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享九年的春猎，帝旭将地址定在了铭泺山。

此山距天启八百里，人烟稀少，鸟兽众多，是一个合适的猎场，却不是一个帝王应去的地方。

这不仅是因为与往年惯例场所有差，更重要的是铭泺山这个地方，它比较神秘。

因为神秘，便有未知的危险，而帝王千金之躯，又如何能涉险其中？

于是，有臣子进谏，但被无情地驳回。最终，无人劝得了固执的君王，只能仔细小心地准备春猎事宜。

万幸，此次春猎一切顺利，并未有大事发生。

方诸后来知晓的，便是众人这样的说辞。

若非他与帝王之间有血契联系，他也以为铭泺山一行真的平和无事。

说到底，他是有些懊恼，也有些生气的，帝王明显将他排除在外的心思，让他心生惶恐。

他觉得，自己仿佛被抛弃了，他实在是不甘心。

因此，今夜他燃了迦南香，只为看一看，被帝王闭口不提的那段记忆究竟是什么样的。

旭哥，不要怪我好吗？

方诸的声音流入帝旭耳中，慢慢的引导着，几息后，他的额抵着帝旭，当他们凑的极近时，一股香气同时萦绕着彼此。

闭上眼睛，入梦同行，方诸终于解开了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谜题。

原是神山仙墓有魂灵，引帝王相见，以满足心愿为饵，寄灵于天子剑，随帝王离山。

那名乐师，不过是那魂灵以出山所见猎户之貌随意暂化而已，为的是方便，不引人注目。

三年前，帝王以魂灵给出的方法欲解血契，失败昏迷，是那道魂灵施以援手，帝王这才醒过来。

之后，他便消失了，帝王寻星辰阁，其中有一原因便是那道魂灵消失之际只留下了这三个字。

三年来，帝王暗查星辰阁，如今已经有些眉目了。

方诸看到这里，才惊觉他忽视了一个事实。

帝旭送走俞安宫的淑容妃，尽心培养褚白榆，频繁选贤才充盈朝堂，大力打压旧贵族势力，与南疆诸国议定盟约，帮助注辇平定内乱……这桩桩件件的事情从开始行动时，便无一刻不带着雷厉风行的果决之色。

方诸从前只以为帝旭想尽快让褚白榆接过担子是因为厌烦或者说累了，如今看来，这不过只是其一，而其二，便是那星辰阁。

方诸从没有这般清晰地感受帝旭的不信任，直到此刻，知道对方想在退位后独自去寻那无踪之地，他心痛非常，只觉无法接受。

“旭哥……”方诸睁眼时天未亮，四周仍是暗淡夜色，寂静的很。

他低声呢喃着，眼里有些无助。

身旁人仍在沉睡，他静静看着，浅淡的月光中，那锋锐的眉目，浓长的睫毛，英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俊朗的面容，全都在他的眼中模糊。

他不由自主地去触碰，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生怕一点点轻微的举动就会惊醒梦中人。

他手下很轻柔，也很缓慢，一点一点的，将近在咫尺的容颜纳入手心。

好像这样，他便会拥有，会得到，他固执地想到：温度是冷的，应该暖一暖；眉头是皱的，最好能抚平；眼睛紧闭着，睁开要有我……

想着想着，方诸的指尖微颤，心也微颤，颤着颤着，突然就回归了冷静。

在很长的沉寂后，天色微晓，东方泛出了鱼肚白，白昼渐至。

方诸穿好衣服，处理了香炉里残留的熏香后，走到床边，为床上之人掖了掖被子。

之后，他俯身贴近帝王，可以说是非常大不敬地放言道：“褚仲旭，你丢不下我的。”

话落，转身，银色的面具覆脸，无人可见其情绪分毫。

＊

帝王好眠的时间不多，无论是上朝还是休沐日，大都起的很早，像今日这般天光大亮还未唤人进去伺候的，却是少见。

许是昨夜太过尽兴，歇的比较晚。穆德庆候在殿外，严肃正经的表情中看不出一点点内心八卦主子时的胆大妄为。

终于，过了半个时辰，殿内有了动静，穆德庆竖起耳朵，在听到那声熟悉的来人后，便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和两个小宫女跟上。

于是，他们恭敬地走进帝王寝殿，开始了每天要做的事务。

“方诸呢？”帝旭一觉醒来，卯时已过，且方诸不在，他有些意外。

往常一夜云雨，第二日对方必是要等他醒的，今日提前离去，还真是有意思。

“回陛下，方总管似乎，”穆德庆想到自己早上看到的背影行去的方向，小心翼翼回禀道，“往宫外去了。”

“宫外啊？”帝旭张开双臂，任由侍者给他整理衣服，当一块玉珏悬挂在腰间时，帝旭突然问道，“穆德庆，朕有多久没出宫了？”

闻此问题，太监总管诧异中带着诚惶诚恐，只是面上还算镇定。

“陛下，奴婢，奴婢不知。”狠了狠心，穆德庆觉得有些事情他还是不要记得太清楚比较好。

“你这么谨慎做什么？朕不过一个简单的问题，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洗漱穿衣完毕，帝旭看着跪倒在地的穆德庆，颇为无语道。

他感觉他明明越来越仁慈了，可是朝堂宫闱，怎么好像一个个的越来越怕他了。

简直莫名其妙！帝旭不理解，深深的不理解。

还是去找点乐子的好，正好朝堂最近安稳，不用他多费心。

所以，他决定出去转转，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