罢。

他才松下来不久的眉在目光落至郑祺身上时,又复而皱起,语气颇有几分严厉,“郑祺,自从上回帮你设计处理掉了你那个碍事的嫡兄之后,你便事事不上心,愈发懈怠。今日更甚,我邀你来议事,你倒好,光顾着喝茶,心思全不在此。”

话音微顿,还没等郑祺答话,崔士贞就讽刺地勾唇,字字珠玑,“怎么,光是把住了你们府上的那点尺寸之柄,就让你忘乎所以了?”

挨了通明嘲暗讽,郑祺面色僵硬地放下了手中茶盏,深吸两口气,才缓缓道:“士贞,你这话未免也太难听了些。”

“嫌我说话难听,你倒是将事做得好看些!”崔士贞的语气没有半点缓和,接连几次的不顺令他心中早已积压了对郑祺的诸多不满,今日索性借机吐露一二。

可还没等他再多说几句,外面突然响起滚滚雷声,紧接着狂风大作,势头凶猛地刮开一扇窗,风雨争先恐后涌入屋内。

二人还在这变故中没缓过神来,屋门就被人着急忙慌地推开,口中念念有词:“不好了,玉兴桥塌了!”

这话带来的震撼远超方才的那几道雷声,崔士贞蓦地睁大了双眼,紧紧盯着报信的下人,厉声呵斥:“胡说些什么!玉兴桥前年刚修缮过,怎么会塌的!”

“公子,小的不敢妄言,消息都传开了!据说是雨太大,引发洪涝将玉兴桥给冲塌了。”下人低着头如实将话报来。

大雨、洪水、玉兴桥,这三个词串在一起,总算将困扰崔士贞多日的谜团给解开了。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玉兴桥上,玉兴桥为何会出问题?萧宁煜又是如何知道的?

崔士贞惊惧之下,余光瞥见郑祺惨白的脸,一下全明白了。

“是你干的好事?!”崔士贞攥紧了拳,满腹怒火无处发泄,“你怎敢犯下这样的事?你疯了不成!”

“不可能,桥怎么会塌的?当时桥师说起码十年二十年是不会有问题的,这才两年而已,怎么可能会塌!士贞,是有人设计要害我!”郑祺慌了神,嘴上止不住叫嚷起来。

崔士贞比他先冷静下来,目光沉沉地看向他,“你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年修缮玉兴桥时,父亲命我胁迫廖桥师,最后所用修缮方案和材料都与上报的不同,得以从中攥取钱财。”情势所迫,郑祺不得不将当年之事尽数告知。

“你们拿了几成?”崔士贞的手抬起来,握住郑祺的肩膀,逼迫对方与自己直视。

郑祺被捏得额头冒汗,咬牙吐字,“七成。”

“你们疯了不成?!你们郑家何时缺过银两,非要去贪修桥的钱!”崔士贞以为最多也就五成,万万没想到郑家居然胆大包天至此!

“士贞,我什么都告诉你了,趁他们现在还没发现,你快想想办法吧!”郑祺已然六神无主,死死地攥住崔士贞的袖袍,宛如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士贞,你得救我!”

崔士贞厌恶地大力甩开他的手,厉声道:“你做这些腌臜事的时候没想过告诉我,现在出了事倒想着要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了?你有没有想过,你们郑家倒了事小,如若此事陛下迁怒于五皇子,我等还有后路吗?!”

郑祺被崔士贞甩得跌坐在地,听到他所言后大笑起来,面容狰狞,“崔士贞,你装什么君子?你以为好处全是我们郑家拿了?这等偷梁换柱的计谋可不是我们郑家想的,你与其在这质问我,倒不如去问问崔相!”

随着这几句话重重砸下,崔士贞浑身好似被冻住一样,身体僵直不动,半天才吐出字来:“你说此事是我祖父授意的?”

“士贞,贪心的并非是我郑祺。”郑祺睁着发红的眼眶,心有不甘地仰头。他俊朗的脸不知何时被风雨浇得湿了个透彻,生出泪迹斑驳的错觉。

崔士贞低头看着眼前的多年好友,心中又恼又痛,努力平复了一会儿,才道:“事已至此,只能想办法先遮掩过去,其他的以后再打算。我出府去玉兴桥看看情况,你就在府上等着,哪也别去。”

“好。”郑祺重重地点了点头,“你快去快回。”

出府前,崔士贞遥遥地望了一眼崔屹所居的北院,风雨侵袭下的北院安安静静,似乎半点不受其扰。

赶往玉兴桥的路上,崔士贞已在心中细细算了一番:须等玉兴桥塌了的消息传入宫中,萧宁煜才能以此为由率领御林军前去救灾。而皇宫距玉兴桥甚远,他从相府赶过去比之快得多,完全有可能在萧宁煜率人赶到前,抢先一步销毁罪证,控制形势。

这么一想,崔士贞的心稍稍定下来,不由加快了策马的速度,冒雨朝玉兴桥方向急急赶去。

可等崔士贞率领一小拨人马赶到玉兴桥时,却见事发之地并非他设想中的乱作一团——

一队人在清理桥面和桥下的杂物,将坍塌的石块和洪水冲来的树枝都尽数清走,让水流得以畅通;一队人则在玉兴桥的上游用麻绳设下路障,拦住上游冲下来树枝、石块等较大物体,避免对残破不稳的桥体冲击,再度引发坍塌;还有一队人在周边疏散百姓,指挥着百姓个个排好队,领着他们陆陆续续地撤离到安全开阔的地方去。

崔士贞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训练有素的士卒,他们在暴雨中沉默却迅速地动作着,有条不紊地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灾祸。

桥边有一人孤身而立,身上的银白盔甲在雨水的冲刷下,散着凛凛寒光。

看清那人面容的瞬间,崔士贞的双目好似被那寒光所刺痛,蓦地一缩。

是奚尧!

崔士贞的唇边绽开一抹自嘲的笑,他早该想到的,萧宁煜既然要设下此局,不可能毫无准备。他萧宁煜调兵不易,距离较远,奚尧却截然不同。

显而易见,萧宁煜已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他此次就算不倒,也得被扒下一层皮来。

“一群没眼力见的,个个干站着看戏呢?还不快去帮忙!”崔士贞沉着脸呵了一声,身后的士卒得令,纷纷加入了救灾的队伍中。

崔士贞慢慢走至奚尧身侧,与他搭话,“奚将军赶来得可真及时。”

奚尧不会听不出崔士贞话中有话,淡淡地看向他,“崔将军来得也不算迟。”

“迟”的咬字略重,听得崔士贞脸色微变,这不是在暗讽他来迟了么?!

好在崔士贞深谙虚与委蛇的诀窍,顷刻间便收拾好情绪,笑着恭喜奚尧,“奚将军今日救灾有功,想来等消息传回宫中,陛下定会有大赏。崔某在此提前恭贺奚将军。”

“救灾实乃份内之事,崔将军何出恭贺之言?”奚尧听着崔士贞的道贺,面上没有半点喜色,目光锐利地看来,“莫非将军眼中,只能瞧见嘉奖赞誉,瞧不见民生苦难?”

崔士贞的双眼微眯,不卑不亢地道:“奚将军慎言,崔某绝非此意。”

远处传来马车车轮碾过泥地的声音,那马车后头还浩浩荡荡地跟着一列御林军,是萧宁煜到了。

马车渐渐停下,萧宁煜撩开帘子从中迈出。紧跟在马车边的小瑞子手脚麻利地撑开伞,正欲递上前为人遮雨,却被萧宁煜抬手拂开,施施然走进雨中。

萧宁煜犹如巡视领地的头狼般用目光从四周迅速掠过,心中大致有了七成把握,这才缓缓朝桥边的二人走近。

萧宁煜面上带笑,神情自然地同崔士贞寒暄:“崔将军竟会在此,想是也为玉兴桥塌一事所惊,特意过来看看吧?孤得了消息便立即往这赶,不想还是比崔将军慢上一步。”

崔士贞假装听不懂那话中深意,皮笑肉不笑地回:“京中少有此等暴雨,想不被惊扰也难。”

“崔将军说的也是,连着几日的大雨,只怕是将军这几日都未有好眠。”萧宁煜唇边笑意更甚。

瞧着萧宁煜这胜券在握的神情,崔士贞颇有几分咬牙切齿起来,面上倒还竭力克制,勉强笑笑,“难为殿下关怀,崔某素来眠深,倒是未有不同。”

“是么?”萧宁煜短促地笑了声,“不过今夜,崔将军恐怕是难有好眠了。”

这么话里夹枪带棒地奚落了人一番,萧宁煜总算问起正事,目光看向奚尧,“奚将军,如今情况如何了?”

奚尧条理清晰地一一回道:“水势已得到及时控制,玉兴桥目前并无再次坍塌之患,周边百姓也已带去远处暂且安置。”

“可有伤亡?”萧宁煜问出最关键的一点。

奚尧摇了摇头,“赶来得及时,万幸未有伤亡。”

萧宁煜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心中知晓奚尧能将事做到如此境地实属不易,但眼下还不到松懈的时候,沉声道:“百姓现下在何处?领孤过去看看。”

“是。”奚尧走至萧宁煜前方,为其带路。

萧宁煜此举令崔士贞意识到其所图远远不止击垮一个郑家这么简单,萧宁煜显然还想借此事广收民心。可他如今就算知晓,也已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萧宁煜将近在咫尺的胜利收入囊中。

崔士贞自然没有跟着奚尧与萧宁煜前去,他的当务之急是要将损失降到最小。

环顾四周,众人都在忙碌,无暇顾及此处。崔士贞从地上捡起一根尖利的树枝,快准狠地用那根树枝刺向自己的左臂,顷刻间,鲜血如注。

“将军!”身旁的副将高永翰看得心惊,不解其意。

崔士贞面色发白,一手捂着流血的左臂,沉声吩咐:“我先回府,你在此处守着,有何异动随时汇报。若有人问起,你便称我为救百姓不慎被树枝刺伤了左臂,记住了吗?”

“卑职记住了,定不负将军所托。”高永翰面色凝重地抱拳以答。

崔士贞不再留恋,翻身上马朝相府奔去。

远处的二人已走出一小段距离,萧宁煜静静听着奚尧将更多的细枝末节也如数告知,心中微动,忽地道:“奚尧,你做得很好。”

奚尧的话头一顿,面上不惊不喜,端的是平素常见的冷淡之色,“我做事,历来都是要做到最佳。”

短短一言,何其倨傲。

萧宁煜弯了弯唇,本想说“孤瞧上的人自是最佳”,可偏头的瞬间,察觉到奚尧从容不迫下的些微疲惫,那到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正巧前边一段路泥泞不堪,萧宁煜抬起手搀住奚尧的手臂,动作意思不言而喻。

奚尧目露古怪,偏头看向萧宁煜,虽并未甩开他的手,但也表达了拒绝之意,“我不用你扶。”

“孤知道。”萧宁煜的手掌温和、有力,暗含使人安心的作用,“是孤想扶你。”

奚尧垂眸看了手臂上横出的那只手掌片刻,薄唇微抿,不再多言,任由萧宁煜扶着走过了那段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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