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我听说你家里发生火灾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放心吧，这两天住酒店，等家里收拾好了再回去。”

“那就好，吓死我了。”

“摸摸宝，等我忙完了去找你喝酒，mua~”

挂断电话，柳西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长叹了一口气。最近还真是倒霉透顶，难不成真要去找个人看看？

“嗯？”柳西两眼放空地望天发呆时，眼前晃过两个人影，一大一小，大的穿灰布长袍，小的穿印着小熊的蛋糕裙。

这两人走在一起有些不伦不类，柳西愣了愣，开口朝她们喊，“道长？”

小玄先停下来，看向柳西，咧开嘴笑了笑，“你叫我们啊？”

柳西指了指三十三，“她真的是道士吗？”

三十三看了柳西一眼，印堂发黑，眼神虚浮，要倒大霉的征兆。

小玄一副热心的样子，“她是道士，有证书的那种，你要做法事？”

柳西一愣，“做法事？怎么做，要摆祭坛之类的吗？我只是想请你帮忙看看，我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最近总遇上倒霉事。”

三十三警告性地看了小玄一眼，小玄眼里划过一抹恶作剧得逞的狡黠，倒也老老实实不再插科打诨。

“你是想说你被鬼缠上了？”三十三问。

柳西点点头，“我几个朋友说有这个可能，我就想着试一试呗，我不想再这么倒霉下去了，道长能不能帮我看看。”

“如果你真被鬼缠上了，驱鬼是另外的价钱哦！”小玄在一旁提前“标价”，三十三略无奈地看她一眼，却冲柳西摇头，“我帮不了你”。

“这样啊，”本来也只是看到她们临时起意要试一试，听到这个答案，柳西谈不上多失望，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远，她耸耸肩，站起身耷拉着拖鞋往酒店的方向走。

夕阳隐入天际线，正好到公园西门口的三十三和小玄被一个声音叫住。

“喂，你们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她们身后十多米开外的香樟树下，一个十五六岁学生模样的少年双手插着校服裤兜，探究地看着她们。

小玄歪了歪脑袋，“你叫我们啊？”少年点点头，小玄扯扯嘴角，“帮什么忙？”

“刚才那个女人，你们能不能把我和她的命绑在一起。”

“原来是你缠上她了啊，”小玄故作惊讶地捂捂嘴，少年伸手抓抓头发，似乎有些不满小玄的夸张语气，“是又怎样。”

“能帮我吗？”少年看向三十三，三十三问他，“她是你什么人？”

“不是我什么人。”

“为什么这么做？”

少年踢踢地上的石子，“也没什么原因，就是想这么做咯。”

三十三也不再问，答应他，“子时，去她附近等我们。”

“谢了，”少年转身走远。小玄看着三十三，“这么容易就答应他，都不收点儿报酬吗？”

“他身上没什么报酬可收。”

小玄扭捏几秒，又问，“如果他想害她呢？”这才是她真正想知道的。

三十三看着她，十分认真地道，“答应他是顺心而为，无须在意后果。”

她又在教她。

小玄愣了愣，不死心地问，“三十三，如果在意后果呢？”

一阵冷风拂过，三十三拢拢衣襟，“非长久之道。”

“不求长久呢？”

“不求长久……亦可。”

子时，酒店房间里，一段横系在少年手掌中央的五色绳攀附上柳西的手腕，绳子缠绕三圈，眨眼间又消失不见。仪式结束，三十三向少年点点头，少年看了一眼无知无觉熟睡的柳西，冲三十三做了一个“谢谢”的嘴型。

三十三和小玄走出酒店大门时，门口的保安多看了她们几眼，小玄冲着对方吐吐舌头，对方立刻尴尬地移开了目光。

“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远离酒店后，小玄遥望着被金黄的灯光照得清晰的酒店外墙，碎碎念。三十三道，“实在好奇，过段时间总会知道。”

小玄性子执着，注意上一件事就一定要看到结果。数着日子过了半个月，答案终于来临。

那是一个大太阳天，中午时分，孟城最热闹的商场里，一个中年男子持刀无差别攻击逛街的路人，造成八人死亡一人重伤，死里逃生的那个恰好是柳西。

深夜，孟城中心医院，一缕虚弱的暗影从重症监护室飘出来。

“这么大个窟窿啊，没有你，她会死得很惨哦。”小玄的声音让暗影停顿了下。和柳西连了命的少年扶着墙，有气无力道，“是你们。”小玄盯着他胸前那一团洇开的血迹，摇了摇头，“原来鬼也会流血，疼吗？”

少年咧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小玄不以为意，“你为什么要替她挡灾？”

少年坐到摆在走廊边的蓝色塑料椅上，长长舒了一口气，“因为一口吃的。”

游魂野鬼，漂无定所，有天晚上他坐在便利店外的长椅上歇脚时，从店里买东西出来的柳西递了一袋饼干和一瓶牛奶给他。

“离家出走的？这么晚了，再不回去家里人要担心哦。”

他不答话，只接过饼干和牛奶，她耸耸肩，走去垃圾桶旁边喝完了一罐啤酒，离开前又回来劝他，“吃完早点儿回家，大半夜的苛待自己多不值当。”

“就这样吗，她不过是给了你一点食物而已。”小玄皱眉，这次是真的很不解。

“我知道，”少年头往后仰，枕着墙说道，“但是很奇怪，我好像从来没有吃得那么饱过，我平时根本不用吃东西，那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个饿死鬼。”

“值得吗？”

“有什么值不值得，我这么飘来飘去就很值得吗？”

“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一旁的三十三终于发了话。

“这谁记得，兴许就像我猜的那样是饿死的。”少年碰了碰自己胸前的血窟窿，“我是不是快消失了？”

“嗯。”

得到肯定回答，他脸上漫出笑容，“真好，早就不想飘了，烦得要死。”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暗影。蓝椅和白墙渐渐从他的身体后显露出来，他在消失。

三十三伸出手，掌心向上，无名指轻点，那逐渐透明的身影凝结成一滴水一样的白光悬在半空里。小玄看着三十三拿出鉴心镜，白光滴入镜面，镜面扩散出去一圈涟漪后恢复平静。

“他去镜子里了吗？”小玄问。

“他已经消失了，方才入镜的是人心，人心即鉴心镜所食之物。”

“原来它也要吃东西啊。”

“可吃可不吃，它并不会饿死。”

离开前，小玄透过病房门的窗口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柳西，有些担忧地问，“她会不会撑不过去？”

三十三轻轻道，“不会，长命缕连了两人的命，他生前还剩五十年寿命，契约未解，以后这五十年的命都是她的。”

“就凭一袋饼干一瓶牛奶，换五十年的命啊！”小玄歘一下伸出五根指头，在半空里张到最大幅度，难以置信地惊叹半天。“不过，她为什么能看到他，他是鬼耶，他们两个又没有夙因。”

“要倒大霉的人就会看见野鬼。”

不是因为看见鬼才倒霉，而是因为要倒大霉才撞见鬼。

“野鬼和其他鬼有什么不一样吗？”

“前尘尽忘，漂无定所，无来处无去处，即为野鬼。”三十三顿了顿，补充道，“野鬼有性纯善者，视小恩为大惠，涌泉以报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