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陷山摇，整个海域再次变得热闹起来。

傅秋当即唤出止澜剑，挡在沧麟身前，沧麟动作一顿，怔愣地看着他，嘴角却不自觉勾起。

远方的鱼群互相拥挤地游来，鱼身细长，鱼鳞尾端泛着淡淡的红色，满口獠牙，远远看去像是一张人脸，头上还顶着一盏圆形暖灯形状的触角。它们的声音尤为尖锐刺耳，就像是手指甲不小心划过黑板那样令人牙酸。

“这是鱻鱼，什么都敢吃，如果在它面前示弱，不到一盏茶，必然尸骨无存。”沧麟声音带着些许柔弱，“只是要注意，它们的血能引来海中凶兽。”

“弱点。”剑气扩散，避水珠的隔层外水流凝结成冰。

“头上的角。”

下一刻，那层厚厚冰层碎裂拆组，被灵力打磨成纤细的长针模样。长剑指前，冰针顺势飞出，成百上千的冰针将鱼群冲散，细碎如牛毛的冰针状似毫无规律地乱窜，却在两三回合内将鱻鱼头上的鱼灯打落。鱼灯断开，鱻鱼仿佛被冲上岸，扭曲挣扎，几息内彻底失去活性。

傅秋又控制水流将漏网之鱼绞杀，力度控制得当，仅是连根拔去那模样奇怪的触角，并未有任何鲜血流出。

“仙尊，现在要往哪走？”在水中，傅秋彻底迷失方向，索性也不过多挣扎，反正身边还有个指向标。

“圣地过去后有个地方，那里或许会有你需要的补天玉。”沧麟重重咳嗽两声，伸出手，傅秋赶紧收起止澜上前搀扶他。

“仙尊，您往后若有需要我帮忙的，秋必将尽全力相助。”

“好，本尊记住了。”沧麟微笑道。

两人朝沧麟所指方向继续走，虽然速度不如在地面御剑，但也不慢。

海中没有明确的时间，傅秋直到双腿传来一阵阵疼痛，这才停下来休息一会。每当这个时候，似乎依旧伤的很严重的沧麟仙尊就会故意拖延休息时间，时间却又控制得当，刚好是傅秋体力恢复才再次扬言出发。

他们二人休息了三回，总算在下一次休息前被一座黑黝的礁石山脉阻拦。山脉石块错落的孔洞，洞中闪着微光，傅秋从这些不规律的洞中察觉到了生气，密密麻麻，也不知里面藏着什么生物。

傅秋试探性地丢了一颗小石子随机堵住一个洞，过了许久才看见一个灰溜溜的竹竿一样的脚费力推下石块。傅秋抓准时机，又扔出一枚石子，准确无误地打在那只不明生物身上。

那东西却直接断臂逃回安居之地，傅秋故技重施好几次，终于抓住一只比较傻的。

状如螃蟹却无鳌钳，六爪青灰，原是鳌钳的那两只鳌尖细，描着一圈又一圈的斑点线圈。那芝麻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却有一条红色细线在正中央划过。体型不大，刚好比山洞小一圈。

傅秋看了眼山顶处的火山大小的洞穴，细数之下，足有七个，且越往山脉深处便越发宽阔。

“仙尊，您可认识这只凶兽？”

“惭愧，我不曾见识。”

傅秋闻言瞄了他一眼，随后在那只不知名凶兽周围落下灵力，剑气交叠，将那方寸之地的海水抽开。那只凶兽不适地挣扎两下，倒地之后又慢慢爬了起来，眼中那条红线变作两条。洞穴中的沉眠的同伴传来低吟，水波一圈圈荡开。

这只俘虏敲击两只大鳌钻，发出与洞穴里一致的声音，傅秋落下的灵力与那道水波碰撞，轰隆轰隆炸开，也是这道不同的声响使得山洞里的敲击声停顿几秒，之后却更加剧烈。傅秋赶忙撤回灵力，手中捻着一根银针严阵以待。

敲击声相合，四周水流爆炸，形成一段特殊的旋律，有种诡异的动听感。

俘虏趁机又要钻回去，却被洞口那根银针所阻隔，银针中传来的元婴期气息虽然微弱，但是依旧让俘虏不敢再往前。沧麟伸手将这只手掌大的凶兽抓过来，大乘期威压落下，这只凶兽顿时安静如死物。

他弹下一缕灵力，神识锁住凶兽的识海。

“方才的敲击是何意？”

凶兽颤颤巍巍，意识里的话语杂乱没有秩序，沧麟再次加重威压，它的外壳逐渐破裂，却始终不曾吱声。

它们的咽喉不能，也无法发声！

‘唱……歌……’

“……唱给谁听？”

‘……皇……’这只可怜的凶兽终于反应过来沧麟能够听懂它的话，也不敢隐瞒。

“鲛人皇？”沧麟皱眉，又问。

‘是……皇最爱听我们的歌声……’凶兽识海中回馈的声音染上喜悦，似乎很开心能够给他们的主宰奏乐。

“鲛人出战，多奏乐，声势如虹，碧波荡漾。”沧麟一下子想起以前在藏书阁看到的一段记载，“这应该是鲛人口中的伶侍，专司战曲，只是旁人并不能听懂，故而，除了鲛人族，无人知方才那般的声音居然是进攻的信号。”

傅秋有些感叹：“这便是一种文明。”他终于能够实在的明白这两个字所承载的绚丽与璀璨。

“你说的不错。”沧麟轻笑，松开无辜受伤的凶兽，“让我们过去。”

凶兽眨了眨芝麻小眼，可怜兮兮地举起爪子，轻敲三下又重敲两下再快速轻敲数下。

洞中凶兽应和，这座山脉忽然从中间断开，形成一道峡谷。

“走吧。”刁难完凶兽的沧麟仙尊又变得虚弱不堪，傅秋无奈地扶着他往里走。凶兽一溜烟去寻找自己的窝，发誓下次就算海水消失了也不出自己爱窝。

那道临时裂开的通道待到他们走出适才关闭。傅秋一脚刚踏入面前的一寸土地就立刻缩了回来。

“仙尊，前方没有水。”

空旷的海域，似乎形成一道结界，从那座无字界碑开始，海水被抽干，土层干涸开裂，错落的鼓包，鼓包前立着一块白云碑，碑中雕刻着鲛人族文字。即便无法明白文字的意思，却依旧能够猜出，此处便是鲛人族的埋骨之地。

“战前奏乐祭祖？”傅秋不觉得那只凶兽敢暗中下绊子，也唯有这个解释才能表达那条通道后与这处相连的根本原因。

身后山脉阻隔，前方岩石洞穴遮天蔽日，是进是退，显然很是明确。

沧麟反握住傅秋手腕，当先跨过结界。避水珠穿过结界，沉重坠地，被傅秋及时抓在手中。

“先收起来。”沧麟一进来就感觉到无数威压袭来，其中气势最为凌人的是一道剑气。那剑气精纯，蕴含着大道法则，暗藏杀机却又留有余力。“我们过去看看。”

傅秋点头，认真观察四周，“这里没有出口。”

“如果和你推测的一样，那么，我们得拜一拜鲛人族的先灵了。”

“误入他们安息之地，祭拜一番倒是无妨，只是，鲛人族的祭祀之礼会否与人族有偏差？”

“心诚则灵。”

傅秋不由得看他，不晓得他为何现在还能说笑。

“我曾翻阅许多典籍，鲛人虽然性喜深海，但上岸便能行走，且多数在路上游历的鲛人与寻常人习性并无过大差别。”这些是沧麟从书籍中推测出来的，至少他从未看到任何一本典籍阐述，鲛人是因为礼仪举止而被识破。

说着，沧麟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坛美酒和三盏酒杯，随后居然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盘晶莹剔透的糕点。

傅秋捧着糕点，终于忍不住吐槽。

“本尊沧麟携弟子傅秋在此告慰诸位鲛人族先辈，误入此地，恳请见谅。”

沧麟将美酒放在最前面的一座墓碑前，单手倒了些酒水，与傅秋并肩站直，面无表情地念出这一段不算悼亡词的话。周身威压却在二人躬身行礼那刻倾出，驱散鲛人族先灵留存的气息，最终与那道剑气对上。

两股力量在上空碰撞，结界外的海域山峦剧烈震荡，威慑逼人的剑气最终在沧麟持续的攻击下消散。

傅秋跟着他又拜了两下，木着脸不说话，为当初觉得这人高深莫测的自己感到痛心疾首。

不知道怎么有人能够一边正义凛然地说祭拜别人祖先，一边又暗中使出浑身解数将人祖宗的余威打散。

强势的灵力席卷整个空间，逐个搜索藏起来的机关。神识更是随之散开，将这处墓地景象一览无余。沧麟眼眸半睁，凝视前方，随后天工化作长刀，被他掷出，牢牢卡在一座坟冢上。

只听一声争鸣，灵波轻漾，眼前景象发生天翻地覆的转变，空坟不在阵纹流转，到处是石榴花开放，一片火红。天工复原，嗖的一下飞了回来，却不愿落到自家主人身边，反倒粘着傅秋转。

沧麟斜睨它，天工秒怂，不情愿地落到沧麟另一侧肩头上方。

花瓣飘飞，落在中央的青石小道，一直蜿蜒到界碑处。

走进一瞧，那界碑上居然写着人族文字，上书‘谜巢’二字。

这里的景色足够迷人，却也不足以令人迷失。也不知这被迷惑的是何人。

经过方才那一遭，沧麟总算不再装病，重新快半步领路。天工不停转动，露出其中第五层花纹，是一只长尾猴趴伏在地，雕刻的人技艺实在精巧，居然透过那层雕花感受到这只异兽的怨气。

“到了。”沧麟突然停下，傅秋虽然在观察天工，但五感灵敏，及时止步，避免了撞上某人的‘惨案’。

那是一处祭坛，地面刻画着叠加大阵阵纹，最中央祭坛上摆放着一块巨大的乳白色玉石，散发着温暖的灵气。越靠近这块玉石，周围便愈加生机盎然。

沉睡的阵灵被惊醒，阵纹盘旋，发出耀眼白光。

白光收拢，一人身鱼尾的湛蓝色长发青年自虚空现形，双眼缓缓睁开，眼眸犹如深海般深邃迷人。靡颜腻理，精致的仿佛非是尘土间人物，身形高挑矫健，极具美感与力量，如同海妖降世，扣人心弦。

“人族，来此作甚。”

海妖轻启唇，林籁泉韵，直击心灵。

沧麟道：“借几样东西，大概不会还。”

傅秋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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