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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食骨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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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你看!”

暮色深深,人迹少至的荒山野岭中,小玄稚嫩的低呼很快被呜咽的夜风淹没。

三十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向山对面,见崎岖不平的小径上有个佝偻着前行的黑影。

“是人。”

“嗯。”

三魂皆在,七魄俱全,非山精非鬼魅,是个神志清醒的男人,只是举止有些奇怪,每当风声变化他便要停下来左顾右盼,直到将自己四面八方都瞧上一遍,才继续往前走。

小玄诧异道,“这么晚了,他要做什么去?”三十三摇了摇头,没有作答。

山路七拐八弯却是一条,她们西去,他往东来,没多久正面遇上。

时值弦月初升,三十三与小玄的影子一大一小,悄无声息地填满了狭窄的山径。然而或许是因为风声已许久未曾改变,先时疑神疑鬼的男人此刻只顾埋首赶路,竟没察觉自己的去路已被阻挡。

“喂,你怀里抱着什么?”

小玄充满好奇的问话终于使男人察觉了异常,他脚步猛地一顿,身体趔趄了下,颤颤巍巍抬首,黧黑的脸庞霎时笼上灰白的月光,凸显了眼中的惊惧。

“……鬼……鬼啊……”

尖叫声中,男人连滚带爬地往回跑,怀里抱着的东西在慌乱中被抛开,落到了路边的荆棘丛里。

“你才像鬼呢!”小玄生气地冲着那个逃窜的背影嘟囔了两句,捡起落在荆棘丛里的包袱。

“三十三,这是什么……”她一边问一边打开包袱外头层层叠叠的红布头,里头的“东西”渐渐显了真面目。

木头雕成的女婴涂出粉白一张脸,五官精心描摹,眼圆眉细,睫毛乌黑,唇上抹了红,额心点了痣,颊上还晕着不轻不重的胭脂。

连神态也力求生动,嘴角与眼尾都是向上走,仿佛在笑!可惜,终究是个木头胚子,表情越是生动便越显诡异。

“三十三,我能不能留着她?”小玄看得眼痴,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点着女婴的额头,像在逗弄真的婴孩。

“给我看看。”三十三伸手从她里接过木头女婴,却只一眼,便摇了头。

小玄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木婴和襁褓一起悬空,三十三指间腾起一点火苗,转瞬卷上红布头。

“你干嘛?三十三,不许烧她!”小玄想将木婴从火里抢回来,却被三十三一把拉住。包袱和木婴很快都变成了灰,夜风一吹,散得无形。

小玄愤愤看着三十三,旋即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脚下步子一下比一下重,惊地林中的飞鸟发出幽幽呼号。

三十三目光深深,回望了眼远处的断崖,拾步跟在她身后朝着群山深处的村落而去。

鸡鸣时分,黎明将至,三十三到了古董村村头。

残冬未去,这么冷的天气,山野乡民也不会起太早,可她今天似乎又赶上了怪事,渐明的天光下,只见古董村村头站了黑压压泾渭分明两拨人,加起来怕有两三百个,两拨人都是青壮年男人居多,人人荷锄拿刀,怒容满面,颇有一言不合便打起来的趋势。

“道长,诶,道长来了,”村内那拨人里打头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看到一身灰布长袍的三十三,激动得只差掉眼泪,“哎哟,终于把道长给盼来了。”

“好了,好了,大家把家伙事儿都放下,”他走到两拨人中间的空地上,挥舞着拐杖,语重心长地道,“我们古董村请的大师父到了,是非曲直今天一定弄清楚,给你们新董村一个交待,也还我们古董村一个清白。”

他话音才落,村外那拨人里有人发出几声轻嗤,“嘁,一个女的能看出什么东西来,你这糊弄鬼呢!”

不止是新董村的人有异议,连站在村里的古董村村民脸上也多是怀疑的神色,他们打量着三十三,未曾掩饰眼底的轻慢。

老人脸色一肃,一改刚才的和蔼态度,“年轻人不知道轻重,瞎说什么。诸位乡里乡亲的也不要恼,我当了古董村二十多年的村长,今天用自己这张老脸作保,再查一次,这一次若还查不出,我去求县里、市里帮忙,再不成我去省里求,总之这件事不弄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

老人似乎颇有些威望,一番话下来,两边的村民都沉寂下来。老人这才捋了捋胡须笑眯眯转向三十三,“道长莫怪,都是山野粗人,没什么见识,眼下的事儿还要麻烦您……”

三十三未作多言,只道,“带我去看看。”

“好,好,您跟我来。”

古董村向西二十里有片坡地,归属于邻近的新董村,因为地势高不易积水,一直被新董村当做坟地使用。现下一眼看过去,坡地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坟垄子。

“怎么都被掏空了?”天真而稚嫩的童声在身后响起的时候,所有人背后都竖起了寒毛。村民们齐刷刷回头,就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俏生生站在队伍最后头,满脸好奇地指着远处那些被掏空了的坟窟窿。

“小玄,别胡闹,过来,”三十三冲她招招手,她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走到三十三身边。

“刚才你看到这小丫头片子了吗……”

“没有,应该是跟那女道士一起来的吧……”

“这么大的事,带个丫头过来做什么……”

村民们只觉得这突然出现的女童怪异,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其中多有不满之声。老村长倒是没怎么在意,咳嗽了两声,领着三十三继续往前。

再走几步,景象便有些渗人,几处被掏空的坟窟窿外,还遗留着些断裂的白骨,白骨上齿痕森森,看起来竟像是被什么凶猛的野兽啃咬了一般。

“作孽啊,作孽啊!大姑娘小媳妇,上到八十岁祖奶下到地上爬的女娃,一个都没放过,真是丧尽天良。”

新董村队伍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捶胸顿足地叫唤,瞬间唤起了新董村村民的怒火。

“唉,你们说,这是人干得出的事儿吗?猪狗不如啊!”男人继续指桑骂槐,古董村有村民忍不住反驳道,“这不是正在调查吗!八字还没一撇,你嚎什么丧……”

“你……”眼看着镰刀锄头又都举了起来,老村长一声怒吼,“都像什么话,不要打扰道长。”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小玄蹬着小皮靴走近那残缺的白骨,十分认真地打量那上头的齿印,“唉,这好像是人啃出来的耶!”

无心的童言一出,在场村民的脸色俱都变得苍白,有人在害怕,有人似乎是……心虚,老村长则连连哀叹,老半天后才语带羞愧地缓缓道出原委。

约莫三个月以前,新董村这块坟地便出了怪事,埋在这儿的坟茔一个接一个,全被掏了个空。一开始发现有坟茔被破坏的时候,村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盗墓贼走错了地儿,毕竟早年间还真有盗墓的在古董村、新董村周围转悠过。可掏坟之事接二连三的发生,人们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哪有盗墓贼不求财不求宝,专掏人坟中尸骨的。

“你是说坟里的尸骨都被……吃掉了?”小玄抬手捂住嘴,眼睛睁得圆溜溜,似乎又惊又怕,可是如果有人用心细看,就会发现那黑玉石般明亮有神的眼睛里掩藏的是幸灾乐祸的情绪。

“这……这倒也说不清,”老村长似有为难,“这坟到底是谁掏的,怎么掏的,究竟也没人看见。出了事儿后,他们新董村还组织过护坟队,可守了好几夜也没抓住个什么。”

“那他们怎么赖上你们古董村了?”

小玄不提起还好,一提起这茬儿,新董村人人鼻子里喘一声粗气儿,对古董村的鄙夷全都写在脸上。

“嗨哟,那坟里掏出的骨头都落到他们古董村村头了,这还能怪我们赖他们不成。”

“哼,谁不知道十里八村,就他们古董村最缺大姑娘小媳妇儿,现在倒好,缺到连坟也刨。”

面对冷嘲热讽,老村长不多作辩驳,只是叹一声气,“怪就怪在这儿,每次这里有坟被掏,我们村口就会落上几根白骨,唉,我也组织村里人挨家挨户查过,但真没有一点儿线索。我虽说是村长,也不能天天晚上把全村人拘在一起吧!这……这真是叫我们有口难辩。”

三十三道,“为什么不报警?”

似乎没料到三十三会这么问,老村长噎了下,一张老脸红一阵白一阵,半晌才遮遮掩掩道,“被掏的全是……女人的坟,传出去不好听啊,所以这次真是要仰仗道长将这事儿弄个清楚,否则,唉,真闹到外头去,像什么话!”

新董村的村民难得地沉默下来,有些人脸上甚至露出了羞愧之色,对邻村老村长这个观点他们显然是认同的。

小玄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引来几个新董村村民怒目而视,三十三将她往身边拉了拉,不动声色对着老村长道,“你带着他们回去吧!这里今天晚上会处理干净,以后不会再有毁坟之事。”

“真的吗?”老村长面露欣喜,又将信将疑道,“道长一个人能行吗?”

“我不是人吗?”小玄气呼呼反驳,老村长呵呵一笑,倒也不在意这半大孩子的小脾气。

“董永,董永,你家的生了,生了!”就在老村长组织村民离开的时候,远处山道上跑来一个约莫四五十的妇人,她人还在半里地开外,声音已经到了众人耳边。

“董永,你婆娘给你生了个大胖儿子!还不快回家去,”等她人跑到坟地前,那叫董永的男人早已被古董村的村民围起来祝贺。

“真不错啊,终于有儿子了!”

“你们老董家有后了!”

小玄看清人群里的董永,惊诧道,“三十三,是昨天晚上那个人。”

“嗯,”三十三牵着她往后退了几步,远离了聚在一起的人群,不过他们的谈话声依旧无可避免地传过来。

被人群簇拥着的董永笑呵呵挠头,“谢谢,谢谢,改天儿子满月,请大家去我家吃酒。”

有个村民喊道,“怎么样,我教你的那个方法有用吧!”

董永眼神闪了闪,有些心虚地往三十三她们这边瞟了几眼,见她们没有注意自己,这才点点头道,“是,是,谢谢志民大哥,多亏扔了那个木头。”

“嘿,老子七个儿子都是这么扔出来的,女儿不去儿子不来嘛,哈哈哈……”

古董村的村民终于走远,一肚子闷气的新董村村民也慢慢散去,虽然他们对三十三的能力心存怀疑,但有老村长在,也不好发作什么。

“村里有喜事,我也得回去应个场面,今晚就麻烦道长了。”等两边村子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老村长才准备回程。

三十三点了点头,在他走到坟地出口的时候却忽然叫住他问道,“村长,进村的山道东南方有处断崖,那是什么地方?”

老村长回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脸色几度变换。

“村子里的人愚昧啊!唉,不过多一张嘴的事,非要造孽。”他支支吾吾的,却也不肯彻底说出实情。

三十三并未刨根问底,只是道,“那断崖才是你们真正应该担心的。”

老村长似有动容,“道长是说问题很严重吗?可有什么破解之法?或者压一压?”

三十三朝着那个方向凝望半晌,摇了摇头。老村长不尴不尬地在原地站了半晌,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好叹两声气走了。

“三十三,你刚才想对他说什么来着?”

“悔之晚矣。”

“连你都没办法的事是什么啊?”

三十三低头看着她,轻轻一笑,“我没办法的事有很多。”

小玄心不在焉地绕着帽子上垂下来的绒球,不好意思地嘟囔了一句,“我也不是故意发脾气的啊,谁让你烧掉她之前都不和我说一声。”

“以后不会了。那木婴上积有怨念,留之无益。”

“嗯,我知道了。”

两人散漫地交谈中,夜幕悄然降临,在天光彻底消逝的那一刻,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坟地四周的密林中响起。

声响越积越厚时,一群黑鸦冲天而起,冷厉的嘶鸣之后,密林中窜出一只只怪物,身形似人,但枯黑干瘦,四肢着地爬行,嘴里发出阵阵咀嚼般的低吼,似野狗正磨牙。

“三十三,这是些什么东西?”小玄头一次见识这怪物,也是头一次,即便站在三十三身边仍觉得有些害怕。

“食骨鬼,”三十三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借着处还完好的坟垄将她圈到完全无法被攻击的死角之中。

“上天生人,有性近饕餮者,喜食妇孺,以饥死,化为食骨鬼,所到处如飞蝗过境,朝夕间空百里之坟。”

小玄默默攥紧了三十三的衣袍,她忽然觉得不再害怕,反而有一股她难以克制的愤怒正在她心底暗暗酝酿,但她还不明白愤怒的源头,是以抓住她的衣袍让自己先冷静下来。

四面八方而来的食骨鬼也不知有多少,三十三迟迟没有动手的意思,直到第一拨食骨鬼几乎到了她脚边,她才倏然翻掌,掌中一面古镜悬至半空,镜面光可鉴人,将一只只食骨鬼都照在其中。

那镜中影,一时似人转瞬是鬼,匍地的怪物们一边四肢并用地抓挠着自己的“脸”一边嚎叫,声音似哭似笑,百态癫狂。

“是鉴心镜,”当小玄认出古镜时,镜身四周陡地燃出如火之芒,那芒如利箭,离弦而去,将一只只扭曲的食骨鬼钉在地面上,将之焚为烟烧为尘。

半个时辰后,最后一只怪物化作烟尘,坟地终于重归于平静。

三十三闭上眼屏息片刻,确认四周再无鬼气之后,睁眼将古镜收回掌心,“终于干净了。”

小玄不解道,“它们都是从哪儿来的,怎么会有这么多?”

三十三欲言又止,顿了片刻后才道,“大灾将至,乱象先生,它们或许并无来处,只是天道之戒。”

“不,不懂。”

三十三道,“现下你也不必懂,我们走吧!”

“哦,”小玄见她似有所指,又忙问道,“去哪儿?”

三十三道,“去断崖看看!”

“你不是说,那里的问题你没办法破解吗?”

“嗯,所以只是去看看。”

“哎呀,你这人有时候真没趣。”

“嗯?”

“没什么,没什么,走吧!”

倒是难得,这样的夜晚竟忽然有了月光,两人伴着月光走到断崖,刚至子时。

那断崖,孤零零凸出在两山之间,地险风急,光是往前走几步都觉得瘆得慌。

断崖底下原是大江,可她们真正站到崖边时,却未曾听到水声。

小玄牵着三十三的衣角,勾着身子往崖下探头,就在她目光触及崖底的那一刻,如灯盏般的红光在悬崖底下接连亮起,转瞬之间连成一片暗幽幽的红色光海。但是只要细看就会发现,那不是灯盏,而是一双双红彤彤的眼,睁在一张张稚嫩而僵硬的脸上。

“三……”小玄的惊叫未及出口,三十三已然牵着她疾步后退远离了崖边,崖底立刻传来凄凄的哭叫,一阵赛一阵的尖锐,最终掩不住暴露了刻骨的怨恨。

哭声炽盛之时,三十三觉得臂上一痛,她面露惊诧,转头一看,见小玄紧咬着她的胳膊。

“三十三,我恨。”她抬头望着她,黑黝黝的眸子里渗不进一丝光线。

“小玄……”

伴随着这声呼唤,小玄却松开了她朝着悬崖边冲过去。三十三/反/手拉住她将她抱起来,轻拍了拍她的背心,让她沉沉睡去。

她踏着一地银霜似的月光,抱着她慢慢离开了山村,走回了灯火通明的都市。

许久之后,大约是这年春末,小玄在新闻上看到古董村的消息,山里发了洪水引发泥石流,将古董村在内的数十个村子都掩埋了。

那是一场人间惨剧,几乎没有人活下来,可令人诧异的是,这件事也没引起太大风浪,那个出过鬼怪的小小村落,从存在到消失,都未曾引起人们太多注意。

即便是曾去过古董村的小玄,看到这则消息时也并不太在意,只是突然想起来问三十三,“那天我们怎么回来的,我怎么完全不记得了!”

“走回来的。”

“哦!可我总感觉我忘了什么事。”

“既然忘了就顺其自然,不必刻意去想,记忆会自己挑准时光回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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