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小区是个新小区，房屋构造和走向并不像园区装潢那般古典雅致，那显然是开发商突如其来的马后炮。

现代化的银色电梯里挂着两幅不知道从哪淘来的微缩版山水画，倒是也不显得违和。

观察之间，八层到了。

公寓的结构和何杰记忆中的一样，她从包里翻出钥匙，不太熟练地打开了门锁，开门前却侧身将王晓磊挡在门外。

“我出院以后还没来得及回家，不知道屋里会乱成什么样子，王警官要不要先在外面等一会？”

“没事儿，这又不是你平时住的地方，”王晓磊冲她摆了摆手，“再说了，一个小姑娘家能乱到哪儿去，大不了......”

何杰也没多客套，直接推门进去。

只见屋内窗帘全部拉起，像是很久没有透过气，扑鼻而来的是一股食物腐败的味道，

王晓磊差点就吐了出来，那句“大不了我帮你收拾”也随之咽回了肚子里。

何杰显然也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用力憋了一口气，率先走进屋子。

她穿过客厅，桌子上是一锅发霉的粥，桌边还散落着几个烂掉的橘子。

开放式厨房的碗池中堆着几个不知道装过什么东西的盘子，上面还挂着食物的残渣。

王晓磊心理建设了好半天，看到何杰已经开始动手收拾了，他才迈开腿踏进屋里，从裤兜里掏出两双出现场用的一次性手套，递给她一双。

“这孩子过得太颓废了。”

王晓磊一边感叹一边捏着鼻子帮忙清理垃圾，俩人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总算把客厅清出个能接待客人的样子。

何杰在橱柜里翻来覆去才找到几袋临期的泡面，见王晓磊不嫌弃，就烧水煮上对付一下，还十分良心地给他卧了个鸡蛋，这可是他加班都不曾有的待遇。

门窗为了透气，大剌剌地敞开着，夏夜的贯堂风竟然吹得人有些凉爽，欧根纱材质的窗帘随着风微微摆动。

吹了不到十分钟，独居小屋里破烂陈腐的空气已经焕然一新。

一场大扫除好似拉进了两人的距离，至少王晓磊是单方面这样认为的。

“何小姐，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王晓磊正嗦着面条，突然抬起头来，“不是审问，就当私下里闲聊，没人会知道。”

“问吧，”何杰放下面碗，“王警官不用客气，叫我名字就行了。”

“我有一件事很好奇，一般人在不知道平行时空存在的情况下进行了意识穿越，一般会先怀疑这个世界，或者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不会那么快的接受一个新世界，也不会如此笃定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王晓磊用筷子搅了搅所剩无几的面条，“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确认的？”

“王警官，你还记得我在中心医院住了将近一周的院吗？”

五天的住院费和治疗的费用并不是小数目，何杰当时也没指望那个送她来医院的人好人做到底，替她把医药费垫上，所以即便她假期实习赚了不少钱，刷卡的时候也还是结结实实地肉疼了一把。

王晓磊小时候是被当个“泼猴儿”带大的，皮糙肉厚的禁打又禁摔，长大了又爱好健身，有点小病也不爱往医院跑，出任务受了伤也有公家报销，根本不能体会这种人间疾苦，于是只能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

“中心医院的隔壁很人性化地开着一家银行，我交完钱，就想去看看卡里的存款还有多少。”

“还有多少？”

“一百万，”何杰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好像也不怕对方抢走，就直接摆在桌子上，自顾自地站起身来，“我一个大学生，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啊。”

王晓磊跟着她起身走进卧室，入眼是两个正对门的相框，他在门口端详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黑白照片上那对男女正是何杰的父母。

面对着父母的遗像，何杰脸上看不出一丝悲伤，反而显得有些淡漠，就好像这件事与她无关一样，也的确与“她”无关。

“钱包里也有这两张照片，是黑白的，”何杰把那两张遗照倒扣在桌子上，转回身来，“其实去医院一问就知道，但是我不相信。”

“我没猜错的话，那一百万应该是你父母的遗产和意外保险吧，比起醒来之前遭遇的那些，你更加不相信父母去世，所以才笃定地认为自己不是这里的人？”

按何杰所说，她是个家庭幸福的小孩，从小没有过多接触死亡。

与其相信身体健康的父母突然去世，还不如相信自己是莫名其妙穿越了，王晓磊觉得于情于理，这一番话都算是符合逻辑。

何杰好像有些疲惫，她什么也没说，擦着王晓磊的面门关上了卧室的门，又径直走到大门前——这是要赶客的意思。

王晓磊很善于察言观色，他不是死皮赖脸的人，想要得到的信息已经收集到了，目的达到，确实也不便多留。

于是他感谢了一番对方的“热情”款待便告辞了，下楼一看表，已经是将近十点钟了。

高调的“特警牌”越野车在南苑小区一众路人的注目礼之下拐出了院子，开出去的方向和王晓磊所说的“回家”正相反，已经这么晚了，他却把车开回了界警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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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公路上车辆稀疏，王晓磊把油门儿踩得将将卡着限速，十几分钟路程愣是让他给缩短了一半，不知道是哪位阎王着急投胎，正等着一辆越野车来营救。

夜晚的“红楼”变得黑漆漆的，只有一楼还灯火通明，足以说明行动队作为“底层人民”的苦逼命运，王晓磊刚开着车拐进小院，就看见那位等着投胎的“阎王”早早等在了大门口。

“王！晓！磊！”

出外勤的刘靖已经回来了，站在门口台阶上叉腰大喊，看着他把车停稳了才赶紧跑过来。

“没大没小，”王晓磊做贼心也不虚，先发制人地把车钥匙扔给对方，“我是你师哥，也是你队长，没事别直呼我大名！”

“当然有事，这车是我跟特警队借的，今天之内要还的，”刘靖接过车钥匙，检查了一下车身，确认没什么大问题才放下心来，“老大，我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你都没听见？”

“我去送那姑娘了，闲聊了会儿，没听见。”

刘靖的直觉一向都很敏锐：“你还怀疑她？”

“算不上怀疑，就是觉得这案子办得不爽快。”

王晓磊掏出手机，忽略了屏幕上那几个未接电话，不知道在给谁发信息。

“你也别不痛快了，一等功不重要，事情解决了就行，”刘靖拉开车门坐了上去，“我去还车了，还完车直接回家，用捎你一趟吗？”

王晓磊在手机上戳来戳去，依旧没抬头，抬起胳膊晃了晃，“我扫共享小电驴，你先回吧。”

王晓磊家离“红楼”不远，扫个电动车十分钟就到，跟南苑小区根本算不上顺路，只是他瞎编的功力日日渐长，脸皮也越来越厚了。

十点半左右，一位长着一米八几大个的猛男把车停在一家甜品店门口，十分自然地迈开腿走了进去。

“我们已经打烊了，您可以明天......”正整理余量的店员小姑娘听见门口的铃铛响，赶紧回过头，却发现是位熟客，“王先生啊，我以为您今天不来了呢。”

“下班有点晚了，”王晓磊冲她露出一个略显疲惫的微笑，“这不是还得靠甜食宽慰我这种社畜的苦逼人生嘛！”

店员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心说自己还从没见过这么爱吃甜食的男人。

“您的榴莲千层，奶茶还要吗，只剩速溶的了。”

“要，当然要。”

王晓磊哼着歌儿，提溜着一大袋甜品走出店门，晃悠着回了家。

刚刚在何杰家里吃的，是这天的唯一一顿饭，专心工作的时候不觉着饿，可一旦闲下来这肚子就开始抗议了。

除了为民除害、除暴安良这种远大理想，甜食是王晓磊活在这世上的另一大动力，每天努力上班下班就是为了这一口。

按他的话来说就是，“人生太苦，我甘愿成为糖分的奴隶”，还妄图忽悠着三队新来的小年轻加入他创立的“甜食教”。

本来对于队长爱吃甜食这件事，大家也都只是当成魔鬼上司的“反差萌”，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王晓磊这人偏偏口味独特，偏爱“水果之王”，某天被发现在办公室偷吃榴莲千层，不仅搞得整个屋子里“乌烟瘴气”，留香还十分持久，从那天起，王晓磊就被三队队员一致排挤，只能每天躲回家独自享用美味了。

这会儿王晓磊可是饿极了，回到家鞋都没来得及换，就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颐起来，就着奶茶囫囵吞了几口蛋糕。

桌上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两下，有人给他回了信息。

“我帮你问过了，九月份会有统一考试，到时候会把选拔好的人才送到我这里实习一段时间，考核过后会择优录进界警厅，但名额只有一个。”

发件人是时晴，王晓磊刚刚在“红楼”门口跟她传达了案件进展，请她帮忙查一下关于绘梦师招考的事，果然有了眉目。

绘梦师虽然是新兴职业，但能在何杰口中以如此稀松平常的语气说出口，说明其他地方已经开始进行这方面的普及，大概率是中央厅下的命令，南城不可能没有动作。

如王晓磊所料，这里只是稍慢了一步。

他思忖片刻，回拨了电话。

两声忙音后，电话很快被接了起来，时晴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晓磊，刚才不方便说话吗？”

“刚刚在外面，姐，到时候你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名单，”王晓磊开门见山，“我怀疑那姑娘会参加考试。”

时晴立刻听懂了对方话语里的含义，却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的意思是......”

“对，有必要的话，可以放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