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靖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界警系统内网关于“八一三”案的案情公示。

作家何杰口供里关于梦境中反复被杀的几段经历，和“八一三”案凶手被通缉时期犯下的某几起案件描述近乎一致。

王晓磊突然觉得后背发凉，回过神来已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强压下心里关于整件事的恐怖猜想，冲刘靖摇了摇头：“这些只是推测，我们并没有证据证明他和‘八一三’案有任何关系，甚至不能把他定性为杀人未遂的受害者。”

警察办案要讲证据，虽然科学已经能够证实，梦境作为链接平行时空的端口，看到的都是曾经真实发生的事情，但梦境依旧很难作为证据呈现，界际警察经办的案件很多也受制于此。

刘靖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两人就像燃地正旺的两团火焰，理智过后，被迎头泼了一盆冰冷的水，脑袋上只剩下几缕顽强的烟气，象征着最后的抗议。

“别灰心，”王晓磊伸手拍了拍刘靖的肩，“有了推测，下一步就是找证据证明你的推测，我们还有时间。”

刘靖重重地点点头，跟着王晓磊走回办公室。

队长在队员面前不能露怯，为了提高大家查案的积极性，王晓磊立刻公布了这条算不上好消息的信息。

“现在咱们首要任务是查证他口供上曾经去过的地方，范围要扩大到这些时空的邻界，现在用内网个人账号给各界发邮件，小路负责东边，刘靖西边，邬圭南边，我去北边。”

办公室里瞬间爆发出一阵阵哀嚎。

“我知道这个信息量无异于大海捞针，今天得辛苦大家加班，我请大家喝奶茶！”说完王晓磊便一头钻进办公室里不出来了。

界警系统办事的效率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龟速，不出半个小时，奶茶都已经如约送达，发出去的消息却石沉大海。

不过糖分很好的起到了宽慰人心的作用，办公室里没再听见抱怨的声音。

随着最后一个空瓶被扔进垃圾桶里，终于有人的电脑发出了提醒，邬圭负责的南边有了回信。

“老大，南边消息，”邬圭直接推开了玻璃门，“那个人去过A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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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的门“砰”一下被撞开，将男人本就衰弱的神经挑了起来，他缩在椅子的一个角落里，头在道袍里埋得严严实实。

“头抬起来！”

对面的人身子明显一颤，缓缓抬起头。

王晓磊忍住想上去把他头发剃光的冲动，叫邬圭找了根皮筋让他捆上，作家的整张脸才得以重见天日。

“何杰，男，二十一岁，来自东阳城，”邬圭按照档案上信息开始提问，“职业是一名作家，没错吧？”

作家低着头，眉毛八字似的向下撇，一会扣扣指甲，一会挠挠下巴，手上小动作不断，可就是不说一句话。

“问你什么回答什么！”王晓磊用力拍了下桌子，男人好像禁不起吓，终于有点老实了，“欺软怕硬的玩意儿，继续问！”

邬圭：“8月10号下午，你曾经到过A城，在那里停留了一晚，11号上午才离开，你在A城都干了什么？”

“A城？”他脸上有些迷茫。

“他应该不知道这些地方的名称，只是随便乱跑的，”王晓磊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这个人你见过没？”

对方看见照片，先是下意识地往后一躲，抬起双臂把脸护住，过了一会，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透着双臂仔细端详了一番，才慢慢把手放下。

“见过。”

“在哪见过，这个是你说的想追杀你的人吗？”

王晓磊给他看的，是A城何杰的照片，从对方刚刚的反应来看，王晓磊觉得自己猜测得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作家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貌似很苦恼的样子。

“有什么都可以说，在这里你是受保护的，没人会害你。”邬圭安慰他道。

“她不是要杀我的人，是帮了我的人，”作家摇了摇头，望向王晓磊，“警官，可以给我来根烟吗？”

“我不抽烟，”王晓磊示意邬圭出去给他倒杯水，“我们这儿禁烟，只有温水，能将就吧。”

作家点点头，接过邬圭端来的温开水，深吸了一口冒上来的蒸汽，“我以为警察都抽烟，那你们压力大了都怎么解决？”

“别人我不知道，我不顺心的时候就两种途径，一种是吃甜食，另一种是健身。”王晓磊摩挲着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静静地看着对方。

“那你还挺极端的，跟我有点像，”作家抬起头，嘴角挂着微笑，像是在回忆什么，“干我们这行的，灵感是第一生产力，找灵感的时候什么都干得出来，不过我没碰过‘那种’东西。”

王晓磊点了点头，这一点从毒检报告上看得出来。

“我长期失眠，有严重的抑郁症，但我不爱吃药，因为发病的时候，灵感就好像自己长出腿了一样跑来找我，所以我喜欢做梦，”

作家突然坐直了身体，神情严肃起来，“可是有一天，我在梦里被杀了，之后每天都会做噩梦，长此以往，我的神经衰弱越来越严重，直到她找上门来......”

“谁？照片上的人吗？”邬圭问。

作家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是也不是，现在想想，根本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我只能到处跑啊，跑啊，现在就跑到这里来了。”

“你刚才说在梦里反复被杀害，现实中又是怎么跑掉的？”

如果按照作家所说的，和“八一三”案件报告上写的，这个女人应该是残暴无情的，王晓磊不明白，他又是怎么成为唯一逃掉的受害者的。

“我觉得......她好像没那么想杀我。”

王晓磊还想趁热打铁，继续问出关于凶手特征和杀人动因相关的内容，除了问出被追杀大约是八月初的事情，其他的却一律是“一问三不知”，只说是“不晓得”或者“记不清了”。

王晓磊话锋一转：“那我们现在说说照片上这个女人，你在哪见过她，她又是怎么帮了你的？”

“我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只是随便走到那里的，我在一个桥洞遇见她，她应该是学画画的，当时在写生，”

作家双手搓着纸杯，这动作有些熟悉，“我们俩聊得挺投机的，她听说我经常做噩梦，她就说自己是什么梦什么师的......”

邬圭下意识问道：“绘梦师？”

“对对对，好像是叫这个，她说她在心理咨询室实习，那边的姐姐告诉她，把梦画出来直接看，好像是能缓解恐惧，这样以后就不会再做这种梦了。”

“然后你就让她帮你画了张画？”

王晓磊有种直觉，这个两个人偶然的相遇，就是点燃“八一三”案的那根导火索。

“不止一张，还画了好几张，我看了，和梦到的差不多，她画功不错。”

邬圭：“这些画你带在身上吗？”

“我看都不想再看到这些东西，留着干什么，”作家露出鄙夷的神情，晃了晃头，“不过当时那姑娘说想留个纪念，还让我签了个名，我当时还说，‘就是几张黑不溜秋的画，没有脸的人影，留着干什么用’，但她没理我，嗐，我也理解，艺术家都这样。”

“你能大概画一下吗？”

邬圭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递给对方。

“我只会画火柴人，你们别介意啊。”

作家嘴上说着不会画，手已经动了起来。

纸再递回来时，上面胡乱地画着一些黑色的圆圈，中间是个没有脸的小人。

画的内容十分抽象陌生，和艺术全然挨不着边儿，但这布局总让人觉得熟悉，王晓磊好像在哪儿见过。

“警官你也别嫌弃了，要不我用文字描述，绝对让您身临其境，”作家看着邬圭扭曲的脸，像是被打击到了自尊心，十分不甘心，“我想象力虽然还行，但这梦里的东西总是抽象的嘛。”

梦里，对，好像是在梦里。

王晓磊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再加上平时工作又劳神又费力，回家基本上是沾枕头就着，但自从接触“八一三”案以来，隔三差五的就会做上几场梦，内容大部分都和A城有关。

前几次他梦见南苑小区的青石板路那两具女子的身体，后几次又开始梦到一些意味不明的素描画。

一开始王晓磊怀疑过，是不是有人通过梦境在向他传递信息，现在他终于能将那些记忆碎片拼凑个大概了。

作家何杰能够从八月初逃亡开始，一路躲避界警厅的眼线，在各个时空游荡，一个月后偏偏在南城被捕。

如果这件事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在背后推动整个案件的进展，故意放出这条线索，后面的事，王晓磊不敢细想。

“小乌龟，叫几个人来这守着，把口供整理好后拿给我。”

王晓磊推门走出审讯室，敲门把一直在监控室看着的刘靖叫了出来，两人一同回了三队办公室。

刘靖把小隔间的玻璃门带上，没等王晓磊问就开了口：“这个人先是被追杀，逃到A城后遇到了画手何杰，紧接着两天后何杰就惨遭杀害，老大，这个人跟‘八一三’案绝对有大关系啊！”

“先别着急，你说的我都知道，”王晓磊示意她坐下，“他说的话也只能证明他是众多受害者里幸运的那位，就算有人希望我们重新调查，翻案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明白，哦对了，”刘靖从手机里翻出一条短信，“刚刚刘厅找你，说东阳城急着要人交差，偷渡犯我们押不了太久。”

“就跟上面说，说他涉及抢劫还是入室盗窃，”王晓磊接过手机，回拨了电话扔给刘靖，自己拿上公文包走了出去，“什么都行，能扣几天是几天，我去找一趟时晴，咱们的计划得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