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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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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程换江岁开。

江崇回复着工作上的电话,学院涉及领导换届选举,江崇的太极球打得漂亮,江岁见他一时半会没有挂电话的意思,终于忍不住,示意他到路边停车,两人换位置。

江崇终于挂断电话后,看了眼仪表盘的时速表,忍了忍,没说什么,只能变相地安慰自己,幸亏不是在高速上。

余光瞥到江崇的那一脸难忍,江岁倒是很好心情地笑了,像是见江崇不舒服他就高兴,50迈的车速,他真没觉得哪里慢。

不过江崇倒也没提换自己来开,就任由江岁这样慢吞吞的一路开下去,后半段渐近市区,车多起来,江崇坐在副驾驶安然指挥,时不时告诉江岁往左拐,往右拐。

离开这么多年,城市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即使从小在这里生活长大,时隔多年回来,扑面而来的是心头恍然的陌生,很多地方,已然变了模样。

江岁有些奇怪江崇对路况的熟悉程度,转而见他耳朵上别了一只蓝牙耳机,又看他随意握在掌心里的手机,心想,应该是提前开着导航吧。

托江岁的福,两人到达预订的酒店已经下午一点多,实在懒得动,于是便在酒店附近找个了小饭馆解决午饭,江崇皱着眉头看了半天菜单,选不出来,最后跟江岁选的一样,要了份浇头小面。

没承想,味道还不错,江崇一碗没吃饱,又要了一碗,江岁吃完了没什么事,干脆一边等江崇吃完,一边无聊地打量江崇慢吞吞的吃相。

没什么变化,还是跟以前一样,吃饭又细又挑又慢,不过江崇看上去是真饿了,虽然吃的慢,但两小碗的面,全进了他肚子里。

他早上什么都没吃,凉掉的油条下车的时候就被他扔进了垃圾桶,此时坐在这逼仄的小饭馆里,两条长腿伸不开,委屈地蜷放在身体两侧,埋头吃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面。

额头上有汗珠沁出来,沿着额角细细下滑,连以往淡然冷峻的眉眼都被蒙上了一层潮热湿意,这样一看上去,竟有点儿可怜。

江岁心底有个地方像被人拿鞋底轻轻碾过,他从餐纸盒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江崇会错了意,随手用那张纸巾抹了下嘴巴,继续挑起一筷子小面慢悠悠吃着,江岁看着江崇脸上的那滴汗水滑过鬓角,流到下颌,终于轻轻滴落,他的手指动了动,没再有声息。

放在桌旁的手机叮咚一声,提示有新消息送入,江崇筷子放到一侧,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告诉江岁。

“明天九点吧,我们去墓园。”

他说完,继续拿起筷子吃那碗面,江岁要了瓶水,拧松瓶盖后放在他面前,问了一句,语气像是不经意。

“外婆....是怎么去世的?”

江崇微僵,没抬头,只是极短促地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问了呢。”

江岁沉默,江崇往面碗里倒了些醋,眼睛垂着,微湿的眼皮上薄薄的一层细汗,他声音压得低,却足够让江岁听得见。

“多器官衰竭,睡梦中离开的,没有遭太大罪。”

他将最后一口面送进嘴里,捞起江岁放在桌旁的那瓶矿泉水,一仰头喝了一多半,喉结上下滚动,清澈的水流沿着喉管向下,冲淡了各种滋味,只余淡淡清凉,徘徊在心头。

他慢慢拧紧瓶盖,平静地看江岁,“外婆临终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将一封举报信实名发到了军区纪检部邮箱。”

“没过多久,”江崇将那瓶水轻轻放回桌子上,“外公主动投案,接受调查。”

“走吧。”

江崇站起来,高高的身影遮挡下来一片暗影,他转身向门外走去,那片耀阳的日光又重新落下来,脚下一方角落被那阳光晒得温热。

回到酒店,第一件事是洗澡,江崇要了间套房,里外两个卫生间,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江岁经过时,扭头看了一眼,磨砂的玻璃门透出模糊人影。

他从行李箱拿出一件干净t恤,没有像江崇那样急着洗澡,他坐在窗边的一个软座沙发上,目光淡淡地望向外面,天高无云,大厦错综林立,将视野压得极其狭窄。

得知江崇外公入狱这个消息的时候,江岁正倚躺在摩托车上眯神,那一阵子他在做外卖员,骑着摩托车穿梭于大街小巷,尽管总要抢时间,他还是见红灯必停,见行人必让,因此送达的时间总是晚,一个月下来,接到的投诉最多。

平台根据投诉机制自动给他减少派单的次数,他没单可接闲着的时候就把车停在商场后街的一处阴凉地,一边休息,一边闲闲地听树荫下打牌的大爷们唠嗑。

网络让世界各地的信息实时共享,江崇外公被判了十五年,落在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嘴里,不过也就是一句,“这做官的没几个是好东西,快八十岁的人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着出来,何必呢,要不说做人不能贪啊。”

江岁闭上眼睛,那个老人的音容笑貌模糊在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回忆起来,不过也是薄薄的一张人形面皮,轻轻一吹,就散了。

浴室水停,江崇换好衣服走出来时,看到江岁歪在一个宽大的随形沙发里,几乎要睡着了。

窗边吸热,他应该是嫌晒,t恤搭在眼睛上,脑袋微微侧到一边,听到江崇走近的动静,扯开t恤,含糊不清地问了句,“洗完了?”

江崇‘嗯’了一声,单膝蹲跪在那个沙发前,看着江岁被晒得发白的脸,说,“觉得累就再睡会儿,睡醒后我们再去查你父母的事,不急于一时。”

江崇笑笑,撑起了身,“没事儿,先去洗澡了。”

江岁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浴室的门关上,锁舌闭合,随即传来沥沥水流的声音,江岁并没有去江崇刚才用过的那间浴室,他去了另外一个。

膝头仿佛有千斤重,江崇此时此刻使不出一点儿力气,他一只手还垂放在膝头之上,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攥紧了纺布沙发的边角,指骨关节用力到隐隐发白。

抬头看,天空远处有飞机拖拽着一条长长白线掠过,江崇缓了口气,慢慢恢复了些气力,他颓然地一屁股坐在江岁刚躺过的地方,气恼地攥揉着头发,脑袋埋在膝间,一动不想动。

江岁根本不在乎父母死亡的真相究竟如何,也不关心蝙蝠头像背后的人是谁,甚至不在意背后隐藏着的那个人到底想做什么,如果不是江崇在他下车前最后说了一句,‘回去看看吧,这么多年,外婆应该很想你’,江岁都不一定会答应跟他一起回A市。

江崇甚至怀疑,如果不是江跃自杀住进医院无法挪动,江岁会再一次悄然无声地离开,去另一个他找不到的城市,躲起来。

从前的江岁好像死去了,如今的江岁,身上蒙着多层他看不透的迷雾,缠裹结实,昔日少年好像走失在了时光中,他拼命靠近,却觉得江岁离自己越来越远。

发梢有透明水珠滴下,沿着衣领滑落进弧度修长的脖颈深处,日光将露在外面的皮肤晒得温热,江崇心头却仿佛有凉水浇淋过,湿答答地狼狈往下滴水,滴滴成冰,戳得五脏肺腑生疼。

等江崇和江岁收拾得差不多,要出门时已经将近三点。

江崇右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正要开门出去时,忽然听到江岁在身后说了声,“等一下。”

他的背影消失在套间的卧室拐角,不一会儿,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

又落什么东西了,江崇无语。

他本来已经搭在门把手上的右手收了回来,转过身静静地等,顺便低头查看手机,回复几个微信上的消息。

听到渐近的脚步声,随意地抬起头看了眼,然而,目光在触到走近的人时,江崇要转身开门的动作瞬间僵了一下,人定定地站在原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他半天不动,也没有出门的意思,江岁奇怪,抬了下头,问,“怎么了。”

静了片刻,江崇的声音低得如压在喉咙里,“你戴帽子做什么?”

“哦,”江岁压了下帽檐,淡淡笑了下,“虽然没多少人还认识我,不过还是小心为上吧,给别人带来麻烦就不好了。”

江崇右手垂下,手机在掌心里渐渐攥紧,他垂眼看江岁,只能看到一个黑色鸭舌帽的头顶,江岁和他差不多的身高,可是他这样戴上帽子再低头后,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着,背也微弯。

或许是视觉作用和心理作用,打眼看上去,江崇硬是比他高出不少。

蓦然间,江崇舌底苦涩蔓延,他目光微闪,眼睫低垂下来。

那顶鸭舌帽看上去已经旧了,看得出来已经被主人戴了好几年,帽檐投落下来一片暗色阴影,严实遮挡住了眉毛和眼睛,甚至连鼻梁也被遮住了一半,只有被阴影凭空截断的小半张脸露在外面,让人辨不出相貌。

江岁这种戴帽子的姿态和不自觉流露出的气息,并不属于那种年轻男孩子追求的酷帅,相反,他像行走于暗处的影子,需要时时刻刻垂眉敛目,好像害怕,太过明媚的阳光会灼伤眼睛。

过去那些他看不到的日子,江岁就是这样压低了帽檐,低着头,形色匆匆,躲开随时可能在暗处窥视的目光和麻烦,小心翼翼地求一份安稳吗?

可是,十二年前的江岁是学校里最明朗飞扬的少年,在篮球场上跳跃奔跑,在走廊上和一大群男孩子玩闹,有着那个年纪灿烂的笑容和笔直挺拔的脊梁,他的人缘很好,学习也不比江崇差,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却能够和任何人都玩到一起,几乎很少会有人不喜欢他。

现在呢?

江崇只觉得浑身血液翻绞,每一处都在一顿一顿地抽疼,那种疼虽不尖锐,但每疼一下,都通往心底最脆弱的心房,让那个地方,鲜血淋漓。

江崇立在原地立成了一座沉默的雕像,江岁不明所以,奇怪地抬眼催促他,“走啊,不是赶时间,愣着干嘛?”

两人目光相接,江崇避开那道明明很熟悉,却又在熟悉里隐着不尽陌生的眼眸。

心里像被什么狠狠绞了一下,又被迫松开,江崇很想抬手打掉江岁的那顶帽子,手指动了动,终是忍住没有抬起来,他错开眼,转了身。

手指用力地按住门把手,推开。

“走吧。”他说。

声音并不对劲,江岁愣了一下,他怎么了?

走在前面的人好像竭力压制着什么情绪,他想去看他的脸,江崇却已经转身朝电梯的方向走去,一步一步沉稳而慢地落在静音地毯上,安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

房间里的灯暗下来,江岁站在玄关处的昏暗里,微微抬起头,酒店走廊明黄色的灯光柔暖地洒落在江崇肩头,可他的背影却像长街尽头归来的异乡人,衣容华贵之下,说不清的孤寂与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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