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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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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芋头有些干,王希蕴用锤了锤胸口才咽下,再说话时带了些干涩沙哑:“我没告诉过你吗?”

“他是我师父。”

时遇说不上此刻是什么心情,可一晚上的郁闷瞬间烟消云散,他唇角不自觉溢出点笑意,没话找话,“我以为是闫姑姑。”

王希蕴并未注意他的变化,微微摇头:“闫姑姑只负责西楼学徒的基础教习。西楼画师每年两次考核,极优者入东楼,才算成了正式的画神师。”

“入东楼后画师需拜一位更高品的画师为师,而前世恰是楼主择了我。”

那芋头干得要命,王希蕴吃了两口便停下了,时遇自觉接过她剩下的,将汤婆子递过去,诚恳地吹捧:“能入洛楼主的门下,王画师果然妙手丹青。”

王希蕴斜睨他一眼,下巴微扬,像只开屏的孔雀,嘴上还颇矜持道:“不要张扬。”

时遇忍俊不禁,摩挲两下画匣:“回去就要祈愿吗?”

“嗯。”王希蕴应得很快,她已经考虑了许久,“一位入梦于陈梧川,一位入梦于陈老夫人。”

-

眼前一片漆黑,四周空气都似乎凝固在一团,搅不开划不动,只有前方一点悠悠暖光,陈梧川没多犹豫,迈步而去。

尽头是一扇门,那光源便悉数被拦在门后,陈梧川抿紧了唇角抬手推开,里面的景色却猛地转变,一间简素卧房,窗外鸟语啁啾,春日明媚。

陈梧川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应当是在做梦。

那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他略略放松,环顾一周,却觉得此地熟悉得过分。

床上的靛蓝被褥,床头的天道酬勤,木架上玄黑的刀,墙角茂盛葳蕤的兰……哪怕在梦中,这些事物也让陈梧川的心跳蓦地快了几分。

他走到书架前,轻轻挪开上头的书,挡板上几道浅浅的划痕落入眼中。

是他幼时在兄长房中玩闹时故意留下的印记。

这里果然是他兄长的卧房!

猜测得到证实,陈梧川全身僵硬,久久不敢动作,直到流水入杯的淅沥声从身后传来,他才恍然,缓缓转身。

自离世后就没有入过他梦的兄长正闲适地倚坐圈椅上,单手支着下巴,嘴角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迎着他的目光举了举杯。

是陈梧川记忆中最亲切的样子。

许久,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大哥……”

-

睁眼时外头还一片黑沉沉的,陈梧川眼角有些许濡湿,许久,他深吸口气,侧身将妻子环入怀中。

妻子熟睡的呼吸绵长而均匀,带着干燥温暖的气味,陈梧川埋首于妻颈窝,贪恋地闻着那熟悉的味道,轻舒一声满足的喟叹。

“……怎么了?”李平阳被陈梧川一番动作闹醒,懒得睁开眼,回抱住他咕哝着问。

陈梧川的身体微微发抖,潮湿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脖子上,有些痒,安静了许久,李平阳才听到耳边响起闷闷的声音:“我梦到大哥了。”

“嗯…嗯?”李平阳瞬间睁开了眼,下意识要从陈梧川怀中出来,只是陈梧川抱得极牢,她挣脱不得,只好就着这个姿势又确认了一遍,“你说,你梦到大哥了?”

陈梧川听起来很委屈:“这么久了,我终于梦到他一次了。”

虽然只有寥寥数面,李平阳也知道那位大哥在世时是多风采卓然的一个人,更清楚自己夫君与他之间的关系有多亲厚。

过去这么多年,夫君得知兄长噩耗时呕出一大摊血的模样还深深印在她脑中。

此刻比她高大许多的男人明明将她搂在怀中,却像个脆弱的孩子,李平阳叹息,轻轻抚着他的背,不出声,静静等到陈梧川身躯的细微颤抖褪去,才缓缓开口:

“大哥在梦里和你说什么了?”

腰上的手搂得更紧了些,男人沉默片刻,小声道:“我不记得了。”

李平阳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拍了他一下:“说你什么好,好不容易梦见大哥了还不记得他说的话。”

陈梧川笑笑,刚刚的脆弱已不见踪影,他为李平阳捻了捻被子,偏头在她发间落下一吻,温声道:“睡吧。”

李平阳再度沉沉睡去,陈梧川却并未阖眼,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兄长刚刚在梦中对他说的话。

——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大哥,你在怪我。

这晚再睡不着,陈梧川睁眼直到天明,陪李平阳用完早膳后去了趟书房。

各个疆线的军报已全部送至,陈梧川看着上面的一字字一句句,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昨日又有几队外族军闯进边陲村落,放火抢掠了好一番才耀武扬威地回去。

明明关于何时进犯的事情他与那边都已经商定好了,却总有外族军队不守协议任性侵袭,当他向月延将军讨要说法时对方又做出一副无辜样子,说这些袭扰的队伍与月延军无关。

这群混账!

陈梧川放下军报,看向挂在墙上那把玄黑的,本属于兄长的刀,深深叹出口浊气。

大哥,您再等等,等齐弈年动作再大些……

而到午间与家人一同用膳时,老夫人却又突然问起前些日子月延军的袭扰事宜。

饭桌上一静,陈玉戈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转移话题。

“祖母,咱们家从不在桌上说这些的。”他夹了块雁肉到老夫人碗中,“这是孙儿亲手射下的雁,您尝尝?”

却不想素日对他疼爱有加的祖母看都不看那块肉,浑浊的眼紧紧盯着陈梧川。

陈梧川捏着筷子的指节微微发白,面上却还是从容,笑着温声劝母亲宽心:

“月延乃游牧民族,每逢冬日牧草枯竭时便无粮可食,此时他们便会率人侵扰边疆那些村落抢夺物资,这都是常事了。”

“虽然频繁,但到底闹不出什么大事来,母亲不必担心,前些日子的那些已经皆被玉戈打退。”

老夫人显然不满意陈梧川的回答,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打退了有什么用,过些日子不还是会卷土重来。”

“照我说就该给他们一些颜色瞧瞧,一个小小的游牧部落,哪来的胆子三番五次扰我大齐。”

“母亲。”陈梧川柔了声调,“这些事情您都不必操心,孩儿自有分寸,您只管安享天年就好。”

倒是李平阳出身平民,很能体谅到那些被抢掠的百姓。

她眉心微皱,有些担忧:“那些百姓呢?可有伤亡?”

陈梧川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安抚道:“放心,我已派人前去协理当地了,也已备下粮食分给被抢的百姓。”

陈玉戈低头喝了一口汤,顺势不动声色地看了父亲一眼。

他与父亲都清楚,边疆形势远没有父亲说得那样轻巧。

齐弈年欲以战事逼时遇回来,多番纵容撺掇月延,他与父亲听命齐弈年,根本不能阻止,光是这个冬日死于月延抢掠的百姓已是去年的两倍多了。

饶是他与时遇两阵相对,也不得不承认,时遇武艺高强,他在时西疆要安稳许多。

他又想起齐弈年传给他的那封信,要他在时遇回来后设法杀之。

可这又是何必呢?

时遇母族式微,不受皇帝宠爱,朝中又不得人心,要是他知道了什么大可在京城早早动手,为什么一定要大费周章地等其到了西疆后再杀掉。

齐弈年与他相识许久,他自然是信任对方的,可也着实看不透。

老夫人深深看了一眼陈梧川,叹了口气:“母亲知道你处在这个位置,有些事情由不得你做主,也知道你操持一大家子辛苦。母亲总担心,你肩负过多而不言。”

“我们是一家人,母亲知道你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这个家,不要让自己太为难。”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陈梧川肉眼可见的怔愣了一瞬,可随即还是微笑着点头,恭敬地谢过母亲的勉励。

老夫人闻言点点头,又成了先前和蔼的样子,将那块雁肉送进口中,笑眯眯地拍了拍陈玉戈的手:“玉戈也辛苦了,好不容易回来,要多陪陪祖母。”

陈玉戈赶忙收敛起表情,甜甜地唤了声“祖母”。

一顿饭在有些诡异的气氛下结束,陈梧川将陈玉戈唤入书房,把那几份今早才送来的军报递到他眼前。

“好好好,我前脚走他们后脚来是吧?”陈玉戈现在还没有连成两年后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看着军报甚至能想象到那些外族人是带着怎样恶劣的笑去燃起的火。

陈玉戈将军报愤愤扔下,看着父亲期冀道:“这次总不能让我们继续忍下去了吧?”

陈梧川唇角微勾,眼中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自然不。”

“这既然不是月延军队,那我们就没必要忍让。”他看向陈玉戈,语气温和,“百千人的队伍,三天时间足够吗?”

“两日足矣。”陈玉戈连声应道,脸上终于露出些许愉悦,行礼转身后就要离开。

“……不要赶尽杀绝。”行至门前,陈梧川的叮嘱姗姗来迟,轻飘飘的,却将他的脚步牢牢绊住。

陈玉戈不敢置信地回头,虽然明白父亲说得都有理,可对方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他们还有什么必要收敛?

还不等他将质问说出,外头突然传来了急报。

“大人!李家村遇袭!”

李家村,是李平阳的故乡。

陈玉戈看向父亲,父亲少见地彻底黑了脸。

陈玉戈迅速地笑了一下,微微欠身,一字一句地承诺:“父亲放心,一个活口都不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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