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用车检修后的质量也大不如从前，此刻整辆车又被横在路前向前方推行，轮胎在柏油路面留下痕迹，十字路口前回荡着令人心惊的摩擦声。
刘靖不敢再踩油门，只能堪堪将车身稳住，才没有一头栽进绿化带，她此刻一手紧紧箍着邬圭，却没人注意到举枪的另一只手正在微微颤抖。
两车距离不过一米，刘靖透过前挡风玻璃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的表情，那司机见她掏枪，面上并不慌张，甚至嘴角微微翘起，冲刘靖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对方很可能是亡命徒！
这个想法在刘靖脑袋里一瞬间闪过，浑身汗毛骤然耸起，还没等她把邬圭往自己的方向拽，她就看见马自达司机将方向盘猛地向右一打，油门一踩到底。
在巨大的轰鸣声中，两辆车冲过矮小的绿化带，往辅路边的围墙撞去。
后视镜将身后光景一览无余，王晓磊半个身子几乎探出铁网，双手紧抓着副驾驶警员的制服：“停车啊！都干嘛呢！”
“王队，我们已经叫了增援，”东阳城警官几乎是一秒钟瞥一眼后视镜，急得满头大汗，“押送任务中不能停车！”
“什么他妈狗屁规定有救人重要，后座那个傻叉下车也跑不了，”王晓磊双眼紧盯着后视镜，“快他妈给我停车！”
车厢后方被称为“傻叉”的男子一脸疑惑地伸手指了指自己，刚要开口反驳，就听见身后传来巨大的撞击声。
“砰——”
车上的人几乎是同时抬头看向后视镜，警用轿车的后半截已经被挤得变了形，马自达的状况也并不乐观，车头直接冲进了对方的后车厢里，驾驶座的人恐怕已经无力回天。
正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后方两辆车转移时，谁都没有注意他们正在经过的十字路口左侧，有一辆大货车正笔直地朝他们这辆“运钞车”驶来。
还没等王晓磊喊出下一句“停车”，驾驶座的警员突然用余光瞥见左侧开着远光灯的大货，下意识地踩下急刹，却已经来不及了，车头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大货车的司机似乎是疲劳驾驶，直到感受到猛烈的撞击才从睡梦中突然惊醒，想踩刹车的脚已经没了知觉，整辆车直接滑出去几十米才将将停住，车里的人也自然没那么好运。
“运钞车”在惯性的作用下在十字路口中央整整旋转了三圈，最后干脆底儿朝天掀了起来。
车内的主副驾驶几乎被撞得稀烂，浓烈的血腥气混着汽油的味道迅速在密闭的车厢内扩散开来，好在王晓磊在撞上之前把探出去的上半身迅速缩回，否则最次也是个脑袋开花。
后厢的状况也并没有好到哪去，五个人整整齐齐地昏了过去。
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特警被压在铁架的底下，生死不明；王晓磊两只手被铁网剐蹭地鲜血淋漓，头部也遭到了猛烈撞击；
作家的手仍被吊在铁栏杆上，肩膀几乎要被撕扯脱臼；一旁的何杰躺在特警身上，一条小腿折成了反人体构造的形状，雪白的胫骨似乎已经穿肉而出。
剧烈的撞击声过后，四辆车的警笛轮番发出爆鸣。
那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仿佛在整个十字路口装了扩音器，惹得附近居民都探出头来查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东阳城的增援还没有赶到，王晓磊的意识逐渐回笼，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强烈的晕眩感。
他奋力将沉重的眼皮顶开，车内的灯早已熄灭，眼前是漆黑一片，只能隐约看见有人影晃动，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王晓磊试着张了张嘴，耳边响起巨大的蜂鸣声，伴随着听力一同恢复的还有敏锐的痛觉，钝痛混着刺痛从四肢百骸瞬间涌来。
“嘶——”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硬生生地控制身体转向后厢，好在这细微的动作没有惊动眼前晃动的黑影，对方仍在继续起身，并未注意到身后微微闪烁的红光。
半吊在车顶半死不活的作家突然惊醒，身上传来剧烈的疼痛，眼睛又被蒙住，搞不清状况的他突然暴起，嘴里又骂骂咧咧起来。
“是哪个傻逼要杀我，啊？你们警察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来救我......”
那黑影听见他的咒骂，缓慢地支撑起上半身，朝着那一侧的骂声挪去。
王晓磊眉头紧锁，紧紧盯着黑影，只见对方突然从身后抽出一段锋利的钢筋，刺向毫无行动能力的作家。
他吃力地挪动手臂，却不料被铁网刮住，正想抬腿踢过去，却突然听见一声枪响。
被压在钢架下方的特警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悄悄捡起掉落在身下的枪，精准地命中了对方拿着凶器的那只手。
何杰顿时发出一声惨叫，侧身倒在一边，王晓磊动动手指头，示意特警别再继续开枪，继而伸脚勾住她已经折断的小腿，用力往后一拉，让对方痛得直接失去了行动能力。
痛苦的呻|吟在耳边传开，随之而来的好像还有从远方传来的什么声音。
王晓磊不敢放松警惕，只是微微侧了头，眼睛依旧盯着趴在地上的何杰。
“是警笛，”位置靠后的特警用力抬起头，“我们的人来了。”
警笛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红蓝交错的警灯在突然在王晓磊眼前闪烁起来，耳边传来一阵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这里也有人！”
“还活着，快来几个医生！”
“......”
同事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隔着一层玻璃，听得不甚清晰，却格外让人安心。
熬了一个大夜，王晓磊此刻终于感觉有些困倦，只想赶快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这哥们儿肚子上插了根钢筋。”
“电锯呢？”
“兄弟，你别睡啊！”
“......”
原来勾住他的并不是铁网啊，王晓磊想。
“滋滋”的声音响了几分钟又停下，王晓磊突然感觉自己被冷空气包裹，有人正在把他从车厢内往外拖。
“哎，他这胸口是什么？”
“是记录仪，”王晓磊听见有人问话，强撑着困意睁开了眼，“里面有、有‘八一三’，凶手......”
最后的力气只够王晓磊言简意赅地说出这些词，说完他便泄力晕了过去。
.
黎明时分，东方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南城界警厅值班厅长办公室的座机电话就如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中年男人从睡梦中惊醒，接起电话，神情立即严肃起来：“怎么会这样，好，我马上派人过去。”
不到七点，行动队第三分队全体队员已经在“红楼”门口完成集合，准备驱车前往东阳城。
值班厅长望着楼下一辆辆开走的轿车，突然有些坐不住，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最终还是拨通了刘家栋的电话。
东阳城武警医院抢救室门口，路乾带着一众队员坐在门口长椅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人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刘厅！”
几个大男人看清来人，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
“怎么样了？”刘家栋鲜少在下属面前露出慌张的神情，他受到消息就匆忙赶来，衬衫的扣子都扣错了一个，此刻显得有些失态。
路乾绕过其他人走上前去，他眼眶发红，声音微微颤抖：“靖姐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多处骨折加上脑震荡还在昏迷，邬圭情况稍微好一些，我们让他在病房休息，老大还在抢救。”
“我问的是王晓磊要抓的那个人，情况怎么样？”
“老大要抓的？”路乾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噢，作家只是轻伤，何杰作为‘八一三’重大嫌疑人的身份基本已经可以确认，但人还在昏迷......”
路乾话还没说完，刘家栋身后走廊上就传来一阵哭声。
邬圭坐在轮椅上，一名队员在身后推着他，另一名则在身前压着，防止他太激动自己站起来。
“我要去看他们，你们为什么不让我去......”邬圭看清自己对面站着的人，后半句话瞬间咽了回去，强忍着泪水，恭恭敬敬地点了个头，“刘厅。”
“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怎么在这里耍脾气？”刘家栋被他这一哭闹，却是镇定了几分。
邬圭果然还是个孩子，一听这话，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刘副为了保护我，自己被挤在墙中间现在还没醒，老、老大为了这个案子，都进去抢救了，凭什么就我一个人好好的......”
刘家栋看着邬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赶紧挥挥手让那两名队员先把他推回房间休息。
路乾从拐角处饮水机接了两杯温水，一杯递给路过的邬圭，另一杯递到刘家栋手上：“刘厅，您要不要先去看看靖姐，我们在这守着老大就行。”
刘家栋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
“不是说她没有生命危险吗，那就没事了，但是晓磊这边不能没有人在，他爸妈都走了，我总不能不留在这，万一有什么事，你们几个臭小子也做不了主啊。”
路乾心下了然，立刻收回了“有我们在您放心”这类安慰的话，又喊了两个人去病房陪着刘靖。
自从王晓磊的父亲去世以后，刘家栋作为老同学，十几年来处处都照顾着王晓磊母子，直至他母亲病逝，对待他甚至比自己的闺女还要上心。
听说他原本不同意刘靖跟着自己做警察，现在却能安心把她放在王晓磊身边做副手，这是一种何等的信任，大家都心知肚明。
路乾等人都是跟着王晓磊和刘靖几年的老队员了，于是只是对视几眼，心照不宣地没再说话。
一群人就这么沉默了半晌，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响动。
就在路乾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即将凝结住时，抢救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看着门口四五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顿时有些迷糊。
“你们谁是王晓磊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