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他的手干什么，当然是有事相求啦！

顾婉婉不明所以地望着贺之淮，丝毫不遮掩的疑惑目光落在他脸上：“你站在这里到底多久了，都听见什么了？还有你为什么能看到他俩？”

贺之淮只看着三个人在阳台说些什么。但谈话内容他是一个字都没听见。

至于为什么能看到那两个男人，他有眼睛，自然就看到了。不仅看到了，还看到谢婉儿朝其中一人撒娇，看到其中一人温温柔柔地看着她，握了她的手。

在最后，甚至看见两个人从楼上跳了下去。

“他们是什么人？”贺之淮也不退步，只管问自己的。

这一刹，顾婉婉觉得贺之淮有些倔。

顾婉婉深吸口气，只当是哄小孩儿了，说：“黑白无常。”

贺之淮眉尖明显的抽动一下：“黑白无常？”

在他的概念里，黑白无常这种“东西”就算存在，也应该是穿着长衫，戴着高帽，一个舌头老长，一个全身被链条锁着，显得可怖阴森才对。

适才的两人分明是现代人装扮，并且脸上也不是涂了面粉般的白，而是和常人一般，正常肤色，明眸皓齿显得几分俊朗。

顾婉婉瞧出他眼里的不可置信，说：“对啊，黑白无常，老公你不会以为他们应该很丑吧？”

贺之淮淡笑。

“你们在谈什么？”

“没谈什么。”顾婉婉推着他回房：“你快给我说说你为什么能看到他们。”

贺之淮侧目看她，语气平平：“我没瞎。”

顾婉婉怔住，这该死的冷漠语气怎么又回来了。

她掀眼睨着贺之淮：“可你之前看不到他们。”

她指的应该是婚房跪拜空气那次，贺之淮说：“我怎么知道今天为什么能看见他们。”

顿了下，他继续说：“或许是他俩想让我看到你们仨在一起呢。”

这是什么话，黑白无常是绝对不会让普通人看到的，顾婉婉觉得他无论是说的话，还是语气都怪怪的，什么叫他们仨在一起。

顾婉婉心道莫不是被谢必安说中了，她对贺之淮施了鬼术，导致他也能看到不属于阳间的东西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自己的鬼术以后对他还会有用吗？毕竟自身的一些鬼术对自身是无用的，就比如这个遗忘术，她没办法对自己施纂，让自己失忆。

顾婉婉许久没有回答他的话，贺之淮像是被淋了盆冷水似得不舒服，又问：“你们关系很好吗？”

“很好啊，在地府我们仨关系最好。尤其是白爷，他经常给我带好吃的。”顾婉婉眨眨眼，想也没想就把三人认识的经过说了，还问贺之淮：“不过你说，他们之前是不是很过分。”

贺之淮满脑子都是鸳鸯肚兜和他们把我扒个精光几个字。

他重重将门关上，说：“谢婉儿你有病吧，人家都扒你衣服了，你们还关系好？”

“你才有病呢。”顾婉婉说：“人家那是帮我找我失忆的原因，又不是真的要对我做什么。”

“你一个十六岁的姑娘被人扒了衣服，还叫没做什么？”贺之淮坐在床上，那眼底幽怨的样子，好像是他被扒了衣服似得。

他还补充道：“而且你刚成亲，要是你丈夫知道你死了还被两个鬼差扒衣服，也不知道他下地府之后得不得气死！”

顾婉婉叉腰盯着他：“你这人真奇怪，我丈夫生不生气管你什么事！你急什么急，我和我老公都没急。”

贺之淮站起来，声音大了些：“现在我是你老公！”

顾婉婉被他一吼，突然茫然怔住了。

她细细考量着贺之淮的话，磕磕巴巴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贺之淮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有些令人尴尬，他声音弱了些：“没说什么。”

“不是，你说了。”顾婉婉上前凑到他眼前，盯着他闪躲的视线一字一句的说：“你说了他下地府。”

贺之淮微滞，原来是这句。他说：“你不是说人死了都会去地府吗？未必他能活一百多岁，现在还没死？”

顾婉婉听完他这段话，捧着他的脸，兴奋道：“你真是个天才。”

贺之淮眉头一拧：“怎么？”

“我死了之后地府没有我的事件簿连生死簿上都没我的信息，我唯一记得的就是我叫谢婉儿，因为那个名字一直在我脑袋里盘旋。黑白无常说他们去找过我的尸体，而这些信息都没有，他们去哪儿找的，肯定是我丈夫死了呀，他们看到了他的事件簿，确定了我和他是夫妻，才去了某个地方找我。既然他们看到了他的事件簿，就一定知道他是什么人，甚至能知道他什么时候去投胎，投胎到了哪里，可是他们不告诉我！”

顾婉婉说完坐在贺之淮旁边，愤愤不平：“还以为是好朋友，居然都不告诉我这些。”

贺之淮花了几秒钟消化她的话，说道：“对啊，好朋友不是应该告诉你这些吗，说不定早就找出你的死因和生辰八字了。”

“就是。”顾婉婉肯定点头，不过转头她又说：“但这是不符合阴间的规定，生死簿上没有信息，确实不能去投胎。”

之前他听顾婉婉说过，现在有了。

她能去投胎了。

贺之淮没再说什么，翻身上床，拍了拍旁边的另一床被子说：“睡觉。”

-

顾婉婉没有被昨夜的插曲影响旅游的心情。

第二天又忙着到处去转悠，但心里总归装了事，在人群里寻找霍冉的身影。

可在南城四天，直到八号返程她都没有再看见霍冉。

好像开了一次“玩笑”后，霍冉就离开了。

回到京城，她通知宋叔把纪念品给魏仲华和魏虹带去。听宋叔说，魏虹现在已经从王翔的事里走出来了，正商量着和老姐妹们出国玩一趟。

而王籽苗也搬离了顾家，听说去一个公司当客服去了。

顾婉婉也不大关心她。回家后又开始沉迷于积德的事，总是追着贺之淮问：“你大哥的事怎么样了。”

贺之淮都说不急。

这一不急就过去了二十多天，周齐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谭思淼从顾婉婉的纸人里跑出来了，每天在家至少得问她三次，“女鬼不会出来吧。”

直到一月二十八号这天，三爷贺生胜从新西兰回来，周齐才从南湖阁搬出去，去和他父亲一起。

三爷一家住在贺之淮安排的酒店套房里，等他们休息了一天，二十九日，贺之淮说要带顾婉婉去见见贺生胜。

她大概知道贺之淮的用意，三爷让周齐回国帮他，定然是知道他有危险的，他是要自己去看看，三爷是否也和鬼道有关。

他虽是信任周齐，但也留了丝防心。

顾婉婉收拾好，便和他一起驱车去了槐兰酒店。

酒店并不在市中心，开了二十多分钟之后路上的车流便少了许多。

前一周京城又大幅度降温，加上环境污染，雾霭之中洋洋洒洒飘落着雪花，好像给世界蒙了一层磨砂的帘。

顾婉婉收回视线，扭头问贺之淮：“你这段时间还梦见过我吗？”

贺之淮收起腿上的电脑，摘下眼镜说：“有一次。”

在南城的第一晚，贺之淮就梦见了谢婉儿，她在地府和她口中的无常大哥一起追剧，看一部三角恋爱情片。他让谢婉儿和他一起回人间，谢婉儿不肯，还让他失忆，把他赶走了。

回京城后的某晚他又梦见过一次，是谢婉儿站在海边，穿着她心心念念的比基尼，手里拿着一个游泳圈要下水。

但就在她下水的时候，那海很快把她吞噬了，贺之淮找不到她，从梦里惊醒，然后看见旁边熟睡的女生把自己的被子踢掉，躲进了他的被窝，紧紧握着他手腕。

那夜搞得他那一整晚都没睡着，但也没去捡地上的被子，就看着顾婉婉的模样发愣。

这一次是前天晚上。

他梦见自己走在雪地里，周围的场景模糊又朦胧，好像今日的天一样。

他去到和现在装潢不大一样的迎春饭店买了一份烤鸭，将它抱在怀里，他小跑着去了一个农村的别院里，将烤鸭给谢婉儿。

谢婉儿的眼镜很亮，弯弯地笑起来。不一会儿她就吃得满嘴油，说这是她第一次吃烤鸭。

而她穿着一件花棉袄，看起来不是特别保暖，脸和手都冻得通红。

后来他拿着她的手搓了搓，呵了口气，还想问她还冷不冷，床头柜上的闹铃就将他吵醒了。

他同顾婉婉说完这次的梦。

顾婉婉问：“这次是民国？”

“我看不太清，但应该是。”贺之淮回忆着说：“我查过迎春饭店开业时候的照片，看上去很像。”

“以前你看过这个照片吗？”

“没有。”

之前贺之淮就问过她是否吃过迎春饭店的烤鸭，她不记得了，但如今贺之淮能梦见，而且他说照片看上去很像，她不排除自己真去过，然后转移到了贺之淮身上。

可那个地方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都是些达官显贵，商贾人家才有钱去消费的，她一个穿着破烂棉袄的人，应该不会出入这些场所。

那就还有一个可能，贺之淮视角的那个人，替她买了烤鸭。

而那个人是“有钱人。”

但还有另一个可能，梦而已，什么都不是。

贺之淮自己臆想的。

到了槐兰酒店。

有两人在门口等他。

顾婉婉第一次见到周齐的父亲。他对贺之淮比较尊重，是他带着贺之淮去了顶楼，见三爷。

贺生胜的女儿死得早，留下一个孙女叫贾茹。顾婉婉反复默念了好几次这个名字，觉得好玩儿。

她比顾婉婉还小两岁，在读大学。本来要二月中旬才放假的，但提前请假跟了过来。

贾茹见到顾婉婉也没有拘谨的感觉，热情的打招呼，泡茶。

顾婉婉端着茶盏喝了几口，三爷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贺生胜老态龙钟，穿着厚厚的珊瑚绒睡衣，走起路来也不稳，需要依靠拐杖和医护搀扶，而且手背还有明显的针孔痕迹。比起老当益壮修鬼道显得容光焕发的贺生庆，他们更本不像亲兄弟。

说三爷比他大个十几二十来岁都不奇怪。

见到他，贺之淮站了起来。

两人只在视频里见过几次。通话的次数也不多，贺之淮并不知道他的身体已经差到了这种地步。

贺生胜坐到沙发上，随行医生立刻端来白开水与一碟子药，让他服下。

趁他服药的时间，贺之淮朝顾婉婉投去询问的目光。

顾婉婉点点头，意思是告诉他：他身上有鬼术的痕迹。

贺之淮手指微屈，显然是紧张了。

可下一秒顾婉婉又皱着脸摇了下头。

他没太看懂。

这时，三爷服完药打发走医生和贾茹，整个客厅只留下三人之后，他才说：“之淮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这副样子其实是我大哥做的。”

他和顾婉婉虽然已经知道贺生庆背后还有人，但第一次从亲人，还是一路保护自己的亲人嘴里说出来，贺之淮还是不免惊讶。

贺生胜说话有些吃力，声音也弱。

他缓了口气才说：“医生说我也活不了几个月了，想着还是得回来一趟。有些事我得亲自给你讲。”

又停了好一会儿。

贺生胜说：“当年不是我大哥护着我，我都没命出国，也不是他要你的命。”

贺之淮露出怀疑的神色：“那是谁？”

贺生胜手指微微颤抖着，要提起那个人的名字，他脸上突然流露出惊恐之色，瞳孔也堪堪放大。

数秒他抬手指着贺之淮说：“你爷爷，是你爷爷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