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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二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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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换名字以后,两人的关系便是实打实的热络了起来。

虽然大多数时候还是姜齐没完没了的说话,云霖偶尔搭上一两句,但因着有姜齐的主动,这氛围到底是往好的方面在发展。

相处的久了,姜齐也慢慢的发现,云霖本性虽是孤僻,但远不至于是如今这般不近生人的。

他之所以会养成这样的性子,或许是与他父母族人的战陨有些关系吧。

姜齐是这样揣测的。

所以自那以后,他就花了更多的心思去亲近云霖,试图将他从自己那个冰冷的角落里给拉出来。

但出发点是好的,就是可能有些用力过猛了……

那日姜齐又如往常一样摸去了东梧秘境,与云霖说了几桩神界的趣事。

“你不知道,今日我路过莘嵘神姬的宫殿时,听见她与衡威神君在吵架,吵得热火朝天,厉害的紧!”

云霖跪坐在白玉矮桌旁,长身玉立,举止娴雅,白净的手掌里捏着一卷经书,听了姜齐的话,默不作声的扬起纤长的指尖翻动了书页。

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姜齐知道他在听。

所以从桌对面滚到他的旁边以后,也不卖关子,把着云霖的肩就悄摸的说道:“那衡威神君和莘嵘神姬本是一对眷侣,但前些日子,莘嵘神姬和新飞升的那位薄雪草神君不是走得有些近吗,这衡威神君就吃味了!”

云霖又翻了一页经书,“薄雪草,奡沧神君?”

“对对对,就是他!”姜齐点头,“我无意中听了这个墙角以后,心里面抓心挠肝的,就想知道个缘由,所以又去找了这个奡沧神君打听。”

姜齐说完以后,转过头凑近云霖挑了挑眉,云霖的视线从书页上抬起,望进了姜齐那双深邃的眼瞳里,然后顺着他的话,问了句:“然后?”

“然后?”姜齐扬唇一笑,一派明眸皓齿,“原来呀,这莘嵘神姬是好奇凡间的事情,她和衡威神君万年眷侣,虽然感情一直和睦,但时间长了,到底是少了几分新奇乐趣,所以难得见到一个从下界飞升上来的神君,便忍不住过去,打探了一番这凡人夫妻是如何相处的。而衡威神君吃味,也就是瞧见了这一幕,真真是闹了好大的一个乌龙呀!”

姜齐拍着大腿,乐个不停,但云霖却皱着眉头,疑惑的问了句:“凡人夫妻,如何相处?”

笑声停了,但姜齐的嘴角却裂的更大,他问:“你真想知道?”

云霖点头。

姜齐的脑中翻来覆去一堆橙黄柳绿,正思索着要说点什么香艳事,来打趣这个板正的小神君呢,但扭头一看他虚心求教的模样,又觉得自己这样做实在是下流,且还有几分带坏好苗子的嫌疑。

所以话都到嘴边,他又憋了回去。

转而换上了一套不符合他行事风格的说辞,“这凡人夫妻嘛,其实也就是彼此完全信任,相互扶持,相互依靠,且永远不会分离的一对爱人,也没什么特殊的。”

永不分离……云霖默念了一遍,似懂非懂,“那我也是?”

“是什么?”这话没头没尾的,姜齐听不明白。

“你的爱人。”云霖表情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我信你,你信我,永不分开,我们……也是夫妻?”

姜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把着云霖肩膀的手臂一震一震的,震动了当时云霖的身躯,也震动了此时姜齐的心脏。

他和云霖还有过这样的往事?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似乎都将这件事遗忘在了记忆的深处。

那画面渐渐远了,姜齐觉得自己抚过云霖肩膀的指尖灼热了起来,那热度愈演愈烈,愈演愈烈,活像是要把他给燎成灰烬。

然后就在意识模糊之际,昏暗的空间里传来了第二声铃响……

“明奴才两百岁,还是个稚童,头发就完全花白了,也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

姜齐失重坠落的头颅幡然抬起,定睛一看,才发现面前和自己说话的小姑娘是黛若。

他这是到了幽都山。

黛若一双桃花眼,唇似春樱,肤若凝脂,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薄纱衣裙,美得不可方物。

她斜依在地,臂弯里抱着一个脸色青白中泛着黑气的男孩,那男孩一头及地长发白如厚雪,衣着破烂,眼里全是死灰。

一看就是命不久矣。

“别想那么多,你哥哥可是神君,必不会让你出什么事的。”姜齐站在两人面前,情绪也分外低迷。

此刻的他早已长开,圆脸伸出了尖细的下巴,杏眼也微微拉长上挑,身姿耸立,宽肩窄腰,别有一派脱俗的仙人风采。

“可我在意的并不是我自己,而是这幽都山上所有的魔。我不明白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囚禁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断绝了此地的灵气,让他们如此凄惨的死去呢。”黛若仰头看着姜齐,脸上划过一道泪痕。

姜齐只看了一眼,便不忍的别开了眼。

黛若是被海阙带回幽都山的,那个时候奡沧飞升,黛若没了庇护,一株草忍受着日照风吹,没多久就奄奄一息了。

她的生长之地与幽都山有一厘交界,所以偶然路过的海阙便将她带回了魔族。

之后悉心照料,助她化形。

黛若感念他的恩德,也一直视他为亲兄,念他所念,愁他所愁,比这幽都山的魔族人还要忧心魔族的未来。

但操心这里的同时,她的心里也还是为奡沧留有一隅之地的,毕竟他们,才是同根而生,血脉相连的骨亲。

所以姜齐初来这幽都山的时候,黛若就悄悄的缠上了他。

最开始,姜齐只当她是个向往天界的无知小魔,直到后来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世,才逐渐的对她稍有改观。

可要说到真正的把她当成信得过的自己人,还得归结到传教过程不畅,他寻其缘由,然后黛若告知他事情真相的那一刻。

原来他在这里传教无人听训,并不是因为这里的人冥顽不灵,而是他们如今,连活下去都已经成了奢望,又哪还有什么心力去听什么普世之论呢。

神魔大战之时,魔族要进,神族不退,战争便由此一触即发。

原本两军势均力敌,注定是两败俱伤的结果,但是谁知交战之时,神族的神将被气浪迷了眼,原本震慑敌军的一箭直接射穿了当时魔主的胞弟。

他二人感情甚笃,出现这样的失误,两军之间自然也再没了和谈的希望。

所以魔主暴怒,势要踏平九重天为弟报仇。

如此来势汹汹之下,神界纵使与其旗鼓相当,但到底还是显露出了几分劣势。

最后为了护卫神族,领军的将领,便是云霖的父亲,不惜以凤凰全族之力召下三昧真火,焚烧战场。

那场天火是以燃烧元灵的代价请下的,所以那次身死,虽然平息了战乱,但凤凰一族,也就此全员陨落,无一人涅槃,只余下了云霖这么一颗凤凰蛋。

战乱平息以后,凤凰一族余留下来的元灵凝华成了至宝灵珠,并将所有魔族残留的余孽,连带着那些无辜的稚子老妪,一并囚困在了幽都山。

此地对于旁人无所牵制,但魔族之人,却都是可进不可出。

且这禁制隔绝了天地之间的一切灵气,身处其中的魔族,无论无辜与否,全都得随着灵气的衰竭,慢慢的气绝身亡。

这个过程是极其痛苦的,堪称虐毙!

所以听完了前因后果,姜齐的认知可谓是完全被打破。

他是来此传教的,可他又有什么资格来此传教呢?

教化之人亦为施罚之人,他简直就像是个笑话!

黛若天资不足,修行不佳,平日里最喜欢做的,就是救助魔族的老弱病残。

那些魔大多数都是被无辜牵扯,遭了殃的。

黛若把他们带回了自己的住处,虽然明知道没什么用处,他们必死,却还是尽可能的救治他们。

姜齐和她在一起,听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那句堪称是异想天开的祈愿。

她说:“我希望魔族可以有条永不干涸的灵泉,那样我的朋友们就都能健康的出生,长大,成婚,生子,然后安享晚年……”

确实是异想天开。

但说得多了,姜齐又倏而觉得,做都没做过,怎么就能断定这就是异想天开的呢。

于是苦思冥想了一整夜,他终于做下了那个决定——

神魔大战的余孽死不足惜,但这些无辜的魔众,他们不该受此对待,就算是死,也至少要给他们个痛快!

“真的要去吗?”跟着姜齐的梁愿那时候也还年幼稚嫩,“神魔之仇不共戴天,哥哥不怕——”

“怕!”很怕很怕,怕很多东西。

怕没人听,没人信,没人理解,没人支持。

怕招人厌弃,惹人憎恶,失去挚友……

“但还是要去!”他总是要试一试的,不然此生都不会安宁。

回到九重天,姜齐没有刻意的去找谁。

他从东天门进入神界后,是沿途一个一个找过去的,所有在他看来有能力解决此事的神仙,他都不辞辛劳的登门求助。

但他们也无一例外,一听到是幽都山的事情,便一脸讳莫如深的摆了摆手。

“天之命也,力不从心。”

什么天之命,什么力不从心,在姜齐看来,这就是他们推拒的说辞罢了。

由东天门一路西行,跪倒在神殿的大门口,姜齐虔诚的三叩首,然后对引他入神域的佛祖说出了自己的魔族所见。

老妪枯槁,稚子早夭,满目萧然,惨之无极!

“佛祖你说,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呢!”

神殿之中寂静无声,姜齐久久等不来一句回应。

还是不行吗……

“佛理有言:不为自己求安乐,只为众生得离苦。但是尔等今日所行,何谈什么普渡众生,离苦得乐!魔族余孽固然是死有余辜,但那些老弱病残,他们何错之有啊!因为没有灵气的庇佑,他们就像是鱼离了水,苦不堪言,日日都饱受着病苦疼痛的折磨。如此惨无人道的毒辣之事,真的是我们这些为神为仙者应该做的吗?这种行径,与那些心狠手辣之辈又有何分别!佛祖,您是这世间公正的象征,我求您,求您哪怕只是一句话,告诉我,幽都山之劫难,究竟能否破解!”

言闭,姜齐再次叩首。

一叩,额间染血。

二叩,血染白玉石阶。

三叩,虚空中传来一声颤栗灵魂的叹息……

姜齐感觉柔柔的微风拂过他的额际,像是怜惜孩子的慈父一般,轻抚了他的面颊。

佛祖终于开了口:“可解。”

“何解?”

这次又沉默了一瞬,虚空中才再次传来无可奈何的一句:“因果之中。”

因果,之中。

神魔大战平息于凤凰一族的自毁,最后他们残余的元灵凝华成了一枚灵珠。

就是那颗灵珠,为幽都山设下了魔族可进不可出,且隔绝了世间灵气的禁制。

所以说,若要破解此禁制,还须得借用一下灵珠?

姜齐叩头,“谢过佛祖,弟子明白了。”

灵珠是凤凰一族遗留下来的至宝,所以必然是放在云霖的手上。

在这九重天上,若要是问上一句谁与姜齐的关系最为亲近。

毋庸置疑,便是云霖。

但他不说第一个了,即便是回来了这么久,所有神君的府门他都已拜访过,却都还没有去到东梧秘境寻求帮助,就是因为记挂着此事与他牵扯不小,若是被他知道了的话,怕是于二人之间的关系会有影响。

可如今若要借用灵珠,避无可避的,终归还是需要找上他。

心事重重的姜齐游走在东天门附近,还在想着自己要怎么向云霖开口呢,却不想那人刚巧是穿过东天门,朝着他的方向赶了来。

也是了,就凭寒清神君天赐神籍的地位,这种大事,哪用得着自己亲自去说。

多的是人会给他传信的。

“要解封幽都山?”云霖讲话不喜拖泥带水。

“嗯。”姜齐不敢看云霖的眼睛。

想了一大堆,各种说辞都在脑海里面排列过,但真等见到了人,却还是一个字都讲不出。

但云霖好像也不在意这些,他言简意赅:“理由。”

姜齐动了动嘴,没能说得出口。

但云霖又催促了一遍,“理由。”

没有恼怒,没有质问,没有不解,只是平静的问自己要一个理由。

就好像只要这个理由合理,能够说服于他,他便甘之如饴满足自己的要求一样。

姜齐被鼓舞了。

他抬头,视线扫过云霖的唇瓣,轻抚他的鼻峰,最后落进那双漆黑中带点蓝的眼瞳里。

“我想为他们求一个公道——”

姜齐从自己初到幽都山一直讲到了明奴身死。

明奴就是黛若救下的那个小魔,两百来岁,按魔族的年龄来计算,才刚刚会跑会跳。

他本来就已经没多少日子了,所以黛若将他带回去以后,不过三日,他便狰狞的掐着自己的脖子气绝而亡,消散成了一团黑气。

“我能帮什么忙?”云霖听完问到。

“啊?”姜齐有些发愣,这就同意了?“你相信我说的话,也愿意帮我?可……你的父母和他们……”

姜齐没有往下说,但云霖也不是什么蠢人,自然明白这未尽之意。

他抬起手点在姜齐的额间,然后轻轻拂过。

姜齐不知其意,但也没有抗拒。

那只手冰冰凉凉,拂过伤口刚开始有些火辣辣的灼痛感,但痛过一瞬,便连带着先前磕出来的轻微痛觉也一并消失了。

原来是在替自己治伤。

云霖停下手后,看着姜齐认真的说道:“凤凰一族的覆灭我不怪任何人,他们是护卫神族的将士,不管是魔族还是妖族,亦或者是人族,战乱起,他们身先士卒,战乱止,所有的恩怨在战场之上便都已经有了了结。所以幽都山的那些魔众,若果真如你所言并无作乱之心,那万般酷刑,便皆是赘余。”

“云霖……”姜齐喉间哽咽,想说点什么,但云霖却抬手制止了他,“需要我做什么,正经事要紧,说吧。”

就好像他刚刚是要说什么不正经的东西一样……

姜齐被这么一噎,也回转了心思。

什么感谢感恩的事情,等解封完幽都山以后,他们俩有的是时间来说道。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正事做了要紧!

于是他道:“灵珠。佛祖给下指引,说是需要此物。”

虽然还不知拿到这东西后,具体要做些什么,但是带着去了,研究一下,终归是能想出来的。

云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我去取。”

素色衣袍在光影中翻飞一瞬,云霖就消失在了姜齐的眼前。

东梧秘境离得不远,云霖也不是什么凡人,需要徒步跑个来回,所以按理来说,拿个东西而已,片刻便能回返。

可不知为何,姜齐左等右等,却始终没有看见云霖回来的影子。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了吧?

姜齐眉头微皱,一边懊悔自己先前该跟他一道去的,一边立马动身要往那东梧秘境赶。

但谁知施了个移形术后,他却直愣愣的撞上了东天门的大门。

根本就出不去!

姜齐揉了揉被撞疼的额头,才发现这东天门上,不知何时升起了一道水幕,这水幕波光粼粼,乍看一下并不稀奇,但若是接触到了,便能清晰地感觉到上面浓烈灵力的波动。

那是一道以姜齐的能力无法破解的结界。

姜齐瞬间明白,这是有人在阻拦自己,不愿意让自己去解封幽都山的魔众。

“是谁?出来!”他环顾四周,只觉背后掀起一阵风浪,然后奡沧的身影就显现了出来。

奡沧神君执掌神规,他会出现在此,并对自己加以阻拦,姜齐猜到了是因为解封魔族的举措,乃是不被神规所容许的。

“奡沧神君。”姜齐欠身问好。

奡沧身姿挺拔,面部线条冷硬而锋利,给人一种不好亲近的感觉。

他手里捏着一把长戟,那戟名叫苍吟戟,乃是云霖父亲以一根肋骨所创的上古神器。

苍吟戟从前一直是无主的,直到奡沧飞升,这神器才自己选定了他。

眼下那长戟的尖端闪过寒光,仿佛只要姜齐稍有动作,下一刻就能刺他个对穿一样。

奡沧开口:“不用本君多言了吧。”

姜齐低头沉吟,没有做声。

他是不占理的,奡沧也不是什么念及交情的人。

所以若要周旋,说什么都不过是浪费口水,倒不如省下些力气,多想想应对之策。

而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奡沧目光冷淡,又接着说了一句:“做你该做的事去吧,寒清神君不会再来。”

顺着他的话,姜齐又望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天门外。

云霖是怎样的人他心里很清楚,所以究竟是不会再来,还是不能再来,他心里也自有明镜。

姜齐勾了勾唇,没接这茬,反而说起了其他,“奡沧神君来这神界不久,知道的事情想必也是不够多吧。”

奡沧转动目光,因为不解其意,所以没有吭声。

姜齐接着说到:“就好比我的身份,你必然是不太了解。在叫姜齐以前,其实这神界之人都是唤我为菩提仙的。为什么叫我菩提仙呢?显而易见,那就是我虽处神界,但一直以来都只是仙籍。既为仙籍,阁下所掌管的神规,怕是就不能再用来约束于我了吧?”

原来是念着这一茬。

奡沧哼笑一声,他既然会来,又怎么可能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知情呢。

所以姜齐话音一落,他便立刻说道:“神规确实是无法约束仙籍,但是若本君没有记错的话,你姜齐虽是仙籍,但却拥有神骨。仙躯神骨,当于半神定论。所以,本君没有来错。”

姜齐来到这神界,既不是因为自己修炼,也不是因为天授神籍,而是得了佛祖点化,才堪登了这九重天的。

他没有受过雷劫,离真神之位尚差一步,所以万年来也不过是个仙躯神骨的半神。

但是半神又如何呢,姜齐朝后退了一小步,就算他如今已然得升神位,这件事他也是非做不可的。

毕竟为神为仙者,生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度化世人吗。

这是他们的天责!

其他人因为这事牵扯了上古因果,故而不敢轻易插手。但是他被派往幽都山传教,接触了魔族,明白了他们的苦楚。

便已经是入了这场旷世孽债的因果纠缠之中。

所以,不论结果如何,决心回到九重天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即便魂归九天,但求昭冤幽都山!

所以奡沧话落以后,姜齐先是嘲讽的勾了勾嘴角,然后说道:“奡沧神君不愧是司掌神规之神,确实是公正严明的紧。但是小仙既已陷入了这场因果关系之中,那必然是得有所作为,方才不至于困囿于其中。但小仙才疏学浅,除了被神君否定了的这个法子,也实在是想不出旁的做法了。不如神君给小仙指个明路吧。”

奡沧没听出姜齐话语里的挖苦,定定的看着姜齐一瞬,倒真的给出了个答案,“既是去传教的,不必过多牵扯,度化即可。”

但这话听在姜齐耳里,却是满满的讽刺。

他的不忿赫然间溢于言表:“度化……神君说得可真好啊,可是度化他们所求为何?他们便是真有作乱之心,身有这般禁止也是毫无反击之力。尔等身为九天真神,度化之术,难道就是这般下三滥的阴险手段吗?”

说完这话,姜齐也不再过多纠缠,足尖用力便朝着北天门的方向飞了去。

神界一共有四道天门,分属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东天门连通下界,独居仙岛秘境的神君们往往由此进出。

南天门连通仙界,直达仙界之境。

北天门也是直达下界的,但此地防守薄弱,且位置较为偏远,所以众人并不惯常使用此门。

西天门位于神殿背后,未曾连接何地,乃是设立的一座般若台。般若台连通天道,供以怀揣杂念的真神叩问己心。

姜齐是一定要出去的,回到幽都山,此次不成,再想它计,终归可以徐徐图之。

但若是今日听了奡沧的令,被拘在了这神界,那么往后余生,他必然是再没有了翻盘的可能。

所以,他必须得走!

这边姜齐一动身,身后的奡沧便紧随其后跟了上来。

面对姜齐,他始终没有掉以轻心过,所以虽然抓不住,但一直紧紧的黏在他的身后,倒也是轻而易举。

他喊道:“你是要去北天门吗?我能来此地封了东天门,又焉能对北天门全无准备呢。别再挣扎了,趁还没有酿下大祸,悔悟吧!你跑不掉的。”

姜齐听罢未做停顿,北天门是他最后的机会了,所以不管奡沧说得是真是假,他都得亲眼看看才能再做打算。

他飞的极快,拂袖间北天门便已然浮现在他的眼前。

此刻天门紧闭,门口还驻守着两排整整齐齐的天兵。

果然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来的!

姜齐轻抿薄唇,眉头紧锁。

略一思量便调头往西方去了。

西方矗立着神殿,乃是佛祖修行之处,俯瞰这整个神界,除了云霖,姜齐眼下唯一能想到的可助力于自己的,便只剩下佛祖。

佛祖于他有点化之恩,带他回神界,授他于佛法,此情此感宛若亲父。

他必然是能理解自己这么做的理由的吧?

可若还是不行呢,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思虑间,神殿便已然近在眼前了。

“佛祖!”足尖刚落在殿前的白玉台阶上,姜齐就迅速往神殿跑了进去。

但谁知才刚行至门口,就被两位瞧着陌生的神君给拦了下来。

“今日讲经,菩提仙莫要莽撞。”他们说。

“讲经?”姜齐不解,今日可不是讲经的日子呀。

但是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这是明晃晃的拒绝了,佛祖早知他所求会被阻拦,早知他会来此求助。

但是不管是不能还是不愿,却都连亲口拒绝都不愿意。

姜齐歉意的颔首,然后转身看向了身后紧随而来的奡沧。

难道,真的是自己做错了吗?

只要是魔族之人,就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恶事,直接就打上了罪孽的标签。

然后这群被称为正道,被誉为光明的神仙们,就理所当然的站在云端指责他们,贬低他们。

甚至用着那种堪称恶劣,堪称卑鄙的手段去折磨他们。

这样的行为,也是值得歌颂,值得传扬,值得让人信服的吗?

姜齐彷徨了,迷惑了。

他的灵与肉似乎也在这一刻分裂成了无数块,这些碎块分分合合,一会儿让他光风霁月,一会儿让他恐怖如斯。

他看见天际在扭曲,身边的建筑都变成了吃人的巨口,张狂的吐露着他们的獠牙。

地面都是血水,红艳艳的,但转瞬又变得漆黑。

然后那些巨口临近,血水倾淹,或黑或红,或白或灰的颜色一股脑的浇在了他的身上,紧接着扭曲,撕扯,压抑的他快喘不上气来。

“姜齐,姜齐。”

就在这时,虚空中传来一声轻唤,姜齐才猛地从混乱中清醒过来,他抬头,发现对面的奡沧正定定的看着自己。

他这是怎么了。

奡沧蹙眉:“姜齐,你的道心乱了。”

原来是道心乱了呀……

姜齐笑了,仰天长笑,笑声震天,笑得前仰后翻,眼泪花都争先恐后的窜出眼眶。

可是他有什么道心呢?

他驻留这神界万年时间,压根就没有悟过什么道!

他不该是神,也不该为仙,甚至说他的存在,便原就是个错误吧。

所以他永远也学不会这些神君们的做派,他就是要一条烂路走到黑,他偏不信这所谓的天命!

他说:“奡沧,云霖没事吧?”

这是他唯一的遗憾了。

奡沧还当姜齐是想要灵珠,他默然开口:“寒清神君是天道之神,万不会为魔族余孽动容的。他眼下居于东梧,你不必再盼!”

居于东梧,说明只是被困,人却无恙,姜齐放下心来。

他收敛了笑意,眼底呈现出一片死寂,然后慢慢的,慢慢的,朝着神殿的后方走了去。

“你要去哪里?”奡沧跟在他身后,不解的问道。

但是姜齐得到了自己需要的答案,就不愿再多费口舌搭理奡沧了。

他一步一晃,似乎是喃喃自语:“这西方极乐地,没曾想竟是一片苍凉血色窟,可悲,可叹啊……”

然后奡沧就眼睁睁的看着姜齐迈步走上了般若台。

他是要问心吗?

可他半神之躯,尚无直问天道的能力呀。

奡沧心里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喉结滑动,再次唤到:“姜齐……”

姜齐恍若未觉,踏上高台,望了一眼台下深渊,然后再回身看着宏伟的神殿。

此刻的他本该什么都看不见的,但他就是觉得周身围满了十方神佛。

他们低垂眉眼,七分审视自我,三分倾听外声。

这就是天道吗?

自己终其一生也无法勘破的天道?

姜齐一一看去,眼底有泪,嘴角轻扬,如此似哭似笑,面色平静的开口道:“我带佛法入魔族,本是立愿为众生得离苦。呕心沥血,却不曾想败给天道!九天之上,诸君皆是两眼空空,不辩旻天疾威,敷于下土。天道在上,小仙不才,难识大途!”

说到这里,姜齐鼻尖吐出一声轻嗤:“故此一身苍凉神骨,便就此退与诸君!”

他得了点化来到神界,白得了一身旁人苦求不得的真神之骨,所以连带着的,便也要受这神规的约束。

但是这东西原就不该是他拥有的呀,他守不了这规,承不了这骨,所以天道给他的东西,他都不要了。

他要做他想做的事情,要遵循本心,要坚持自己所认定的公道!

所以般若台上,金光顿现,姜齐以手化力,穿透心脏,自毁神骨!

“姜齐——”一声呐喊破空而来,是云霖的声音。

他不是被困在了东梧秘境了吗,怎么出来了?

估计是硬闯的吧,说到底,他骨子里其实也是和自己一类的倔人。

只是一个有实力,一个只能不甘认命罢了。

姜齐没能看见云霖的脸,因为这个空间里再次暗了下来。

他只能模糊的看着自己的身躯泯化为金色的粉尘,然后飞过九天重雾,落在了幽都山的土地上。

他曾和黛若一起在幽都山种下了棵菩提树,如今破碎的神骨散落下去,竟就以那树根为泉眼,蜿蜒出了一条川流不息的灵河。

那些人得救了,以另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

虽然不知道这条灵泉救得了他们几时,但至少眼下,窥得了片刻的生机……

姜齐于虚无中扬起唇角,似乎是沉沦在了那场旧忆里。

但是一切都还没有结束,静谧持续了一瞬,第三声铃音响起。

姜齐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听见耳畔传来一声萎靡而婉转,且充满了情.欲的低吟。

“姜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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